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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十九蹙眉,聽聞北邊是起了硝煙,原是逃難來的。
阿音失了言,一時很有些過意不去,撇着眉頭也像萍似的咬起嘴
來,桃花眼裏的水暈晃晃蕩蕩的,半是愧疚,半是心疼。
萍倒彷彿是習慣得很了,將湯底喝得一口不剩,小腹運轉出咕嚕嚕的聲響,略微鼓起來,在她瘦小的身軀上很是突兀。
吃完了飯,一時不曉得説什麼,便盯着自個兒指縫上不當心沾上的油漬發呆。倒是阿音接了李十一的眼,靠過去拉着她的手,掏出絹子細細擦了,一面問她:“多大了?”阿音的指頭柔若無骨,又軟又暖和,似
萍幼時曾摸過的貓兒,癢酥酥的,彷彿還帶着醉人的甜香。
凍瘡癢起來,癢得萍想往回縮,卻未如願,於是她將頭埋到
口,索
不再瞧:“記不得了。”記憶裏只過了四五個生辰,還是因着吃了白水蛋,後來沒了白水蛋,便不大記得
子了。
阿音替她擦乾淨了,將手放下,舌頭在口腔內一轉,對李十一虛聲説:“人。”李十一放了心,指頭在桌上鬆鬆搭着,同宋十九換了眼神。
宋十九忖了忖,道:“既無處去,便在這裏住下。用過飯,我帶你去買幾身兒衣裳,咱們也不過是走江湖的,好在吃食倒不短缺。”萍摳着手上的倒刺,不作聲。
拾掇了碗筷,宋十九替萍燒了熱水洗頭,烏黑的水下了幾盆才變清澈。待乾透了,綁作兩個辮子,宋十九又替她纏了幾圈紅頭繩,左右打量兩下,尚算滿意。
萍不愛説話,只瞪着漆黑的眼珠子望着她,瞳孔的邊緣倒映出嶄新的紅
。
待收拾齊整,幾人果真將萍領出了門,宋十九原本要拉她的手,她卻一掙縮了回去,將指頭藏在長長的衣袖裏。
小姑娘矜持,宋十九便也不強求,只不遠不近地領着她,穿過巷子往市集上去。
才剛停了雨,熱鬧卻沒有一刻歇息。籠屜裏的蒸汽被濕潤的空氣一透,更是鮮香襲人,晶瑩剔透的山楂果子,栩栩如生的麪人兒,大胖肚子細長腿的吹糖馬,教人眼花繚亂。萍只瞧了一眼,便倚在巷口微張了嘴,彷彿要痴了。
碧澄如洗,梅香掩映,車水馬龍,言笑晏晏,所有的香氣都是人間的福氣,萍站在這堆福氣裏,手足無措。
她又轉頭看看眉眼彎彎的宋十九,她挽着李十一靠着牆兒笑,笑意給她姣好的輪廓勾了一層暖邊兒,令
萍不敢直視,卻又鬼使神差移不開眼。
她忽然道:“我死了,是麼?”她有些困惑,在她有限的知識裏,死亡是自人間墜入地獄,可她經歷的這一回“死亡”,卻彷彿是自煉獄重返人間。
她悄悄擰一把自個兒上的
皮,也不曉得是不是凍得厲害了,半是痛半是不痛,她正要再使勁些,卻見宋十九輕輕拍一把她的肩膀,道:“想要什麼,便過去。”腳趾在布鞋裏聽話地頂了頂,大拇指的指甲掉了半塊,此刻新長出來,癢乎乎的,她便又在地上蹭了蹭。
這個動作令她瞧起來可愛極了,像要奔跑前撂了撂蹄子的小馬駒。
小馬駒朝熱鬧裏走去,清亮的眼神卻死死攫住身後的二位小姐,一步三回頭,彷彿生怕一眨眼她們便不見了似的。
宋十九莞爾一笑,上前攬住她,將她的視線不着痕跡地帶到攤位上,把紅彤彤的果子如紅頭繩一樣裝進她眼睛裏。
她的眼睛成了店鋪的花窗,映照出活生香的世間百態。
宋十九放低身子,伸手要拿一支,卻被萍一把攥住。
糙的凍瘡硌着她柔
的掌心,
萍抬臉望着她,執拗地搖了搖頭。
“不吃。”第92章但與先生闔玉棺(三)萍幼
的指甲在宋十九掌心撓了撓,面上仍舊是毫無表情,連乖巧也談不上,只咬着嘴
望着她,不打算再多説一個字。
宋十九在她淡淡的眉頭和蹙起的眉峯裏受到了力度不小的倔強,透過瘦弱的小人兒,好似望見了當年顛沛
離,不愛言語的李十一。
她自認算十分幸運,天賜神骨放蕩不羈,及至投胎轉世,也被李十一護得好好的,養得嬌憨又自在,從未有過吃苦受罪的時候。
細細想來,她所受最大的罪過,無非是曾經對李十一求而不得的愛情。
然而她如今有了李十一,便完滿得再不能夠了。
人總是如此,若太過圓滿,輕易便生出了恐慌,怕福滿招禍,怕橫生枝節。有人將恐慌化作患得患失的矯情,有人將它變作推己及人的慈悲與憐憫。
宋十九是後者。想將福報壘得大一些,再大一些,壘得足夠堅不可摧,變成説服自己心安理得享受世間美好的藉口。愛情令神佛難擋的鐘山燭龍生出了懼怕與敬畏,變得同燒香求子的陳麻子媳婦沒什麼兩樣。
而萍相反,她想將突如其來的福氣變小一些,變得再小一些,小到她可以坦然地認為自己配得上,溜走時也不至於太不捨得。
宋十九幾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拉起萍的手繼續逛。
萍便持着自己小小的慾望,在包子鋪邊聞了一回
香,在酒樓側面聞了一回酒香,最後在脂粉店前聞了一回胭脂香。她心裏的雀躍未曾展
到臉上過,一雙眼茫然而好奇,拉着宋十九的掌心微微出汗。
凍瘡又癢起來,卻並不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