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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好在旁邊小聲糾正道:“是上忍啦,叫太君也行。”相龍嘀咕道:“叫大爺他也沒生氣嘛。我看古供奉叫他太君,飛鳥大爺還有點不高興呢。”程宗揚心頭微凜。
這死孩子眼睛夠賊的,自己臉上戴着面具還能被他瞧出心情,看來要趕緊找個機會拍死他。程宗揚殺機一起,兩個小太監似乎覺到什麼,連忙閉上嘴。兩個小太監並沒有對這位“東瀛上忍”的身分起疑。
只是對他們來説,察顏觀是必備的生存技能。別説他戴着面具,就算把墨鏡也戴上,臉都包住,照樣能以鼻子嗅出他的喜怒好惡。太初與昭明兩宮由一道高牆隔開,遠遠看去,昭明宮赤烏殿高挑的飛檐猶如鳥喙,比起神龍殿的巍峨雄渾多了幾分纖巧秀美。
蕭遙逸一直沒有面,不知是否察覺到行蹤已
,搶先躲了起來,那小狐狸狡詐得很,程宗揚並不擔心他,要緊的是自己。
如何幹掉這兩個死孩子,在古冥隱發覺之前救下雲丹琉逃出宮去,才是自己最該頭痛。程宗揚估算了一下,老太監在宮裏勢力並不強,他所倚仗的只有那些小太監…至少自己沒有看到還存在其他同黨。
論修為,小狐狸應當穩勝他一籌,只不過他手裏握着晉帝這枚棋子,讓人投鼠忌器。兩名小太監領着程宗揚繞過昭明宮的重重宮,朝角落裏一處荒僻的宮殿走去。計好對倭語徹底糊塗了。
這位飛鳥上忍説的正宗倭語自己半懂不懂,可自己説的夾生倭語,他居然都能聽懂,這樣神奇的效果,讓計好又是奇怪又是得意,大概自己真有點語言天分吧。計好一邊比劃,一邊説道:“上忍太君,這是東面的冷宮,平常沒有人來。古供奉怕那花姑娘起疑,才選了這裏。”
“捜嘎!”程宗揚握着軍的佩刀,尋思如何出奇不意地突施殺手,給這兩個死太監來個一刀兩段。
那宮院不知多久沒有人來過,庭中荒草叢生,殿宇上心描繪的圖案漆料早已
落,
彩斑駁不堪,充斥着淒冷的氣氛。
相龍從懷中摸出炭條,在門邊畫了個符記,低笑道:“這是雲家死士約定的標記。我已經給那美妞傳訊,約定三更之後在宮裏見面,雲侍衞長看見標記就會進來。”計好道:“上忍太君大爺,那個瓶子,”他比劃道:“瓶子…”程宗揚想起古冥隱給自己的玉瓶,伸手從
間摸了出來,那隻被稱為“都盧難旦鈐”的玉瓶是用一整塊墨玉雕成,瓶身血跡斑斑,用來作瓶
的深紫
水晶在夜
下微微閃亮。
“喲西!”程宗揚煞有其事地點頭,拿着瓶子晃了晃,然後作勢摔。兩名小太監急忙攔住“上忍太君!不是這麼用的!”計好對相龍小聲道:“你來。”
“上忍大爺。”相龍朝程宗揚諂媚地笑着,小心地接過瓶子,恭恭敬敬將它放在壁角隱蔽處,合掌默唸幾句,然後取下瓶口的紫水晶。燈籠昏黃的光線下,一縷輕煙般影子從瓶口溢出,嫋嫋升起,幻化成一個曼妙的身影。
那影子只有三寸來長,她微微低着頭,雙目緊閉,纖細雙眉巧如畫,竟是個出
的美女。她空靈的身體像水晶一樣透明,纖美手臂上披着長長的舞帶,彷佛一個空幻的
靈盈盈立在瓶口。
相龍合掌唸誦道:“天地成,月俱…”隨着他尖細的聲音,瓶口透明的倩影眼睛慢慢張開,透出
茫眼神。
“出九幽,入冥冥…”在咒語召喚下,倩影抬起臉,小巧嘴巴張開,似乎在呼應冥冥中傳來的召喚。相龍雙掌一分,戟指尖聲喝道:“視我者,盲!”倩影像聽到世間最可怕的聲音一樣,空的眼中湧下血淚。
“聽我者,聾!”倩影雙手掩在耳側,在瓶口上方痛苦地掙扎着。
“逆我者,受其殃!”倩影乞求般抬起手臂,發出無聲的哭號。小太監緩緩合起雙掌,陰惻惻地尖聲道:“幽幽冥獄,唯吾是從…”最後一聲咒語落下,倩影渾身一震,彷佛被利針刺中的蝴蝶一樣升起,在瓶口寸許的高度盤旋而起。
相龍抹了抹額頭的汗水,朝程宗揚討好地笑道:“這是古供奉秘煉的幽冥陰魂,魂魄一旦被聖鈴拘入其中,如同置身煉獄,永世不得翻身。”説着他用指尖戳了戳那個影子。
正在曼舞的倩影哀鳴一聲,然後像上了發條的玩具,在瓶上搖擺
,舞姿妖冶而
