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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塗老幺還未落地,塗嫂子沒了力氣,呻聲漸漸低了下去,
息聲同呼氣聲卻大了起來,隔着朦朧的屏風,似敲打耳膜的滾雷。
宋十九垂頭喪氣地坐着,扶着太師椅兩旁的扶手,憂心得小臉慘白,李十一坐在她旁邊,將桌上涼透了的茶水換掉,又給她滿上新的一盞。
阿音來回踱步的腳步聲停住,攥着手保持一個向前探身子的姿態,深宅大院也霎時陷入死寂的寧靜,李十一抬腕飲一口茶。
宋十九將握緊扶手的右手放開,嘈雜聲洶湧而至,阿音的袍角一動,往前急行兩步,蹙着的眉頭又鎖得深了些。
李十一將茶盞放下,倦倦然着額角,另一手將懷錶的蓋子撥開。
分明只過了兩個時辰,她卻好似生熬了一整宿,只因一旁的宋十九過於緊張,手捏一下,時辰停頓一會子,放一下,又復了常態。
旁人渾然未知,偏偏李十一不受控制,活生生伴着宋十九歷經雙倍的煎熬。
她無聲嘆了口氣。
天翻出魚肚白,旭同嬰兒的啼哭聲接踵而至,接生婆子揩着汗從裏頭出來報喜,説是生了個大胖小子。眾人鬆了口氣,木着臉將笑容掛上。塗老幺白眼兒一翻暈癱過去,虎口被掐得青一塊紫一塊,塗嫂子歷經了一夜的折磨,卻在見着小塗老幺時燈
復燃般來了
神,抱着襁褓又是憐又是愛,很不願意撒手。
李十一遞一塊巾子上去,阿音接過來,給塗嫂子拭汗,宋十九探頭看一眼襁褓,小心翼翼伸手撓了撓小嬰孩的下巴。
“名兒想沒想,叫什麼?”阿音問。
“塗,塗四順。”塗老幺掙扎着搖了搖腿,氣若游絲地拼死應了一句。
宋十九一怔,心裏頭暖了半截。塗老幺半點沒怪她,方才的愧疚舒坦了些,融融烘着她的左。
李十一道:“出去罷,讓塗嫂子歇一歇。”宋十九點頭,三人掩門而出。阿音打了個哈欠扶着肢當先告辭,宋十九將硌了一
的高跟鞋
了,拎在手裏跟着李十一回屋。筋骨痠痛,似打了一夜的仗,眼下也有了淡淡的烏青,她的嗓子有些啞,忽然道:“我幼時,也是這樣?”
“什麼樣?”李十一應她。
“紅彤彤,皺巴巴,頭髮稀稀拉拉,眼睛腫成桃兒,糊作一團。”不大好看,她將這半句了回去。
李十一忖了忖,搖頭:“不。”
“白,圓滾滾,頭髮烏黑油亮,大眼睜得很開,骨碌碌轉。”十分漂亮。
字句嚴絲合縫,齒輪一樣合上宋十九的憂心。宋十九莞爾,低頭挪了挪步子,將自己的影子和她的疊在一處。
第46章多情卻被無情惱(七)塗四順的到來令子變得雞飛狗跳,他同宋十九小時截然不同,是一個隨了他爹的小麻煩
,白
睡覺夜裏歡實,嚷着喝
的哭聲嘹亮得能穿透兩條街,塗老幺苦不堪言,想了個法子,白
裏同他大眼瞪小眼地熬着,以求夜裏能安生些。
塗四順一鬧騰,塗嫂子也顧不上旁的了,加之塗老幺一天三回賭咒發誓説她中了暑氣腦袋發脹,一時瞧花了眼,塗嫂子將信將疑,黑不提白不提地也算是揭過。
宋十九如願給塗四順戴上了長命鎖,阿音對教養娃娃興致不大,倒是十分憂心塗嫂子絲瓜瓤子一樣垂下的小腹,渾圓的肚皮了氣,好些
子未縮得回去,上頭有青青紫紫的紋路,偏偏
部又脹起來,疼得塗嫂子抬不起來手。
阿音一面給塗嫂子蒐羅祛斑痕的膏藥,一面咬牙罵塗老幺:“王八羔子臭男人,讓娘們兒遭這份罪!”塗老幺在院子裏抱着塗四順,耳朵發燒打了個噴嚏。
待塗四順滿了月,熱熱鬧鬧吃了一回小小的滿月酒,李十一才同塗老幺待,説是該動身探尋十九的身世,囑咐他在家裏好生照料着,又留了些銀錢備着使。塗老幺問她怎樣打算,她卻道先順路去一趟上海。
塗老幺掩門同塗嫂子商議了一宿,第二頂着核桃似的眼袋,仍舊抱着塗四順,坐着同三位姑娘打商量:“宅子裏有陳媽照料着,我仍舊同你們一起走。”宋十九道:“這哪裏成,小塗老幺才丁點兒大。”塗老幺
練地拍了拍襁褓:“為着他,咱們也是耽擱了好些
子,如今安生落了地,還有什麼擱不下心的。姑
幾個待我婆娘小子的用心,咱都瞧在眼裏,到了該報效的時候,可不能娘們唧唧的。”李十一抬眼,見他悠着塗四順,大聲道:“那大雨還‘三過家門而不入’呢!我塗老幺怎就不能當一回大風了!”他説完,摳了摳眼窩子。
“小子!”他望着塗四順咧嘴一笑。
同李宅相比,阿羅的宅子清淨得彷彿躲在畫裏。阿音這陣子忙碌,許久未過來,阿羅百無聊賴地撒了一把小米,瞧了一會子,換衣裳撐傘出了門。
街道上永遠不缺熱鬧,晴好的天氣將喧譁聲又提了一層,阿羅走在行人小販間,青天白一柄油紙傘,卻也未招來許多詫異的目光。天子腳下便是這點好,王朝顛覆時局動盪,諱莫如深的事見得多了,各人只顧着各人的小
子,沒有旁的心思掃他人門前雪。
阿羅的步子走得娟秀,也走得閒適,漫無目的逛了一會子,繡鞋卻在石板路堆塵的縫隙處停住。
傘面微微抬起,五錢隨着她的視線望過去,見不遠處的裁縫鋪裏走出一個婀娜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