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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郭金庫指着自己的鼻子説“就我這副鳥樣?還去幫他?我自己都顧不上呢,求爺爺告,鄉里照顧給了這麼個差事,每天來看看門,每月擦次槍,月底給九十塊錢。部長喝酒時,也跟着蹭點油水。”他嘆息道“數來數去數你這小子混得好。”
“想想錢英豪吧,”我説“想想他那麼的好夥計,死在那兒,連屍骨都不能還鄉。咱活着就該知足了。”
“你説的也對,”郭金庫説“論人品,論本事,我十個郭金庫捆起來也抵不上一個錢英豪,可我孬好還立了一個三等功,孬好還找了這樣一個擦槍的差事,孬好還有個雞巴老婆…”門外自行車響。
“來菜了夥計!”他虎跳起來,拉開門。
一個十五歲左右的男孩子騎着一輛烏黑的自行車,一手扶車把,另一手提着個長方形的木盒子。騎到門口一捏剎車紋絲不動。輕快地跳下來説:“‘花嘴’大叔你要的菜到了。”提着食盒往裏闖。郭金庫伸手擰住他的耳朵,氣洶洶地罵:“你娘那個蛋,連你這個胎未乾的小兔崽子都敢叫我‘花嘴’,這是你叫的嗎?老子赴湯蹈火被燃燒彈燒傷了嘴,回來竟遭你們嘲笑。今
老子饒不了你。叫爹!叫爺爺!叫祖宗!”他使足勁擰着那男孩子的耳朵,咬牙切齒,
然大怒。那些鐵
的
大手指索索地抖動着,像一個個暴怒的
靈。男孩痛得尖聲怪叫,手中的食盒啪啦啦掉在地上,盤子碟子在盒中響。男孩哭叫着:“大叔大爺親爹親爺爺老祖宗我再也不敢了呀…”我忙説:“金庫金庫你消消氣算了算了何必跟個小孩子動真格的呢?”我上去拉他。
他擰着那孩子的耳朵往下按,一直按得腦袋觸到了地上的方磚,才餘恨未消地鬆了手。
男孩捂着紅腫的耳朵哭起來。
“快給老子把酒菜拾掇出來!”他大聲吼叫着。
男孩不敢違抗,彎揭開食盒的蓋子,把四個冷盤和兩壺酒兩雙筷子擺到辦公桌上。他的耳朵上去了一層油皮,紅漸褪,紫出來。一副怪可憐的樣子。
郭金庫氣洶洶地説:“你以為老子善嗎?老子不善!今是小試身手讓你嚐嚐革命戰士的厲害。”男孩嚇得一聲不吭,提着空了的食盒溜出門外。
郭金庫追着他的身影大叫:“熱菜快上!”男孩跳上自行車,猛踏兩腳,回過頭來帶着哭腔大罵:“‘花嘴’郭金庫我你十八輩祖宗!”郭金庫從門後抄起一支練刺殺用的木槍,跳出去追趕,那男孩踩着自行車箭一般地竄了。
我跑出屋去拉住他説金庫金庫走走走回去喝酒。他一伸胳膊把我掰到一邊。大吼一聲:“不——!我要刺殺!目標正前方——殺——”他平端木槍對準院裏那棵梧桐樹猛刺過去“殺——哪裏跑?——殺——殺——殺——”梧桐樹皮一塊塊落,綠
的汁
像眼淚一樣滲出來。
“金庫,行了行了,”我好言勸説着“解放軍愛護樹木,咱們回去喝酒。”拉拉扯扯好不容易把他拖回辦公室,奪出木槍扔到牆角,按他坐在椅子上。擰開酒罐子倒滿兩杯。我説“金庫兄,來來來,喝酒。”他坐着不動,雙眼發直,望着牆壁,兩顆大淚珠子從他的眼睛裏撲簌簌地滾下來。他低沉地説:“我不喝了,我沒有臉皮喝酒。趙金,今是我不對,我不該敲你的竹槓。説實話你掙這幾個錢也不容易,你家裏
子很艱難我知道,把酒帶回去讓你家大爺喝吧。”我故做輕鬆地笑着説:“郭金庫,這就是你不夠意思了。瞧不起我是不是?咱兄弟倆難得碰上一次,今
喝個痛快,你要再嗦可就不像個當兵的了。”
“我還是個當兵的嗎?”他瞪着眼看着我問。
“你當然是個當兵的,五星頭上戴,紅旗掛兩邊,你不是當兵的是什麼?”我肯定地説“國家的花名冊上有你的名字,一旦到了用人之際,你想逃都逃
不了。”
“我是當兵的!我為什麼要逃?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我怎麼可能逃
!説實話我真盼着能有個機會為國犧牲了,犧牲得轟轟烈烈,到處樹碑立傳,關鍵是我的老孃可以衣食無憂,也不枉養了我這樣一個兒子,現在這樣子,算什麼?兄弟,窩囊啊,生不如死啊!”他抓起酒杯與我的酒杯狂熱地碰了一下説“弟兄們,為了祖國的安寧,為了人民的幸福,為了打敗侵略者——乾杯!”他一飲而盡我也一飲而盡。
又倒酒又碰杯又幹杯。
“當兵的何必用筷子!”他把筷子掃到桌下,豪邁地説“用手!”他抓起豬肝豬肚豬心豬耳朵往嘴裏,腮幫子鼓起來,猶如風捲殘雲盤中淨盡。
熱菜還不來。
他抄起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