蕩。相龍道:“上忍大爺,只要把聖鈴放在這兒,等那個長腿的花姑娘進來,上忍大爺念個‘附’字,陰魂就會附在她身上。待制住她,再念個‘退’字,就能收回陰魂。”程宗揚聽小太監不着四六的翻譯,裝成煞有其事的樣子,眼睛緊盯那隻難旦妖鈴頻頻點頭。一面用眼角餘光觀察相龍,一面悄悄按緊刀柄。等相龍口沫橫飛地説完,突然側身一揮,刀光匹練般飛出。
相龍怪叫一聲,撲地閃開,叫道:“大爺!上忍!飛鳥太君!”程宗揚心裏大罵。自己滿心切了這死太監,可忽略這柄軍佩刀比自己常用的窄了一半,出刀時差了少許,被他躲開。程宗揚
起肚子,
聲喝道:“你滴,武功滴,大大滴不行!喔
羅!”這名東瀛忍者突然發難,計好也嚇出一身冷汗,連忙道:“上忍説你武功不行,讓你趕緊滾。”相龍臉上回過顏
,點頭哈
道:“小的知道,小的知道。小的這就滾!”相龍連滾帶爬出宮門,小聲道:“我的娘啊,這倭賊真不是人啊…”程宗揚摸了摸計好的腦袋:“你滴,大大滴好!”計好險些
褲子,陪着笑臉眼巴巴看着這名東瀛上忍,巴不得也和相龍一塊兒滾出去。那位上忍卻突然虎起臉:“你滴,鑽進去!忍術滴,看到死啦死啦滴!”宮殿是三間相連,眼見東瀛上忍指着側殿壁角的一座破櫥,計好陪笑道:“上忍大爺,小的不敢看,連耳朵都
起來滴。”一邊説一邊鑽到櫥內,拿出一條帕子撕成兩半,緊緊
住耳朵。真乖。程宗揚心裏暗道。他本來想關上櫥門,一刀把小太監連人帶櫥劈成四截,這會兒倒不必急着下手。
程宗揚拿起燈籠掛在門側,大馬金刀地坐在一張破敗的座榻上,心裏盤算怎麼解決雲丹琉這樁麻煩。
老太監設計騙雲丹琉入宮,又請來東瀛忍者化裝成死士下手,本來安排得好,卻被自己趕上。
程宗揚準備等她進來就主動揭穿身分,告訴她雲家和臨川王的事已經被老太監知道,讓她立刻想辦法離開宮去通知雲蒼峯。至於後面的事,就看雲老哥和會之他們準備得如何。
程宗揚摸了摸下巴,如果雲丫頭不信呢?大不了一拍兩散,自己拍拍股走人,管他小侯爺還是大小姐,大夥兒都自求多福吧。説起來如此長夜,其實抱着卓美人兒睡一覺才是正事,這種偷雞摸狗的勾當做多了也很乏味呢…
子時在不知不覺中消逝,程宗揚已經等得不耐煩,雲丹琉卻始終沒有出現。他站起身,活動活動四肢,聽外面還沒有動靜便晃到偏殿,突然一把拉開櫥門。裏面的小太監嚇了一跳,腦袋“砰”的撞在櫥板上,手指還緊緊着耳朵。
程宗揚笑味咪拍了拍他的腦袋“喲西!”關上櫥門,程宗揚直起,心頭忽然一凜,飛快地轉過身體,一手握緊袖中的珊瑚匕首。
身後立着一個高挑的身影,她穿着斗篷,一頂軟布兜帽遮住她大半面孔,兩隻明亮眼睛在帽沿的陰影下熠熠生輝。程宗揚呼了口氣,乾笑道:“原來是大小姐,嚇我一跳…”雲丹琉目光在他身上略一停留便移到一旁,在殿內邊走邊看。那丫頭身高腿長,走起路來步子邁得極大,很少有女人能像她一樣,邁着大步還走得好看。
她黑的斗篷長及腳踝,遮住身上那件盡人皆知的銀鱗細甲,這會兒嫌熱似的翻下兜帽,烏亮秀髮黑瀑般
淌下來,
出肩側彎曲的刀柄。第一次見到雲丹琉是在江口的船上。那次見面離得太遠,後來再見面,程宗揚躲都來不及。
這會兒近看才發現她長髮用一個玳瑁殼束在腦後,髮梢像波一樣鬈曲。雪白麪孔上,一雙杏眼顯示出地道的建康血統,瞳孔卻在深黑中隱隱透出一抹藍
,與烏黑濃密的鬈髮
出濃郁的海洋氣息。雲丹琉盯了一眼櫥櫃。
然後收回目光,昂然走入荒蕪的正殿。程宗揚回過神來,連忙跟過去,覺自己就像這位大小姐
股後面的跟班,人家連眼角都不瞄自己的。
心裏嘀咕道:這位大小姐看起來很難伺候啊。雲丹琉回頭望向穿着軍服
的程宗揚,臉上毫無表情地淡淡説道:“找我有什麼事?”程宗揚咳了一聲道:“其實是出了一樁大事…”雲丹琉冷冰冰截斷他:“你的聲音怎麼了?”這丫頭還真
細,自己一開口就讓她聽出異樣。
程宗揚哈哈一笑,伸手摘下面具:“大小姐機過人,在下實在是很佩服,哈哈…”
“是你?”雲丹琉森冷的口氣,讓程宗揚笑到一半就零零打了個冷顫。
“別誤會啊!”程宗揚叫聲未落,一片耀目青光便從雲丹琉斗篷間揮出。
他想也不想便朝後閃去,手中剛摘下的面具被凌厲刀風捲起,還未落地就被絞得粉碎。雲丹琉擎出那柄氣勢人的偃月長刀,盯着程宗揚,美目中透出滔天怒意“竟然是你這小人!”程宗揚忙叫道:“
錯了!我是來救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