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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打馬來在西門,守門兵將盤查一番,見無甚破綻,揮手放行。幾人在城中轉了半天,找了一家客棧歇腳。錦衣人剛一坐定,便吩咐店小二去請郎中。工夫不大,小二將郎中請了回來。
錦衣人手指牀上少年道:“煩先生看看,此子可還有救?”郎中上前把脈片刻,抬頭道:“此人口為利器所傷,
血過多,加之心神恍惚,氣血淤滯,故昏
不醒。”錦衣人道:“可要緊麼?”郎中搖頭道:“他
前傷口雖深,卻不是要害之處,若自行止血,本亦容易,何以他任其長
,卻不理會?莫非…”説着望了錦衣人一眼,
言又止。
錦衣人道:“莫非怎樣?”郎中皺眉道:“莫非他本就不想活了?”錦衣人一怔,低頭望向那少年,出惻憫之意,問道:“先生能否救他一命?”郎中道:“救他不難,只是藥能醫病,卻難醫心。我觀其症,多半還是由心而起。他若醒時,先生還須多多開導才是。”説罷開了方子,遞到錦衣人手上,又道:“不瞞先生説,此人脈象異常,體內另有絕症,恐天不假年,遲早夭折。先生若憐惜他,便帶他去些繁華之地,享幾
人間快活吧。”搖了搖頭,邁步出門去了。
那錦衣人眼望牀上少年,目中出一絲
傷,喟然道:“人命危淺,朝不慮夕。你風華少年,何太愚矣!”言罷觸動悲懷,竟獨自長吁短嘆起來。
此後幾,一行人便宿在客棧。錦衣人每
除吩咐夥計輪番抓藥熬藥,服侍那病中少年,自己便在屋中
詩做賦,聊以遣懷。店主見這客商頗通經史,猶擅翰墨,無事時便常過來與之閒談,言語中知此人原是西安有名的才子,姓方名笑言,天啓三年赴京應試,因未賄通閹宦,丟了金榜探花,一氣之下,方棄文經商,自是愈發欽敬。
那少年服藥數劑,氣好了許多,只是神智仍未全復,每每稍一醒轉,便大呼“迴心”二字。眾人聞之,皆不明其故。方笑言見這少年被夥計們梳洗過後,面
雖然憔悴,但狀貌奇偉,異與常人,偶爾微睜雙目,瞻視更是不凡,心中暗暗稱奇,不由對其另眼相看,起了結納之心。
這一方笑言過來查看,見這少年面上有了些神采,於是坐在牀頭,輕聲道:“小兄弟可好些了麼?”那少年望着方笑言,茫然點頭。方笑言微笑道:“小兄弟何以伏就道,落魄至此?”那少年聞言,似想起了什麼,抓住方笑言衣襟,大呼道:“迴心,對了…老天讓我回心,讓我回心!”説着手撫
口,大聲咳嗽。
方笑言見他聲音嘶啞,狀若癲狂,忙轉開話題道:“不知兄弟尊姓大名?”那少年愣了半晌,突然喊道:“對了,對了!我叫華山,我叫華山!”跟着又雙手亂搖道:“不…不,我叫回心,我叫回心!”方笑言見他神志不清,起身便要出門。那少年猛地抓住他衣袖,急聲道:“大哥,你別走,別撇下我一個人!”方笑言只得又坐回牀上,説道:“我不走了,不走了。”不住地撫摸那少年額頭。那少年受了動,一頭撲在方笑言懷中,嗚咽道:“大哥,我不怪你,我不怪你。這些天我真的好想你。”方笑言聽這幾句不着邊際,知他將自己誤當做別人,但見這少年對己如此依戀,心中也是一熱,正要好言相
,忽聽那少年又道:“大哥,她説她…喜歡你。我…我不怪你,我…迴心。”説到這裏,淚水似斷了線的珍珠,順着面頰滑落。
方笑言心中一動:“莫非這少年是為情所苦?”他少年時也曾有過一段刻骨的相思,嗣後為情所傷,終將世情看破,眼見這少年哀痛之狀,勾起了往事,心想:“他之此刻,不正是我之當初麼?”言念及此,對這少年充滿了憐愛親近之意。
那少年在他懷中含混着説了半天,似乎明白過來,掙他懷抱,將身子轉向一旁。方笑言見他雙頰緋紅,笑道:“兄弟是喚做華山,還是喚做迴心?”那少年低下頭去,輕聲道:“我叫週四。”方笑言道:“原來是週四兄弟。”拱了拱手,又道:“兄弟可是在軍中當差?”週四茫然道:“我…我可沒在軍中當差。”方笑言大喜,問道:“週四弟意
何往?”週四想了一會,目中又落下淚來,哽咽着道:“我…我…”方笑言知他無路可走,説道:“兄弟若不嫌棄,便在我身邊如何?”週四道:“那要做些甚麼?”方笑言道:“便是隨我做些買賣。”週四思忖良久,問道:“那要去甚麼地方?”方笑言道:“此次我
往揚州走一遭,採辦些貨物。”週四疑道:“揚州是甚麼地方?”方笑言笑道:“所謂
