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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剎間我覺得自己的生命力全消失了,魂飛魄散,陷入一個空白的世界裏。
恍惚中有人在推我,那聲音聽起來好渺遠,我定定神,撥開酸重的眼皮,看到三張急切的臉向我俯來。
“心儀,你可把我們給嚇壞了。”琴姨輕撫著我口,惠如端來一杯熱茶送到我嘴邊。
“公司怎麼説?”陳太大問。
“他們説那條船名是‘浩航’,阿漁在上面哪!”
“啊?!”一聲驚歎之後,大家又陷入沉默之中。在極度驚恐之中,我開始哭泣,一個勁地哭,越哭越怕,越怕越哭,跌坐在地板上,象個死人一樣任由淚水成行地在臉上螭行著。
在無助和驚疑到極點的時候,我只有轉求於上蒼,轉求於神明,我虔誠地跪在觀世音面前默默地祈禱著,願以自己十年的壽命換取阿漁的安全;我願意跳出偏窄的自私,可以原諒他一切的過失,包括他偶爾的“風”只要他活著,只要他活著…面對統治人類生命的宇宙,面對奧秘莫測的大海,我一遍遍地祈求著,祈求著。
中午,陳太太煮了面端來,誰都沒有胃口。
下午兩點,電話鈴又響了,我一躍而起抓緊著電話,心跳得要衝出口腔。
“季太大,上午的電報是一個誤會,現在已經有了確實消息,對你來講是個好消息,對李太太來講卻很糟,失蹤的那條船確實是‘高洋輪’,請你婉轉地告訴李太太。海岸防衞隊仍在搜索當中,並沒有發現任何殘骸或油漬,由此看來,該船‘遇難’的可能不大,目前只能説是‘失蹤’;我們隨時保持聯絡。”
“哦,哦,我知道,謝謝。”我的心開始動;恢復了生機。
“怎麼説?”琴姨問。
“是…”我困難地瞅著琴姨,不知該如何啓齒,也不敢表出內心寬
之情。
“是小李的船失蹤了,我知道,我知道,是我害了他…”
“惠如,你先別急,公司説…”
“不要説了!”惠如捂著臉;急衝進屋裏死勁摔著門,在屋裏亂扔東西,我向琴姨歉然地看着,不知該説什麼才好。
爬回三樓,我覺得全身發軟疲倦之極,往牀上一例渾身的骨頭象全散了似的,竟然閉上眼睛眯了一會兒;很快的,又象想到什麼般地驚醒過來,想起有一艘油輪在墨西哥灣附近失蹤,腦裏立即一片紊亂,趕忙坐起來撥個電話到公司,結果只有更令人沮喪,不但證實了真是“高洋”連失蹤船員名單也查了出來,大副果然是李力強。我想起有一回小李開玩笑説他們幹船的人是“以船為家,娶海為”大海是他們最親呢的新娘,最接近的愛人,還説他將來死後要葬在海底,躺在海的懷裏…想到這些,更令人不寒而慄,小李他真的做了大海的新郎?真的接受了他的
子?水遠地享有它擁抱它了嗎?
何船長請假趕了回來,他以一種非常有力的語態安女兒,提供許多可能的假設,使大家又恢復了信心與希望,給惠如許多力量來抵禦恐懼與猜疑。
子一天天過去,惠如逐漸變得蒼白衰弱,
神也
益恍惚,她開始自言自語,時時拿出小李的衣服,一件件抖開又摺好,洗了又晾乾燙了放回去。象一個有怪癖的女人一樣,總是抱著小李的皮鞋,尤其一雙她陪小李去訂做的短靴,象抱著嬰兒般地樓在懷裏,誰要是勸她放下,她都怪嚎亂吼兇目以對。
街上到處充滿著過年的氣氛,何家卻深陷在淒涼的黑暗之中,小李的父母也到台北來等消息。過度的悲憤和失望、使得親家間的不滿與間隙達到了頂點,在哀嘆之餘,開始指責對方,推諉責任,小李的母親硬説是惠如剋死了她兒子,琴姨也反相譏説都是小李害惠如這麼年輕就當寡婦,到最後竟然連我也被罵進去,硬説他們是我介紹的;真是打哪兒説起呢?
爭執一直持續著,直到年卅晚上惠如失蹤,才暫告一段落。
找遍了每一個她可能去的地方,我甚至打電話給黃樹楠。平時覺得台北是個小地方,如今卻發現它真是大得驚人,何船長甚至到派出所報了案。
兩天過去了,每個人都快跑斷腿了,卻連半點消息都沒有。
初三這天清晨,一輛警車停在門口,警員先生拉著一個衣衫檻樓、目光呆滯的女人走上二樓。警員先生説他們是昨天晚上在淡水一條破船裏發現惠如的,搜索她的皮包找不到任何證明文件,她又不肯説自己住在哪裏,只有暫時收留在派出所裏,後來和總局聯絡才知道你們報了案,今早就送她回來。
琴姨千恩萬謝地謝過警員先生,扶著意如進屋,只見她手劈上有擦傷,衣服是又髒又亂;趕忙拿了條巾要替她擦,她頭一偏不予理會,弓起身拼命扯自己頭髮,一會兒放聲大哭,一會兒又縱聲狂笑,琴姨端來一杯水要送給她,冷不妨被她一把打翻,跟著擒住琴姨的手臂放進嘴裏,狠命地咬住,牙齒陷在琴姨雪白的皮膚上,滲出了血絲,琴姨疼得
出眼淚,惠如卻依舊不鬆口;何船長衝過去,用力給了惠如一記大耳光,打得她踉蹌後退,琴姨接到地上縮成一團,疼得直不起身來。
惠如卻吃吃地傻笑,抱起小李的靴子,慢慢蹭回屋裏去了。
何船長頹然地跌坐在沙發裏,雙手在頭髮裏,垂下頭,無聲地嘆息著,忽然,我發現他的頭髮竟然全都變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