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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福海又揹着手在客廳裏踱了一圈,一攤雙手説:“我就不明白羅成要上常委會討論表決什麼,莫非拿個炸藥包威脅大家投票支持他?”市人大主任範人達和市政協主席蔣政和前後腳到了。
範人達矮矮地進來,摸了摸禿頂上稀疏的頭髮説:“堵車,晚到了。”蔣政和一進門就摸着多皺的臉,笑呵呵説:“我提前到了。”龍福海説:“好,我現在請你們兩個大常委一塊兒坐着談談。”這次,他的問話就寬泛了:“最近羅成要我召開常委會討論萬漢山處分問題,你們都聽説了吧?”兩人都説:“聽説了一些。”龍福海説:“他要罷免萬漢山,我覺得過。其餘三個副書記也認為最多通報批評一下就可以了。龔青璉、紀簡明也都和我溝通過,就剩你們二位我還沒溝通,不知羅成最近和你們溝通過沒有?”範人達説:“他要求市人大常委會召開一次全體會議,他要就補發教師工資出現虛假水分做檢查,接受大家信任表決,我那天不是和您彙報了?除此,他沒再和我談過別的。”蔣政和臉多皺
糙,一頭黑髮卻很茂密,這時笑着説:“他過幾天想同我們政協的一些老同志座談一下,徵求對天州發展的意見,沒聽他説萬漢山的事。”龍福海便大手一揮,把事情了了:“你們二位對我處理萬漢山的思路沒有什麼異議吧?”兩人説:“你再明確一下。”龍福海説:“我的思路是就事不就人。事情可以大抓大做,要個社會影響。處理起人頭來,要大事化小,能過關就過關。穩定局勢首先是穩定幹部。”範人達理了理頭頂上稀疏的頭髮,説:“這個意思差不多了。”蔣政和則
了一口長煙,慢慢吐出來説:“不罷免並不等於不處分。既然你們書記副書記多數同意通報批評,我看在常委會上也可以求得統一。”範人達、蔣政和走了。
龍福海對馬立鳳説:“賈尚文孫大治許懷琴這三個副書記沒必要再找了。”馬立鳳説:“賈尚文已經通知了,説話就到。”龍福海説:“既然通知了那就來吧,我倒看看羅成要成個什麼。他張口閉口愛説豈有此理,這回就輪着他豈有此理了。”賈尚文高高胖胖地進來了,一坐下先點着了煙:“是不是要商量上常委會討論萬漢山?”龍福海説:“就是要和你再溝通一下。”賈尚文説:“我知道你怕直接上常委會表決出意外,估計不會。不過程序上也要講究一些。”龍福海説:“怎麼講究?”賈尚文將肘架到膝上,前傾身子了兩口煙説:“總不能一上來讓羅成把道理講個夠,然後提出罷免萬漢山,要求大家舉手表決。要是這個程序,他把手舉起來了,你説我這手舉不舉?總之,會有點困難。當然真到那一步我也不會舉,可這困難還是避免好。”龍福海一下機靈起來:“你説怎麼辦?”賈尚文馬馬虎虎地笑了笑:“很簡單,羅成先説也不怕,你接着説你的,然後把你的處分意見拿出來。大家對你的處分意見表示同意,對羅成的處分意見就不能舉第二次手了。”龍福海仰身哈哈大笑,指着賈尚文:“這個小細節掌握得好。”龍福海笑完又添話:“許懷琴、孫大治那裏你再去溝通一下,就算代表我。”勤務員通報,萬漢山來了。
萬漢山體格雄壯地進到客廳。他照例是先不坐,站在當中,揮着手對龍福海説:“龍書記,今天這龍府得讓我跑一跑。你要不説為我保駕,我今天坐在你這龍府就不走了。”二許懷琴下班穩穩地往外走。樓道里有叫她許書記的,也有叫許副書記的,她都一樣慢半拍若有若無地笑着,出嘴的話就更慢半拍。
她就這樣慢半拍回到了家。
