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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子縣城,北關,職業中學家屬樓。
陰曆十月初八,吉,地方上叫好
,利於婚嫁,縣城兩家婚慶公司的花籃、禮炮、彩車、汽拱門早都預訂出去了,其中有一個就墩在職中家屬樓門口,上書大字:恭喜劉翠雲、高朝東新婚快樂。
一看女方的名字在前,應該是女方家,八點準備,九點開火,天氣不錯,確實是個好子。
地方的習俗是上門賓客下麪條,兩人臂圍的大鍋、泥封的大火,奪奪奪不斷的切菜聲,學校一干繫着圍裙的大師傅邊幹活邊開着葷笑話,來往的賓客漸多,都進了一單元標着禮房字樣的單元房。女方家在三層,上完隨禮的錢,
識的人,又隨即上樓和辦喜事的老劉賀喜。
反正吧,不怎麼舒服,男方家是三中的校長高權,高校長那個小兒麻痹後遺症的兒子名聲在外,每屆畢業生裏他都瞅幾個後備對象,不過因為人實在坷磣了點,腿又有殘疾,有不少姑娘家寧願不應聘不要工作也不嫁給他,而偶而願意嫁給他的,人家還嫌女方不夠俊呢。一拖二拖三十掛零了,去年又在應屆中瞄上了老劉家這閨女,得,還正合適,看上了,高校長不止一次許諾一定給翠雲把手續辦進三中,好容易通了父母,閨女又不願意,又拖了一年多,實在無計可施,終於勉為其難答應了。∧∧hbook。mihua。net“哎,這老劉也是的啊,把閨女嫁這麼個男人,純粹是當個保姆去。”
“呀,他個單職工家庭。沒辦法還不是,這兩年學校超編的都不進人了。上屆縣長前腳簽字後腳調走,新縣長不認,一百多號人掛空裏了。錢都打水漂了,這裏頭就有老劉。我聽都送了七八萬呢。他們不也是沒辦法了,總不能再託人送吧。”
“哎喲,這***學校啊,今年學生才招了二百多,教職工都四百多了。”
“呵呵,還會越來越多。”兩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從樓上下來閒聊。無非是些不滿現實的牢騷。可對於民,也僅限於牢騷而已。甚至覺得老劉攀上高校長這門親,起來倒也不錯,嫁個有錢的殘疾,總比將來貧賤夫
百事哀要強過不少。
三樓。婚慶公司的在化妝了,大紅的喜裙、高挽的髮束,撲粉的臉蛋,宋思瑩靠在窗口,焦灼地看着路外,又不時回頭看對着鏡子的劉翠雲,那是一副木訥表情和發滯的眼神,來縣城之後宋思瑩才發現劉翠雲境遇遠比想像中糟糕,一直在三中代課。一月代課費不到一千,父母為了辦工作湊了七八萬,終於買回了個縣長簽字,連試考也過了,可今年一換屆,新縣長不認了。連教育局長也換了,編制太緊張,一拔人全給捋了,要重新試考…總不能繼續送吧!?
幾萬塊錢對做生意的不算什麼,可對於這種單職工家庭,那幾乎就是一輩子的積蓄了,宋思瑩此番前來本想質問一番的,可聽得緣由,除了陪着這位同學淚,再不出其他來了。
她等着,她現在甚至期待司慕賢憑空出現,把這位可憐的姑娘接走。而她觸目所見,是越來越多的賓客和親戚,這要兩頭撞車,可要發生什麼事呀…她心裏嘀咕着,暗罵着單勇也不快點來。
粉撲好了,化妝師的手藝不錯,像一個粉雕玉琢的塑像,不過沒有動,痴痴的劉翠雲看着鏡子裏幾乎不認識自己了,難道這就是人一輩子最重要的婚姻?難道這就是女人一輩子最重要的幸福?
她忽然想起了在學校的花前月下,那時候曾經對兩人世界有過多少美好的憧憬;想起了捉馬鄉支教時,兩人在月光下的唧唧我我,她甚至憧憬,那怕兩人一輩子呆在那所小學校也是一種幸福。
可生活,徒有甜的外殼,嘗過了才知道,內層是需要一輩子消化的苦果。
“真漂亮。”宋思瑩站到她身後了,勉力笑着道,劉翠雲給了個木訥的笑容,對於這位遠道而來的同學,她知道也許是帶來了一份關心,不過又有什麼用,遲了。
“你恨慕賢嗎?”宋思瑩輕聲問。
“那些幹什麼,都這樣了還有什麼恨不恨的。”劉翠雲輕聲道,很淡了。
“我要是你,我就扇他,使勁扇他,扇得這個窩囊廢一輩子記住我。”宋思瑩惡狠狠地道。
“我們和你不一樣。”劉翠雲輕輕地道:“他是個孤兒,心底很善,他是怕我作難,我知道,如果我堅持的話,不但會讓他作難,也會讓我父母為難,這是命,我認命了…要有下輩子,我寧願也當個孤兒,不要有這麼多牽掛。”好心涼的覺,宋思瑩怔了怔,也許在她過得很瀟灑和隨意的生活裏,無法理解這種處處作難的心境,甚至於她都不知道該怎麼安
這位認命的姑娘,劉翠雲彷彿看出了他的作難,勉力笑了笑道着:“謝謝你思瑩姐,同學裏我誰也沒通知,我知道單勇古道熱腸,一定是他讓你來的,替我謝謝他。”宋思瑩痴痴地看着,這個緣由也許劉翠雲早看出來了,不過後面的事,恐怕無人知曉,她看看時間,快到十一時了,忍着心跳,把禮儀和親戚轟走,關上喜房的門,輕聲問着:“單勇讓我問你一句話。”劉翠雲異樣地抬起頭來了,宋思瑩着:“他讓我問你,如果再讓你選擇一次,你會選擇司慕賢嗎?”
“呵呵,問這個還有意義嗎?”劉翠雲笑了,抹了抹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