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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這就是臨死前的滋味,對不對?”
“可以這麼説。不過,也是變成女人的滋味。”我發現我現在可以用一種平等的方式跟她們對話,她們已經長大了,然後迅速地蒼老了。
“認識你真高興。”她們説。
“我也很高興認識你們。”我拿過來一隻乾淨的盤子,把她們盛了出來。
微波爐上的電話又一次響了起來,這一回,是路陶。
“親愛的我快要累死了,你同情我一下讓我到你家來吃晚飯好不好啊?”這些年來路陶一直都是老樣子。
“今天不行,路陶。”我説“孟森嚴要帶朋友回來。”
“誒?”她非常無辜“我不是你們的朋友嗎?”
“好吧。”我突然想起既然今天席間會有一個剛剛失戀的傢伙,那有路陶這個貨真價實的美女在座説不定真的是件好事。反正自從彭端出國以後,路陶小姐一直沒有一個固定的男朋友。
“海凝,那件事情,你跟孟森嚴説了嗎?”她問。
“沒有。”我無可奈何地回答,我可不怎麼想在炒鍋上還熱着油的時候跟她討論這個。
“儘快決定,海凝。那個婦科醫生是我舅媽的好朋友。找她一定沒有問題。”
“可是陶陶,我還沒有想好。”
“我就不明白你還有什麼可猶豫的。”她咬牙切齒地“海凝,你這麼年輕要一個孩子出來添亂幹什麼。你要麼繼續寫書,要麼就再回學校去上學。難道你真的打算這輩子就待給廚房了?”
“陶陶,你先過來吧,我們晚上再聊好不好?”收線之後我關掉了煤氣,發了一會的呆。我知道路陶是為我好,若不是真正的朋友,沒必要對我這麼恨鐵不成鋼。我很高興她能來,有她在的地方氣氛總是熱烈。當初,在我的婚禮上,我的伴娘陶陶替我前前後後喝了無數杯的酒,微醺的陶陶豔若桃李,擎着酒杯鄭重其事地對孟森嚴説:“森嚴,海凝和我,是快要十年的好姐妹。你要是對不起她,就是得罪我路陶。我不會放過你。”那個時候我真是百分之百地後悔我曾經那樣刻薄地説她沒有大腦。
快要十年的好姐妹。她總是喜歡這麼説。強調着我們對於彼此的重要。她似乎已經忘記了在這十年間,有那麼一年左右,因為小龍女的關係我們曾經疏遠。可能對她來講,一年是短得可以忽略不計的。於是她就輕易地把這段時間抹掉了,就好像對於她而言,小龍女這個人從來都沒有存在過。
沒錯,我懷孕了。我幾天前才確定這件事情。可是我還沒有想好我到底要不要這個孩子。它無聲無息地在我身體裏面那片幽暗的寂靜裏存活,那裏是它的宇宙,我不像孟森嚴,我始終不能習慣用一種科學的態度看待自己的身體。所以我總是在想,當我的孩子,它在一片黑暗中睜開眼睛看到我的心臟,我的血管,我的其他的器官的時候,它會不會以為自己看到了滿天的星斗?
有好幾次,我都想告訴孟森嚴這件事情。可是當我看着他端坐在電腦前面的樣子,總是説不出口。他注視着他的電腦屏幕的時候,眼睛鋭利,可是臉上會慢慢浮起一種沉醉的表情。當他結束了工作,總是會習慣地拍一拍他的電腦,笑着對我説:“我有一
一妾。”我非常有自知之明地回答他:“我知道。電腦是
,我是妾。”孟森嚴已經不再是孟大夫,他現在的工作,是管理一家美資的醫療儀器與器械公司的人事部。他曾經把醫生的工作視為他生命的全部,可是他終究失去了它;我曾經把小龍女視為生活中所有美好的東西的象徵,可是我也終究失去了小龍女。我們這兩個損失慘重的人最終只是得到了殘缺不全的彼此。這其中的代價,大到了已經沒有辦法用值得與不值得來衡量。這真的是我在當初,當孟森嚴第一次緊緊地擁抱我的時候,做夢也沒有想到的結局。
我抱緊他。抱緊他。正因為我知道他是一個我沒有可能得到的人,一個奢望,一個幻象,我才會義無反顧地用盡了所有的力氣。那時候我當然想到了他垂危的子,想到了我最珍惜的朋友小龍女,想到了我自己的自私跟無恥。我閉上了眼睛,眼淚從眼角滲出來,
進了頭髮絲。我已經有多少年沒有哭過了?在他面前我才發現,我居然這麼自卑。我是多希望我能夠再美好一點,再幹淨一點,至少不要像我自己現在這樣劣跡斑斑。
但是他慢慢地對我説:“海凝。在我看見你的那天之前,我一直都以為,我夢想中的那種女人,在這個世界上本就不存在。”每一次
高
來臨的時候,我都會企盼着它快點結束。因為我害怕。我害怕那種瘋狂的,不該屬於人間的極樂,它讓我覺得我自己罪孽深重。
“喂。你到底在幹嘛?”炒鍋非常不耐煩地問我。
“對不起,就來了。”我抹了一把眼角的淚,重新打開了煤氣開關。
“你有什麼傷心的事情嗎?”盤子裏一條我準備清蒸的鱖魚温柔地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