賈尚文馬馬虎虎地笑着來了,説:“不到吃飯時間呢,先來你這兒坐坐,支煙聊幾句。”許懷琴讓兒子叫賈伯伯,奔奔從房間裏探出頭來,兩手支在頭上做風耳,做怪臉叫:“賈伯伯,不是真伯伯。”香香趁機告辭了。
賈尚文聽許懷琴説那是羅成家的小保姆,一邊吐出第一口煙來,一邊擺着手説:“這世界沒多大,什麼和什麼都能串到一起。”他指了指去廚房的花背影:“看來咱們説話得防着點她,地下網絡四通八達。”賈尚文看許懷琴也坐穩了,就説:“明天常委會討論萬漢山,老龍讓我和你和孫大治再溝通一下。孫大治那裏我就不一定再説了。你這裏,沒這由頭我也是趟平道。”許懷琴對賈尚文浮出比較少有的笑容。兩個人是大學同學,彼此就少了官樣。賈尚文擺着手説:“老龍對我總之比較放心,我能當副市長副書記,都是他去省裏跑來的,我再不怎麼樣,也不會拆他台。其他人也多多少少和老龍有特殊關係,像龔青璉、紀簡明都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只有你,自由兵一個,所以,”賈尚文
煙吐霧地開着玩笑:“老龍就讓我來拉攏拉攏你。”説完仰聲哈哈大笑。
許懷琴坐在那裏慢半拍地説:“老龍對我最用不着不放心了。”賈尚文仍在遮天蓋地笑着,指着許懷琴:“此話怎講?”許懷琴説:“我這個人你還不瞭解?”三羅成上午十點參加了市委常委會。
上午十點之前,他先參加了市人大常委會。會上,他要求市人大對他進行信任表決。早晨女兒上學前和他分手時,祝他今成功。他問:“成功什麼?”女兒説:“市人大信任你唄。”他説:“我已經盡力而為了,不信任我也沒辦法。”女兒在他臉上一左一右親了兩下:“這算對你的特別祝願。”到了市人大會場,洪平安拿着厚厚一摞紙和市人大主任範人達一起
住他。洪平安説:“我和範主任一起設計了一種新款的信任表決票。”羅成拿過來一看,信任票是對摺的,印得很正規。打開,羅成的名字已經印上了,下面有很滿意、基本滿意、不滿意、很不滿意四欄,很滿意與基本滿意屬於信任,不滿意很不滿意屬於不信任,投票者任意填一欄。備註一欄可供填寫意見。是不記名投票。洪平安説:“以後對市長副市長,還有市政府一些主要部門領導,市人大都可以這樣進行投票表決。”羅成對範人達説:“這樣好,市人大就該全面監督市政府工作。”羅成在會上彙報了自己來天州三個月的工作,特別對補發教師工資出現虛假水分做了檢查。他説,將努力糾正這個錯誤:“我今天來接受市人大常委會信任表決,絕不是走過場。倘若大家對我缺乏足夠的信任,我將鄭重其事提出辭呈。倘若市人大繼續信任我擔任市長職務,我要求市政府從我開始,到所有局級領導,都定期接受市人大的審議。市人大有權罷免市政府的每一個領導幹部。”投票表決結果,羅成獲信任票高達95%以上。
羅成上台,向全體鞠了一躬,説:“謝謝大家的信任。我沒有想到能得這麼多信任票,一直以為我的所作所為急了猛了了,惹了不少人。”這位黑臉市長
出少有的一點
動:“我只有一句話,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全場熱烈鼓掌。
羅成與範人達十點準時到達市委常委會。
龍福海等八個常委都已事先坐好。龍福海坐在長圓會議桌一端,其餘人分坐兩側。羅成乾脆在長圓桌另一端面對龍福海坐下。範人達一邊坐下一邊對龍福海彙報:“剛才市人大信任表決結果不錯,羅成得票95%以上。老羅本人也沒想到。”一桌人都對這個情況反應了一下。
