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栎阳城阴云四起 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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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龙正在泪眼朦胧,一时竟有些茫然。虽然他是资深老臣,但对霹雳猛将嬴虔却素来敬而远之,实则是敬畏三分,况且今又在太子府,嬴虔分明便是正主儿;自己身为太师,对太子讲书本也无可厚非,但讲出局外,总有些不妥。虽则甘龙内心忐忑不安,但毕竟是久经沧海,漫不经心的哽咽着:“左傅鉴谅,都因老夫念穆公,有所失态。太子劝,原是体恤老臣,莫要责怪太子才是。”嬴驷的望了甘龙一眼,觉得这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师很有气度。

公孙贾原本难堪困窘之极,但在嬴驷甘龙的一遮一挡之后已经冷静下来,他抹着眼泪拱手道:“公孙贾参见左傅。太子有过,公孙贾有责,愿受惩治。”嬴虔却大咧咧一笑“你个公孙贾,我是闷得发慌来转转。老太师讲书,如何不告我一声,让我这憨也长点儿学问?”

“左傅笑谈了,不是禀报你了么?左傅还让我赠送老太师赵酒呢。”嬴虔一怔,却哈哈大笑“糊涂糊涂。那好也,从今开始,每次我也来听,左右闲着无事,何如长点儿见识?老太师,继续讲吧。”甘龙拱手道:“已经两个时辰了。老臣年迈,不堪支撑也。”嬴虔又是一阵大笑“老太师能讲书两个时辰,老当益壮,可喜可贺呢。我呀,最怕说话,半柱香也撑不得,非哑了喉咙不可。”公孙贾笑道:“老太师委实劳顿,下次讲书,我当专程请左傅监讲。”嬴虔脸一沉“监讲?你疑心老太师,会用说蛊惑太子?大胆!”公孙贾想不到丢给嬴虔的烫手山药,竟如此快捷利落的回到了自己手上,忙不迭挤出一脸笑容,连连拱手“岂敢岂敢?有罪有罪。老太师鉴谅!左傅鉴谅!”甘龙皱着眉头冷笑道:“公孙贾,学着点儿。左傅,老夫告辞了。”佝偻着身,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咳嗽着出了门。嬴驷恨狠瞪了公孙贾一眼,连忙赶上去扶着甘龙出门上车。

“右傅大人,何时讲书,不要忘了我,记住了?”嬴虔笑得森然。

“公孙贾但凭左傅大人定夺!”公孙贾脸堆笑,‮腿双‬却簌簌发抖。

刚刚掌灯,吏员便抬进两案公文。卫鞅在书案前坐定,便准备开始批点。正提笔,景监匆匆走进,将太子府的事详细说了一遍,卫鞅不住大笑,却是什么话也没说。景监知道卫鞅规矩,说完便立即忙着打理公事去了。刚刚批得几卷,卫鞅突然觉得面前有个身影!不自觉间,手中铁笔短剑搬飞出!随即抬头,却见侯嬴握着铁笔微笑着站在面前。

“呀,是侯兄。”卫鞅吁了一口气“吓我一跳呢。来,请坐。”侯嬴笑道:“我看你这铁笔不错,鹅翎中竟有箭头,可谓绵里藏针啊。”

“侯兄有眼光,此乃铁笔鹅翎剑,老师赠我的,不想第一次就用错了。”侯嬴坐到对面“鞅兄,我听说城里有过刺客,特来看看。荆南失踪,你可要加意小心。”卫鞅点头,随即深锁眉头:“侯兄,你说天下哪个学派,能与墨家剑士抗衡?”侯嬴一怔,摇头笑道:“如何?你想求援?”

“哪里话来,一夜之间,墨家剑士竟然被一个来历不明的门派赶走了。”

“有此等事体?这批剑士断的厉害。”侯嬴惊讶。

“他们显然是想帮我,岂不知帮了一个大大的倒忙。”侯嬴脸微变“如何?帮了倒忙?愿闻其详。”

“咳,”卫鞅叹息一声“也难怪。他们如何能明了这政道奥妙?为政治民,许多事情是不能大白于天下的,这便是所谓国家机密了。权臣执政,永远都会有政敌必除之而后快的。政敌之仇杀,可防可治,不可告民。原因何在?这民情如海,有风必有急则国家倾覆。政敌之行若大白于天下,反治刁民便会与之通连呼应,使民心不稳,国策难行。墨家乃近百年来震慑天下的正正之旗,在民在官,皆可振聋发聩。墨家对我变法之偏见,本属误解,必能消除。今墨家剑士在栎被袭击驱逐,加之一场大火,使朝野皆知墨家认定秦国变法乃暴政民,言便会不胫而走,如此长了谁的志气?灭了何人威风?变法正在爬坡之时,庶民方醒未醒。经此一举,民心惶惑,无从辩识。墨家之误解便会更深一层,岂非要大费周折?侯兄思之,这是否帮了一个倒忙?”卫鞅说得缓慢沉重,忧心忡忡。