纏十萬貫,騎鶴下揚洲。那可是人間最繁華的去處。”週四沉默多時,抬起頭道:“揚州離華山遠麼?”方笑言隨口道:“距華陰自是甚遠。”週四“哦”了一聲,失神坐了一會,目中又泛起淚光,喃喃道:“華山…揚州…”方笑言見他難過,勸
道:“兄弟若去揚州,便知人間煩惱,多是自擾;兒女風情,本是煙雲。縱然是寸寸柔腸,盈盈粉淚,也當它
夢一場,又何必掛懷?”勸了幾句,見週四兀自愁眉不展,知其情深刻骨,非一時能解,便不再多説,只道明
一早起程,隨後出門去了。
次清晨,眾人吃罷早飯,各自整裝上馬。週四也被人攙到一匹新買的騮花馬上。方笑言瞧他一幅懨懨之態,但坐在馬上並無大礙,於是由東門出城,向前行去。
一路上方笑言恐週四傷心難過,不住地與他説話解悶。週四坐在馬上,神志仍是時清時濁,每每有片刻清醒,也只是長吁短嘆,悶悶不樂。方笑言觀他痴情之態較自己當年猶重,也不為他擔心,眼見他在途中一
消瘦下去,暗暗打定主意:“若到了楊州,須沒法消其痴念。”一行人沿途經洛陽、鄭州、開封等地,不一
,已到徐州。方笑言見眾人都有倦容,便在城中找了家客棧住下,閒着無事時,每
都到街上游逛。週四隨在眾人身旁,直似行屍走
一般,對周遭一切皆視而不見,充耳不聞。到了晚上,竟整夜坐在牀上發呆。
歇了幾,一行人又出城向東南行來,不一
,來到淮陰縣境。方笑言見離揚州已然不遠,索
棄了大道,引眾人沿運河岸邊觀景而行。這一
,終於到了揚州地界。
揚州古稱邗,後又有廣陵、南兗洲等名。自隋煬帝開鑿運河以來,因其處於長江與運河會之處,乃四方商旅必經之地,故此
益富盛。其時揚州城內商賈如雲,繁華已極,有“江淮之間,廣陵大鎮,富甲天下”之譽。唐宋杜牧、歐陽修、蘇軾、秦觀等俱曾來此做官或遊賞。至明季,揚州更成為
糜百萬的紙醉金
之地。
一行人催馬前行,沿運河走出十餘里,方笑言手指前方道:“前面有一處所在,喚做瘦西湖,最是怡情悦的佳地。我們到那裏坐坐。”一個夥計道:“不知為何喚做瘦西湖?聽着恁地古怪。”方笑言笑道:“因此湖形狀狹長,清瘦秀麗,故而得名。湖西岸有條長堤,約數百丈長,每到
來,惠風和暢,堤柳青青,乃賞
佳處。今值深秋,合當於此飲酒賞月。”衝一個夥計道:“你去城中告之陸郎,便説我在湖西亭中等他。”那夥計答應一聲,打馬向城中馳去。方笑言引眾人緩轡而行,不多時,來到瘦西湖畔。
方笑言見不遠處一座長亭,梁新柱彩,甚為雅緻,於是翻身下馬,信步入亭。週四與幾個夥計也都下了坐騎,坐在亭外歇息。
方笑言眼望湖中美景,耳聽野鳥啼槐,心境大佳,朗道:“青山隱隱水迢迢,秋盡江南草木凋。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
罷觸動心事,自嘆道:“方某本為命世之才,何期時乖運蹇,
入商販之旅。今若能效杜郎俊賞,嘲風詠月於揚州,此生也算不枉了!”夥計們都是
人,也聽不懂他説些甚麼。方笑言見幾人皆
憨態,苦笑道:“鍾呂譭棄,瓦缶雷鳴。今朝中顯貴皆存無厭之心,我大明社稷豈不危矣?”夥計們隨他有年,已然司空見慣,都望着他傻笑。方笑言無可奈何道:“士讀於廬,農耕於野,工做於肆,商販於市,此皆天命使然,實非人力能強啊!”言罷望向湖心,不同理睬眾人。
約過了半個時辰,忽聽東面馬蹄聲響,有二人縱馬向這面奔來。方笑言移目觀瞧,見當先一匹馬上坐了一人,頭帶軟紗唐巾,身穿紫繡緞袍,足登一雙嵌金線飛鳳靴,曲眉朗目,面如美玉,當下朗聲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那人哈哈大笑道:“探花郎至此,別是來尋甚麼雨窟雲巢吧?”方笑言笑道:“錦帳羅幃,桂宮仙姊,皆陸郎專好。愚兄老矣,不敢再入花林粉陣了。”那人一面揚鞭,一面調侃道:“只怕兄長言清行濁,語不由衷吧?”説話間已奔到近前。
方笑言滿臉喜,大步出亭道:“揚州城若有些徐娘半老,猶尚多情之人,愚兄或能有些寸動。”那人跳下馬來,椰榆道:“有是有的,就怕方兄到時眼花耳熱,做不得真了。”二人握手相視,都笑了起來。
二人笑罷,挽手走入亭中坐定。那人端詳方笑言道:“幾年不見兄面,不想卻發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