龍福海很家長地説:“天州的幹部多少年來上下比較和順,咱們還是要發揚這種寬容理解的作風。”羅成立刻到龍福海在用他的調子罩常委會。
龍福海正式開始會議:“今天主要是討論萬漢山處分問題。我的意見,是要允許幹部犯錯誤,就是剛才講的要寬容、要理解。俗話説殺雞給猴看,隨隨便便罷一個縣委書記,就會嚇得其他縣委書記更謹小慎微。大家膽子放不開,還幹什麼工作?羅成要罷免萬漢山,這也好理解。羅成同志親自抓的補發教師工資,開了大會宣佈拖欠教師工資成為歷史,發現有水分,自然火從心頭起,”龍福海還很寬和地做了一個火從心頭起的手勢“提出的處理意見難免過一些。我又下面徵求了其他幾位常委的意見。賈尚文的意見和孫大治的意見比較接近,認為通報批評一下就可以了。這二位和羅成同是穩定社會領導組成員,他們的意見,我想羅成尤其要考慮。許懷琴同志分管組織工作,涉及幹部處分,當然首先要聽她拿意見。她和組織部的幾位部長副部長擬了幾個處分方案,看來最成
的也是通報批評的方案。”他指了指許懷琴。
許懷琴看着眼前打開的筆記本,點點頭。
龍福海又指了賈尚文和孫大治:“我剛才轉述二位的態度,沒有偏差吧?”這二位當着羅成的面,都有些含糊地點點頭。
龍福海繼續將常委會大多數捆綁在一起:“本來,一個書記四個副書記碰頭以後有了統一的方案才上常委會討論,但是,羅成同志要求開常委會直接討論,我也同意了。為了常委會上形成的結果充分成,我這幾天還和其餘幾個常委分別
換了意見。龔青璉我
換了,紀簡明我
換了,範人達我
換了,蔣政和我
換了,大家的思路都比較一致。”大概因為講的人多,這幾位也在龍福海的手指下應和地點點頭。並無一個人單獨出面反對羅成,就不至於太傷情面。
龍福海點着了煙。龔青璉挨着羅成,從口袋裏掏出煙盒遞到羅成面前,算是緩和關係。羅成搖了頭。孫大治賈尚文等人掏出了煙,龍福海把打火機推過去,他們出煙在桌上戳了戳,又看看羅成收回了。
龍福海最後説:“綜合大家的意見,對萬漢山最多搞一個通報批評就可以了。通報可以發到市縣兩級。這已經是一個相當嚴厲的處分,有過之而無不及。”羅成對這一切早有準備,問:“諸位還有什麼補充嗎?”眾人都沒有講話。羅成説:“我還是堅持罷免萬漢山縣委書記職務。我們允許幹部犯錯誤,但看他犯什麼錯誤,是如何犯錯誤的。之所以要處分罷免萬漢山:第一,他不是首次虛作假。
據我在太子縣小龍鄉等處的調查,太子縣去年各項經濟指標,水分就從百分之二十到百分之六十不等。”龍福海略放下臉:“這你調查核實了嗎?”羅成説:“小龍鄉的情況我原來調查了,在萬漢山的壓力下出現過反覆。最近我又進行了核實。”龍福海説:“一個鄉並不等於一個縣。”羅成説:“就看這個鄉是不是孤立的,補發教師工資出現水分,最初也是在小龍鄉東溝村發現,經收白條輻
開來,太子縣鄉鄉如此。由此可知,去年的各項經濟指標有水分,在太子縣也可能鄉鄉如此。”龍福海説:“這個之間沒有邏輯關係,我們不能隨隨便便舉一反三。”羅成説:“我們有時恰恰需要舉一反三。我們並不是説小龍鄉有白條其他各鄉也有,由此就斷定小龍鄉有的各種問題,比如各項經濟指標有水分,就一定是太子縣全縣的。這裏真正的邏輯關係是,小龍鄉出現的白條是在萬漢山的唆使下成為事實的,萬漢山不是受騙者,而是自覺製造水分欺騙上級欺騙老百姓。一個一而再用謊言製造政績的掌權者,就應該剝奪他的權力。”停頓了一下,會場氣氛十分僵硬。
龍福海一個人仰着臉煙。常委們坐在那兒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