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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俗氣!現在還取這麼個筆名,一股文革味!”薛峯把照片收起來,説:“他叫嶽志明,父親是咱們省委常委,組織部長。”我説:“這首是他寫的還是你寫的?我真理解不了,兩個人居然能合寫詩!”
“詩當然是我一個人寫的。”
“那為什麼署他的名字?”薛峯沉默了一下,避開我的問話,説:“我最近準備寫小説。我覺得詩容量太小了…”
“寫好後再把‘勁松’的名字也署上。”我挖苦他説。
他平靜地看了我一眼,説:“我是準備這樣做的。”我真有點難理解他了。我毫不客氣地説:“你討好這個人,是因為他父親是大官吧?你怎麼也變成了這樣一個人?他和他的父親與你有什麼關係,何必這樣呢!”薛峯不看我,拿一樹枝低頭在地上划着,説:“他父親沒有什麼,可他母親…”
“他母親怎了?”
“他母親是省教育局分配辦公室的主任。”我一下子瞪住了眼睛,我驚異在看着在地上劃道道的我的親愛的薛峯。我地意識到,是不是有某種變化將會出現在我和他之間?我同時也明白了,他今天的確有某種‘重要的事’要告訴我,但這並不是他所發表的那首詩。
我問:“這又怎樣呢?”他停止了在地上劃道道,抬起頭,用胳膊摟住我的肩頭,説:“小芳,讓我直説吧,我們不能再回到我們當初説要去的那個地方!”
“為什麼!”我急着對他嚷道。
“我們要設法留在這個城市。只有留在這裏,我們才能更她地發展自己。”
“我們當初説過什麼?”
“是説過…”
“你以前可從沒改變過主意。”
“正因為這樣,一旦覺醒了,心裏就更着急。”我怎麼也想不到,他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我一時無法反應過來,我只是急着問他:“你什麼時候改變主意的?”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現在已經決定了。當然,以前沒認真考慮,也沒事先做工作,現在就是想些辦法。我和嶽志明合寫東西,就是為這個的。我答應滿足他的虛榮心,他答應幫我和你辦事。我想到《北方》雜誌社去工作,你就留在林業學院…”
“不!”淚水不知不覺已經湧滿了我的眼睛。
“我已經給學校説過,我不留校。現在留校的人已經確定了。”
“這可以改變。”
“不!不!不!”我當時只是這麼嚷着,心裏難受極了。我第一次朦朧地覺到,儘管薛峯現在仍然用胳膊親切地摟着我的肩頭,但有一種東西已經橫在了他和我之間,我
覺到了這個,不知為什麼,卻更緊地靠在了他的身上。
一種從未有過的悲哀和傷痛漫上了我的心頭,就像看見一種可怕的疾病纏在了自己親人的身上。是的,我不會嫌惡和躲避他,我要想辦法讓他恢復健康。我能做到這一點嗎?
我已經慌亂到了這樣的程度:我好像覺得他真的是病了,於是忍不住用手在他寬闊的額頭上摸了摸。並不發燒,體温是正常的。我在急忙中講不出什麼大道理來説服他,保好央求他説:“我們還是回家鄉那裏去吧!我求求你,一輩子在城市生活我們習慣不了…”
“慢慢就會習慣的。我已經習慣了。回去反而會不習慣!”他嘴説。
“那就從我們的事業來考慮。我學的是水土保持專業,回到山區和沙漠就能更好地發揮專業知識。你搞文學,也只有在生活中才能寫出好作品來…”
“這不是理由。你的專業在大學能培養更多建設四化的人才。我留在文學刊物也就可以使自己的才華不致湮沒。從五四以來的許多大作家都是編刊物的。至於生活,只要有活人的地方,就有生活。因此,這不能是我們不留大城市的理由。”他雄辯地説。
“是的,這也許不是理由…”他從他的胳膊裏掙出來,對他説:“你什麼時候也變得這樣世俗了?我們所看重的理想,我們所看笪的獻身
神,我們一直像孩子那樣所珍愛的一切,你都一點也不要了?”我
到自己的心在怦怦地跳着。
“我們現在不是孩子了…”他説。
是的,我們不是孩子了。我親愛的人!我們長大了,但我們卻開始吵嘴,開始分裂。如果是這樣,那麼,我寧願我們兩個人永遠都是孩子啊!
我到頭暈目眩,口乾舌燥。我怎麼也想不到在我們之間竟然出現了這樣的情況。
我望着他那張漂亮的臉,意忍不住衝口説:“那咱們分手吧,各走各的路!”他一下子從地上跳起來,吃驚地望着我。
我也站起來,又忍不住撲在他懷裏,傷心地痛哭起來。我多麼難受:為他,為我,為我們。
“小芳,回去想想吧,今天我們再不説這事了。我相信你會同意我的決定的。”他温柔地撫摸着我的發,輕輕地説。
我沒有再説話。這並不是説,我已經順從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