侯嬴听着听着,额头竟然渗出晶晶汗珠,大是惶惑不安,突兀自语“如何便没想到这一层?”又警觉醒悟,笑道:“鞅兄勿忧。敢与墨家对阵者,必非寻常之辈。我之愚见,解铃还须系铃者,也许他们会自己补祸的。”卫鞅慨一叹“虽则帮了倒忙,然则卫鞅有此无名知音,也足可自了。知我变法者,唯此人也!又何求补祸?”侯嬴也是一叹,眼神中出一种动“鞅兄,侯嬴告辞。”送走侯嬴,卫鞅竟是无心披阅公文,便在庭院中踱步,仰望天中明月,却是心起伏。不知白雪可曾平安回到了魏国?墨家会不会找她的麻烦?君上在西部巡视,如何还没有消息?车英找到君上了没有?墨家仓促退去,下一步可能如何?和墨家的这场敌对误会如何化解澄清?有没有必要亲自去一趟墨家总院…纷纷想来,竟是一时没有头绪。但无论如何行动,都要等君上回来再说,栎不能没有镇国之主,君上与卫鞅,必须有一人守在栎。还是君上镇国合适,毕竟是卫鞅对山中生活与学派门户悉许多,绝不能让君上去冒险。对,正是如此。变法已开,没有我卫鞅,君上可以继续推行变法。没有了君上,我卫鞅在秦国岂能站稳脚跟?想着想着,卫鞅清晰起来,觉得应该乘窝冬季节化解墨家误会,给来年天推进变法清除道路。山地纵然费时,三个月时间,长途跋涉一次也算够了…

突然,马蹄声急如骤雨,在静夜长街竟如惊雷滚过!仔细一听,正向左庶长府而来。卫鞅心头一震,大步匆匆向府门走来。

马队正在左庶长府门前收住,车英滚鞍下马“卫尉车英,参见左庶长!”卫鞅心头一沉“车英,君上何在?”

“禀报左庶长,君上执意孤身赴险,到神农大山找老墨子论理去了…左庶长!”卫鞅心头轰的一声大跳,面骤然苍白,摇摇晃晃的便要栽倒。车英一个箭步冲上,扶住卫鞅。此时景监已经赶到,立即和车英扶着卫鞅回到寝室。当太医被急如星火般唤来时,卫鞅已经从卧榻翻身坐起,挥手吩咐所有人退下,唯留景监车英在房中。卫鞅走下卧榻,‮腿双‬犹自发软,强自扶着剑架道:“车英,详情如何?仔细说来。”卫鞅的震惊昏厥,使景监、车英乃至左庶长府的所有吏员都深深震撼。这个在他们看来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的卓越人物,闻君急难竟是如此急火攻心,可见其对君上、对秦国的耿耿赤心!战国之世,风雷,惟有肝胆相照才能杀出一条生存之路。惟其如此,人们对大忠的渴望和崇尚达到了极致。一个人可以才能平平,但只要有耿耿忠诚的德行,就会受到人们的赞许、景仰和追随。才华横溢而不忠不义,则为天下所不齿。忠于家国,忠于君父,忠于功业,忠于友谊,忠于情,忠于知音,忠于学派,忠于信念…无尽的忠诚在残酷烈的大争之世磨砺出眩目的光华,数不清的忠臣烈士,留下了天地为之变的故事。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人们对忠诚的景仰都不会稍减,都会为之动不已。卫鞅醒来的时候,屋中所有的眼睛都含着泪水。他们的泪水凝结了对卫鞅的崇敬,也凝结了对老秦国的忠诚。况且,卫鞅是山东士子,是外国人,他对秦国的忠诚更容易起这些老秦人的情波澜。

卫鞅却似乎什么也没有看见,只是紧紧盯着车英。

车英脸上汗水和着泪水,擦拭一把,便从头讲述了追赶国君、国君遇险、国君决意进山和自己被严令返回栎的详细经过。重述秦孝公“秦国不能没有卫鞅,卫鞅是秦国新生的希望”这段原话时,卫鞅的泪水夺眶而出,一头栽倒在榻上!

半个时辰后,卫鞅醒了过来。他终于平静了,喝下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羊汤,力也恢复了过来。思忖有顷,他对景监简略的代了必须在晚上完成的公务,便匆匆出门了。

时近四更,栎街市已经沉寂。卫鞅来到渭风客栈门口,只见漆黑一片,往挂灯笼处挂上了一个隐约可见的大木牌。卫鞅绕到偏门,也是大门上锁。稍一打量,街中确实无人,卫鞅便站上门前石墩,轻轻一纵,便跃上墙头。看看院中无人,听听又是静悄悄一片,卫鞅手搭墙头,无声的落到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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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透过云层洒下温柔的光】
【照亮了我心中的希望】
【远方的山峦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它们低语着未曾说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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