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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幾個等級也會互相錯。
莎士比亞連第一等級也超越了。他知道戲劇演出是過程藝術,沒有奢望哪一部能深入人心,只把它們看作過眼煙雲。對於那些劇本,他像一切只從演出來看待戲劇生命的戲劇實踐家一樣,雖然內心珍愛,卻未曾想象它們的歷史命運,演過了也就過去了。何況在當時,社會對於演出背後的劇本,尚未建立著作權意識。
因此,我們便進一步理解,要他在記錄的遺囑前簽名,他卻輕輕搖頭。shakespeare,他知道這些字母連貫在一起的意思,因此不願最後一次,親筆寫在這頁沒有表述自己靈魂的紙張上。
這個樣子,確實很像個文盲。
同一個小鎮,同樣的文盲,他又回到了出生的狀態。
他覺得這個結尾很有戲劇,可以謝幕了。
但是在我的想象中,他還是會再一次睜開眼睛,問身邊的親屬,今天是幾號。
回答是:四月二十三號。
他笑了,隨即閉上了眼睛,永遠不再睜開。
這個結尾比剛剛想的還要彩。因為這正是他的生
。他在四月二十三
來到這個世界,又在四月二十三
離開,一天不差。這真是一個奇怪的
子。
也許,這是上帝給一位戲劇家的特殊恩惠,上帝也學會了編劇。
還需要説一説懷疑論者。
我走在斯特拉福小鎮的街道上想,怎麼能責怪這個小鎮在莎士比亞臨終前表現出來的漠然呢它後來終究以數百年的熱鬧、忙碌和接待,否定了一切懷疑論者。
懷疑永遠是允許的,但同時也應該允許“反懷疑”我們已經看到了懷疑論者內心的軌跡,因此也不妨對他們懷疑一番。
時至今,他們那種嫌貧愛富、趨炎附勢地把女王、爵士、貴族硬説成是莎士比亞劇本真正創作者的可笑心態就不必再作剖析了,我剩下的最大懷疑是:他們有沒有研究和談論莎士比亞的資格資格,這是他們審核莎士比亞的基本工具。我們現在反過來用同一個詞彙審核他們,裏邊包含的內容卻完全不同。不講身份,不講地位,不講學歷,只講一個最起碼的資格:公開發表文章談論莎士比亞,至少要稍稍懂得藝術創作。
當他們認為沒有進過牛津、劍橋大學的門就不可能成為莎士比亞,我就肯定他們不懂得藝術創作。
當他們永遠只着眼於莎士比亞在知識領域的涉獵,完全無視他在美的領域的構建,我就肯定他們不懂得藝術創作;當他們不知道種種所謂“學問”的東西多數正常人只要花足夠時間都能追補,唯一無法追補的是創造靈
,我就肯定他們不懂得藝術創作;當他們想象不到一個處於創造過程中的天才人物有無限的生命潛力,一個
於
受的智者可以從自己有限的生活經歷中領悟遼闊的時空,我就肯定他們不懂得藝術創作。
不懂藝術創作也不是什麼大問題,世界上有很多別的事情可做,然而他們偏偏要來研究莎士比亞,而且對他的存在狀態進行本否定,那就不能不讓人質疑他們的資格了。
然而他們名義上又有一種資格,譬如,大學教師,那就容易混淆視聽了。
大學是一種很奇特的社會構建,就其主幹而言,無疑對人類文化的發展作用巨大,但也有一些令人厭煩的側面。例如在貴族統治構架的邊上,它衍生出另一種社會等級,使很多創作能力薄弱的人有可能在裏邊借半官方、半學術之名,憑羣體之力,沾名師之光,獲得一種社會認定。其中,越是勉強獲得這種認定的人總是越要擺出一副學者架勢,指手畫腳,最後甚至自以為也懂得藝術創作,着手否認莎士比亞。這一來,連原先熱愛莎士比亞的人也開始混亂,因為莎士比亞背後沒有任何東西支橕,而這些人背後卻是一所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