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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秋柳随口回答了史循的住址,又不作声了;她的眼波注在地上,似乎想要数清地上的沙粒究竟有多少。刚才的那个新奇的思想完全将她包围了。她想:这不是自己史循,简直是想玩
他,至少也是欺骗他,是不是应该的?第一次她回答自己:不应该!但一转念,又来了个假定;假定自己果然可以填补史循从前的缺憾,假定自己的欺骗行为确可以使史循得到暂时的欣
,或竟是他的短促残余生活中莫大的安
,难道也还是不应该的么?
“欺骗是可以的,只要不损害别人!”一个声音在章秋柳的心里坚决地说。她替自己的幻念找得了道德的据了。然而张曼青的面容突然在她眼前一闪。
“也许张曼青却因此而痛苦呢!”她回忆最近几天内曼青的态度,想推测曼青是不是会“因此而痛苦”她并不是对于曼青负有“不应使他痛苦”的责任,她只是好奇地推测着。但是没有结论。最近曼青的神情很古怪,时常追随在她左右,时常像是在找机会想吐几句重要的话,而究竟也不过泛泛地无聊地谈一会而已;他对于章秋柳是
见其畏怯而且生疏了。
“听说徐子材近来生活困难,是不是?”仲昭搜索出一句话来了;章秋柳的意外的沉默,很使他得不安。
“也不知道什么缘故,他是特别窘。”章秋柳机械地回答,仍旧惘惘然望着天空。一片云移开,太光从树叶间洒下去,斑斓地落在章秋柳的脸上。她从那些光线里看出来,有张曼青的沉郁的眼睛和史循的
蓬蓬的胡子。
“我替他想过法子,”仲昭鼓起兴致接着说“介绍他到几处地方投稿。可是,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他的文章说来说去是那几句话,颠颠倒倒只有十几个标语和口号。人家都退回了原稿。秋柳,你看是不是,政治工作把老徐的头脑坏了,他只会做应制式的宣传大纲,告民众,这一类的文章了,好像他就让这么一束口号和标语盘踞在脑袋里,把其余的思想学理都赶得干干净净了。真是怪事呢!”仲昭说到最后一句,伸了个懒
,沿着章秋柳的眼波,也望望天空,似乎要搜寻出她那样专心凝视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是除了半遮半掩的
光和几片白云,没有其他特别的东西。
几只小鸟在树上啾啾地叫,拍拍地搧着翎。
“哦,哦,口号标语…真是怪事呢!”章秋柳忽然锐声叫起来。仲昭的话,她有一半听进去,却都混失在她自己的杂的思想里,只有那最后一句清清楚楚在她脑膜上划了道痕迹,就从她嘴里很有力地反
了出来。而这尖音,也刺醒了她自己。她偷偷地疾电似的向仲昭望了一眼,看见他的惊讶的神气,就笑着掩饰道:“可不是怪事?这世界原来充
了怪事呢!”仲昭忍不住放声笑了。章秋柳心里一震,但这笑声却替她的纷
的思想开辟出一条新路。她想:我理应有完全的自主权,对于我的身体;我应该有要如何便如何的自由;曼青怎样,可以不问,反正我的行动并不损害了他,也并不损害了谁。似乎是赞许自己这个思想似的,章秋柳也高声笑了。
他们俩意义不同地各自笑着,猛然有第三个笑声从树背后出来。仲昭和章秋柳都吓了一跳,同时回过头去,两个人形从他们背后伸出来。仲昭不脸上热烘烘了,因为其中的一个正是他刚才议论着的徐子材。
“龙飞,你这小子真坏!”章秋柳带笑喊着,扭转身子,打落了从后面罩到她前的一双手。
“你们真会寻快活!”徐子材轻轻地咕噜了一声,就把身体掷在仲昭坐的木长椅的一端。他的暗的脸
,加重了仲昭的忸怩不安。他抱歉似的注视徐子材的面孔,考虑着如何加以解释;可是徐子材倒先发言了:“老王,你想,该不该生气?老曹太专权,简直是独裁!”
“我们明天不睬他!”龙飞倚在章秋柳背后的树上说。
“什么事呢?”仲昭问,私幸徐子材的生气是另有缘故。
“我猜得到,是不是为了他的条子,要我们咱天下午在同学会谈谈?”章秋柳微笑地说,先睃了徐子材一眼,然后又回眸看看龙飞。
“老曹预先和你商量过么?”徐子材问。
“一定没有的。”龙飞看见章秋柳摇头,就抢着说“王诗陶也说不知道。”
“你们也不要单怪老曹。大家都不管事,自然只好让他来独断独行了。老曹这人是热心的,不过太鲁莽而已。龙飞,你尤其不配说话。你只会在影戏院里闯祸,你只会演恋的悲剧,你只会跟在王诗陶背后,像一只叭儿狗;究竟她也不曾给你什么好处!无怪老曹要骂你‘太乏’,想起来真不好意思呢。”章秋柳说着仰起了头,斜过眼去看着龙飞,用手指在自己脸上抹了两下。仲昭和徐子材都笑起来。龙飞却不笑,也没脸红,只是淡淡地说:“好,你尽管骂罢。好小姐,你再骂呀!我就喜
你骂我,自然是因为你给我的好处太多了。”徐子材简直放声狂笑了。章秋柳鼓起了两个小腮巴,很生气的样子,可是嘴角边尚留着一痕笑影。仲昭恐怕有更不雅的事出来,引起人家注意,不等他们再开口,就
进来很认真地问:“究竟明天有什么事?”
“知道他什么事!”徐子材回答,冷笑了一声“老曹就是那么七八糟的,他有什么事呢,有什么办法呢?”
“我想你们总得把责任先来分配一下,各人都负了责,自然不至于甲埋怨乙漫不管事,乙又埋怨甲独裁了。前些时候,老曹叫我顶个通信址;照现在这情形,如果有信来,我就不知道应该
给谁。”
“就给章小姐罢,”龙飞半真半假地说,特别把“小姐”二字叫得很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