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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王琦瑤聽懂了,那個小吳大概就是三十一分之一。他們是一夥兒的。
寧長安説:“羅哥就別寒磣我了,我那點事兒,最後還不是得去求你?”羅河很謙虛“兄弟,術業有專攻。你們才是我的衣食父母啊。”羅河在五環外的居民樓裏乾的是高科技,寧長安搞不定的業務只能找他。比如有的證件需要某特種紙,這種紙市面上本找不到,只有官方機構在某些證書裏使用,寧長安和其他假證頭目就把樣品送給羅河,羅河讓他高薪聘請的專業人員做相關的高科技分析,最終按照材質和比例合成出與樣品相同的紙張。這還僅僅是紙張,任何稀罕東西到了羅河的地下公司,轉身就可以
出可以亂真的贗品。
“就是説,假鈔也可以造?”王琦瑤説。
“這話可不能亂説。”羅河擺擺手,裝模作樣地四顧。他們坐在長安街邊上的一個酒吧裏,客人們都在談自己的事情,本沒人注意他們。
“這活兒堅決不幹,要殺頭的,小姐。”王琦瑤突然咯咯地笑起來“原來男人也怕死。”這話其實沒頭沒腦,甚至本就沒頭腦,難道男人就該不怕死?但此時此刻,王琦瑤不合時宜的天真讓羅河覺得可愛,還有幾分風情。關於男人和死,她沒頭沒腦説出了這樣的話。所以他湊到寧長安耳邊説:“你小子眼光不錯啊。”
“那當然,”寧長安也不客氣“哥,我得告訴你,瑤瑤她還是個格格!”
“啥?”
“格格!就是大清朝的公主,還珠格格那格格。”
“你不會連人都喜歡整假的吧?”
“假了包換。”
“哦,”羅河撤回身子把自己整個放進沙發裏,摸着下巴説“這麼説還真有那麼點兒意思。我得好好看看。”
“嘀咕什麼呢,你們倆?”王琦瑤問。
“格格!”羅河甩甩袖子做清朝官員行禮狀“格格吉祥!”王琦瑤撇撇嘴,説:“既不吉也不祥。過氣了!”羅河恭維説:“瞎説,格格就是格格!”此後他們再約見面,不管是常往來還是業務上的事,羅河總會附一句:“把格格也帶來吧,我請你們吃飯。”他們一起泡吧、吃飯、看演出,也經常出去玩,羅河自我標榜是個“野外主義者”這個“主義者”王琦瑤聞所未聞,也許是羅河自己的發明,只要有大塊的時間,他就要跑到荒郊野外也看看。通常都是羅河自己開車。三個人坐在羅河的越野車裏去北京周邊好玩的地方,比如司馬台古長城、爨底下、十渡、十三陵等。羅河跟王琦瑤説,他已經請朋友打探了,一旦找到王世寧老先生,第一時間通報。人家好心,推掉好像不合適,但王琦瑤還是擔心萬一找了個溜牆
的怎麼辦,就説:“要是找錯了怎麼辦?”
“這還不簡單?找錯了就説明他不是王爺!”王琦瑤覺得這個羅河真不錯,想得周到,同時也為自己的顧忌被他輕易窺破到難為情,把臉轉向了車窗外。冬天的北京郊外淒涼蕭索,樹木只剩下光溜溜的枝幹,荒草被大風吹走,她看見低矮的民房裏走出來的男人女人都縮着脖子,他們仰臉看天,等着一場大雪降臨。
“光陰似箭,月如梭”王琦瑤想起小時候寫作文最喜歡用的表示時間飛逝的成語,就是這麼回事,與上海完全不同的冬天,她又看見了一個。
關於王琦瑤的尋,寧長安也下了不少力氣,私下裏託了不少朋友,當然,他把王世寧嚴格地定義為有錢、有身份的老頭,王爺嘛。他甚至提出了一個更簡便的方法,就是把尋人啓事印在辦假證的小廣告上,這樣起碼能被半個北京看見。提議被王琦瑤迅速否決,如此尋找祖父實屬大不敬,她想到那個貼廣告的小男孩,撕下來,彎
,貼到地上,再踩一腳。祖父的名字一次次被腳踩,她爸知道了得瘋掉。而且,放到辦假證的小廣告上,創意好是好,可也太掉價了吧。
昨天晚上北京開始飄雪,不知道一夜是否馬不停蹄,早上起來但見天地皆白。這是王琦瑤喜歡的景象,雪天裏的北京讓她覺得安靜,少了喧囂和戾氣;若是雪再大點,似乎能聽見雪地裏隱隱升起歌聲,飄着喜氣卻又蒼涼的調子。這調子是二胡拉的《步步高》還是別的什麼曲子,她説不清楚。反正此時的北京,雪天是她最喜歡的時候。為了到雪地裏走走,她跟尚在熱被窩做夢的coco説,今天早上她下樓買早點。這樣的早上,只有純正的北京豆腐腦和油條才配得上。
對一個習慣了生活在上海堂的女孩來説,北京不免
糲、隨意,有點兒硬,但是雪花蓬鬆,給整個世界都敷了一層厚厚的柔和的粉。王琦瑤下樓,順着馬路往前走,雪已經開始融化,要在平常,她是極不喜歡化雪的,因為當雪成了水,世界變得更髒。但今天不一樣,化過雪的路面騰起縹緲的蒸汽,路就顯得更黑,油亮亮的黑,而路兩邊的樹和建築上積雪隆重,是那種貼心貼肺的白,黑和白突然就建立出了巨大的層次
,北京變得立體了,像換了一個面貌。王琦瑤很興奮,順着馬路邊走邊看,一直走到了天橋上。
從高處看,又是另外一番的壯觀。北京的大地從這條路開始陡然黑起來,黑夜和石頭一般沉穩凝重;白雪覆蓋的一排排高樓豎起來,像儀仗隊那樣都站直了。白和黑因為單純而有了氣勢和力量,北京的浮泛、淺薄和輕佻不見了,她覺得眼前的城市如同影像裏的聖彼得堡、耶路撒冷或者伊斯坦布爾。王琦瑤習慣地去口袋裏摸手機,想找個人説説此刻的
受,這個人顯然會是寧長安。沒找到,手機放在牀頭忘了帶出來。
買完豆腐腦和油條,在樓下看見了寧長安的車,打眼她就認出那個車牌號。這傢伙今天起這麼早?跑過來要帶她出去看雪?好的雪景當然在公園和野外。大門虛掩,王琦瑤在門外就聽見coco説:“她真的出去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要不你下午再來吧。”她推開門,看見coco睡衣外面裹着一件長羽絨服,正在和一個面黑黃的女人説話。那女人穿着一件呢子大衣,脖子上圍了一圈咖啡
的某種動物的皮
,眉筆畫出來的細長眉
驚險地盤踞在額頭上。王琦瑤聽見那女人説:“沒問題,我等。”王琦瑤心裏咣地響了一聲,餘音嫋嫋,像誰為她敲了一記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