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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目光從他身上挪開,並瞟了瞟鄰桌的那個小女孩。她正站在沙發上,那雙清澈的眸子正四處張望,一雙小手緊緊地拽着母親的衣服。我和那個小女孩素不相識,連她的名字也不知道,但我依然覺得她十分惹人喜愛。
“夏海,如果那個小女孩十年後會殺人的話,你又會有什麼想?”
“或許她會殺害她的父母或者姐姐,並不是沒有這種可能,説不定她已經計劃好了一切。她那副小孩子的天真面孔完全是靠她的演技裝出來的,真正的她説不定正要抓起用來切漢堡包的刀叉,迅速地割破她母親的喉嚨。”
“求求你…”求求你別再説下去,你已經瘋了。我用手伏着臉,緊緊地閉上眼睛,忍受着他的一言一詞。他的每一個字都變成一陣陣劇烈的疼痛敲打在我的臉上。
“夏海,抬起頭來…我只不過開個玩笑而已…你看,那個小孩並沒有殺任何人,剛才説的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抬起頭,瞪大眼睛盯着他。幾滴眼淚從我眼眶裏滾了出來,發出了剔透的光芒。
“我生來就有這樣的習。雖然像她這般大小時,我還沒有意識到,但當我上小學時,我已經發覺自己有些與眾不同。”
“…你到底想説什麼?”我困惑地問道,他卻絲毫沒有顯出不耐煩的樣子,繼續解釋着:“我是在談一種關於生來就想殺人的宿命。我的一生就揹負着這樣的宿命,正如血鬼必須
人類的血
一樣。我也必須殺人。我是被事先安排好這樣的宿命才來到這個世界,並不是因為家庭暴力使我的腦子受到刺
造成的,也不是因為我的祖先中曾有過殺人惡魔。我在一個極其普通的家庭里長大的,但是,我並沒有像普通的孩子一樣,幻想與朋友或者寵物玩耍,而是時刻幻想着屍體來度過我人生的每一天。”
“你到底是什麼人?”我覺得他已經不是人,而是一個非常可怕、不詳的東西。
他突然停了下來,搖了搖腦袋。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為什麼必須去殺人,無論我怎麼苦思冥想,也始終找不到答案。而且我必須隱藏好自己的秘密,每天過着演戲一樣的子。我必須小心謹慎地提防周圍每一個人,擔心他們發現我深藏心底的秘密。”
“連你的家人也…”他點了點頭。
“家裏的人一直都把我當作一個普通孩子,因為我總是細心地注意每個生活細節,已經成功把自己偽裝成一個普通的小孩。”
“…你,必須徹底偽飾自己來度過每一天嗎?”
“是的,所有的一切都在偽飾自己。”我不太明白這句話的意思。於是他又補充:“無論是和家人説話,還是對朋友親切的態度,我不覺得這些是出於我的本意,只覺得自己在扮演一個早就被安置在某個劇本中的角,自己也只不過在儘量背誦可以附和身邊人的台詞。記得小時候,我曾經仔細地尋找過家裏每個角落,但從來都沒找到劇本的蹤影。對我來説,只有死亡才能讓我真正
覺到自己的存在。”所以,我希望有人死。
他的嘴這樣微微地動了動。
“…所以你就把姐姐…”
“那天晚上我一個人走在街上,看到她坐在汽水機前發呆,眼睛哭得紅腫。於是我上前問她要不要緊,她卻笑着出犬齒,還對我説了聲謝謝…”他説是因為喜歡姐姐的犬齒才殺死姐姐,他竟説那就如同戀愛一樣。
我仔細地聽着他的每一句話,覺得自己象被牢牢地按在餐館的沙發上。看了看他那雙放在餐桌上的手,那是從校服黑襯衫的袖口裏出來的一雙白皙的手。細長的手指,還有那修剪得非常漂亮的指甲,眼前這一雙手的確是一雙人手,但正是這雙白皙的人手,卻在七星期前殺害了我深愛的姐姐。
“你是因為喜歡上姐姐的犬齒就…”他輕輕地點了點頭,從身旁的袋裏拿出一個東西。那是一個一隻巴掌大小的立方體。
“這是用樹脂凝固而成的。我早就想給你看看。”他把立方體放在桌上。這是一個晶瑩剔透的樹脂球,其中漂浮着由二十顆左右的白小顆粒連在一起的懸浮物,它們在砌塊裏組成一個上下重疊的u字型。
“把散落在滿屋子裏的小東西全部收集起來,可真費了我不少氣力。”是牙齒。那是牙齒懸浮在由樹脂凝固而成的透明體中,並且還保持着人的牙齒的本來形狀。
其中,我發現了那曾經非常悉的幾瓣犬齒。
再一次傳來餐館裏孩子們的笑聲,屋內明亮的燈光反在銀
的裝飾品上顯得格外耀眼。在這洋溢着祥和氣氛的餐廳裏,擺在我眼前的卻是姐姐的牙齒。這一切彷彿都在夢裏。
我竟然沒有到絲毫的恐怖,心裏有的只是悲楚。沒有任何人告訴過我,姐姐的牙齒被統統拔了下來。
他把樹脂球放回袋裏,然後拿出一個信封。
“我盡説了些廢話,這是第二盒帶子。”他打開了信封,倒着遞了過來。從信封中掉出一盒磁帶,掉落在桌子上。
《voice2·北澤博子》。磁帶的標籤上印有列印出來的字樣。
“另外還有一盒磁帶。”
“請把那盒也給我!”他一邊站起來一邊對我説:“聽完第二盒磁帶後,你再考慮要不要第三盒。”在他走出店門後,有一會兒我沒法站立起來。眼看着磁帶放在桌前,而我卻依舊在回想漂浮在樹脂球裏姐姐的牙齒。
我把裝有咖啡的杯子送到嘴邊。咖啡已經涼透了,坐在通道旁的小女孩一直看着我,她的嘴角上沾滿番茄醬,非常可愛。小女孩瞪大一對漂亮的黑眼睛盯着我的手,一定是聽到我拿在手中的杯子與托盤不停地抖動所發出的咯咯聲響,覺得有些奇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