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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玄了,”杜毅道:“樂姑娘一天到晚提着這把茶壺給客人們兑茶,從來就沒聽説過她燙過誰,怎麼今兒個就單燙了你,你的腳比別的腳高貴?”鬨然一聲有幾個人笑了。
那漢子臉變了,一指杜毅道:“我捱了燙你他孃的還説風涼…”杜毅一個嘴巴
了過去,打得那漢子往後一仰,整個人翻到了板凳那邊去。
客人中起了騷動,紛紛往旁邊躲去。這下亂了,那漢子還有伴兒,兩三個漢子拔出了匕首。
費獨行一步跨到杜毅身前道:“別在這兒鬧事兒,人家還要做生意。”一名漢子道:“你他孃的算哪頭蒜,做生意?別做了,爺們要砸他的場子。往後這碗飯他別吃了,天橋他也別待了。”嘴説手不閒,一匕首紮了過來。
客人中響起了幾聲驚叫。
費獨行一伸手便把那把匕首奪了過來,伸手指頭一敲,一把百鍊
鋼斷成了兩截,他把匕首柄往幾個漢子跟前一扔,冷冷道:“你也這樣來一下再跟我動手不遲。”幾個混混兒看直了眼,嚇傻了,一個個腳底下抹油,就要往外溜。
杜毅冷喝説道:“站住。聽我一句話再走,從今兒個起,誰要敢到樂老的棚子裏來搗亂,我就讓他像這把匕首,滾吧!”幾個混混兒跑了,那捱了燙的是瘸着跑的。
樂敬正賠笑拱手,道:“多謝,二位爺,都是我這個丫頭…”杜毅道:“樂老別怪樂姑娘。我看見了,那東西在樂姑娘手上摸了一把,樂姑娘嚇得一躲,壺嘴偏了,沒偏到他臉上去就算便宜。”樂敬正臉一變道:“是這樣啊?我還當…丫頭你怎麼不早説。”樂姑娘低着頭,一聲沒吭。
杜毅道:“樂老也真是,樂姑娘一個姑娘家,這話怎麼好説出口?”只聽一聲輕咳從身後傳了過來:“二位,對不起,打擾一下。”費獨行跟杜毅轉眼望去,只見眼前一前二後站着三個中年漢子,清一的天藍褲褂兒,個個太陽
鼓起,眼神十足。前頭那個白白胖胖的,手裏拿着剛才讓費獨行一指頭敲斷的匕首把,看了費獨行一眼道:“朋友好俊的指上功夫,請教貴姓?”費獨行何許人,一眼就看出這三個不懷好意,當即淡然説道:“姓費。”那白胖中年漢子目光一凝道:“費慕書?”費獨行道:“你認錯人了,費獨行。”那白胖中年漢子倏然一笑道:“算了吧!姓費的,奉天府的公文到京裏好些
子,公文裏還夾着一張你的畫像…”杜毅道:“你們是哪個衙門的?”那白胖中年漢子瞟了他一眼道:“你管不着…”杜毅往
裏一摸,託着
牌遞了過去,道:“管着管不着?”那白胖中年漢子一怔,馬上換上了一張笑臉:“喲!敢情您是中堂府的爺們兒,我有眼無珠,我有眼無珠,我們是巡捕營的。”杜毅收回
牌冷冷説道:“一點兒不假,你可真是有眼無珠,費爺是我們府裏的大領班,你怎麼説他是費慕書?”
“哎喲!”那白胖中年漢子一點脾氣都沒有了,叫了一聲,忙衝費獨行欠身説道:“該死,該死。原來是費大領班當面,我今兒個是怎麼搞的,這對眼珠子真該挖出來餵狗,大人不計小人過,只求求您二位包涵,千萬多包涵。”賠着笑,哈着往後退,退出老遠之後,轉身出了棚子走了。
杜毅轉望費獨行,邊泛起了一絲笑意,轉身再看,樂姑娘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不見了,只有樂敬正還在,這時候樂敬正正衝二人一拱手,賠着一臉強笑道:“多謝二位。小老頭還要忙生意,失陪了。”他也走了,掀簾進了後頭一間。
杜毅道:“這算什麼?”費獨行道:“這還不明白麼,人家一聽説咱們倆是和中堂府的,把咱們倆當成了老虎。”杜毅雙眉一揚道:“我去問問他去。”費獨行伸手拉住了他,道:“你這叫拉紅線麼,你這一問我往後還來不來了?”杜毅沒再動了。
費獨行道:“走吧!咱們到別處逛逛去。”拉着杜毅往外行去。
棚子後頭是間小屋,屋子是小了點兒,擺設也很簡單,可是,很乾淨,真可以説是點塵不染。樂姑娘坐在牀沿兒上,臉白白的,兩眼紅紅的,臉上還有淚漬。簾子一動,她慌忙抹去了臉上的淚痕。
樂敬正走了進來,看了她一眼。嘆了口氣道:“孩子,誰叫咱們吃的是這碗飯,無論什麼事兒都得忍着點兒。”姑娘道:“我知道,我不是為這。”樂敬正“哦”地一聲,詫異地看了姑娘一眼,道:“那是為什麼?”姑娘道:“沒什麼。”樂敬正道:“孩子…”姑娘道:“爹,您別問行不行?”樂敬正兩眼忽地一睜道:“孩子,難不成你…”姑娘擰身一下子站了起來,道:“跟您説別問,您怎麼…”忽又坐下去低下了頭。
樂敬正臉趨於凝重,半晌才道:“怪不得你這一陣子老是神不守舍,心不在焉的,只見過那麼一面,你怎麼就…”姑娘猛然拍起了頭,叫道:“爹…”
“聽我説,孩子。”樂敬正正説道:“咱們樂家當初是個什麼門第你清楚。今天雖然咱們父女
不得已走上這條路,吃上這碗飯,可是咱們人窮骨頭硬,志也不短,這種人咱們不沾。”姑娘又低下了頭,道:“我知道,爹。”樂敬正忽然嘆了口氣道:“先聖先賢的話當真是一點都不錯,以貌取人大不智,看他一表人材,相貌堂堂,也風聞他是個真英雄,真俠士,沒想到…”
“沒想到什麼啊?老兄弟。”外頭有人接了口,隨着這句話,掀簾進來了三個人,兩男一女,一老二少。
兩個男的,一老一少,老的是個既瘦又幹,大馬猴個般老頭兒,少的是個猴兒一般的半大小子。那個女的,跟他倆走在一起可大不相襯,是位美豔大姑娘。
樂敬正兩眼一直,叫道:“老哥哥。”面泛驚喜,一陣動,搶步過來抓住了瘦老頭兒,手都發了抖,顫聲説道:“老哥哥,你可沒把我想死,咱們老哥兒倆有多少年沒見了。”瘦老頭兒咧咧嘴道:“咱們老哥兒倆臉上添了幾條皺紋,就是幾年沒見了。”樂敬正道:“老哥哥,你可不老。”瘦老頭兒眨眨眼道:“不老?黃土都到
口了,我拼了命地往上竄,結果是越竄越往土裏去。倒是你,臉上沒多添一條,可真是養生有術啊!”樂敬正道:“説什麼養生有術,後半輩子的勞碌命,整天價得耍嘴皮,沒想到今天會靠這張嘴吃飯。”姑娘過來了,盈盈一禮道:“侄女見過大爺。”瘦老頭兒目光一凝道:“喲!這是素馨,都這麼大個姑娘了,瞧瞧。出落得跟朵花兒似的,唉!咱們怎麼能不老啊!我還想攀個親呢,這下可好,只見姑娘長,不見猴兒大,猴兒得叫聲姐姐了,傻小子,還不過來叫叔叔。”回手一巴掌拍在半個小腦袋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