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折第七場公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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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説戲演完,秀兒退場後,回到後台剛換下戲服,正準備坐下來卸妝,一個人進來遞給她一張紙條。她看了,匆匆跟翠荷秀説了一聲:“翠荷姐,等會師傅來了你幫我跟我説一下,就説柯公子找我有急事,我這就跟他出去了,完了直接回壽仙裏。”壽仙裏就是戲班現在下榻的地方。

翠荷秀詫異地指着她的臉:“可是你還沒卸妝啊。”秀兒拿起卸妝紙胡亂擦了幾下説:“我這就去洗把臉。”翠荷秀注意到她的手居然在微微顫抖,一把拉住她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秀兒?上回被綁架,這次不會又是那夥人找你的麻煩吧?你有什麼事一定要明説,不要自己一個人硬撐,咱班裏好歹也有一二十口人,大家都會幫你的。”秀兒一個勁兒地搖頭:“不是,你別多想,尤其不要在師傅面前説什麼,免得大家白擔心,又幫不上什麼忙。總之我去一會,等下就直接回那邊了,沒事的。”見翠荷秀還是不肯放手,秀兒又説:“是跟柯公子一起出去,柯公子你們都見過的,他住的地方你們也知道,有什麼不放心的呢?”翠荷秀這才鬆手,秀兒走的時候還一再叮囑她不要跟師傅亂説。奇怪的是,本來應該第一時間出現在後台的秦玉樓,今也一直沒面。

等秀兒走了好一會兒,翠荷秀才看見黃花一頭汗走進來。她問黃花:“師傅呢,怎麼戲演完了半天也沒見他呀?”黃花告訴她:“師傅回大都去了,我剛剛送他走了才過來的。”翠荷秀納悶了:“怎麼突然回去了?今天中午吃飯的時候也沒聽見他説啊。”黃花朝四周看了看,壓低嗓門説:“本來是準備明天走的。可是大都那邊突然傳來消息,大師姐好像出了點什麼事,師傅只好連夜趕回去了。”翠荷秀見黃花一臉擔憂。趕緊問:“大師姐出了什麼事?不會又是那件事…東窗事發了吧?雖然她一直不肯承認,總哄着我們説什麼早斷了。但就她那神出鬼沒的勁頭,誰又猜不到?真是鬼心竅,那總管大人到底有多好,連個小妾地名份都不肯給她,也值得她提着腦袋陪他玩?”黃花沉重地點了點頭。對這個芙蓉班的頭牌師姐,他是既仰慕,又憐惜,現在又加上了一股子恨鐵不成鋼的忿懣:“上次吃那麼大地虧,她怎麼就不長記呢?”

“誰不長記啊”解語花已經洗好了臉,頭上隨便挽個慵妝髻走了過來,反正這麼晚了,回去就是睡覺。也用不着講究什麼了。

黃花笑了笑,沒再説什麼,這事。現在到底真相如何,還要等師傅回來才知道。他的責任。就是在師傅不在地這段時間裏。照管好戲班不要出事就行了。別的,他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可是。等等,怎麼總覺得有點不對勁,是哪裏不對勁呢?

他又把整個後台仔仔細細掃了幾遍,沒什麼問題啊,戲演完了,很成功,台下人滿為患,觀眾掌聲如雷。然後,散場,演員回後台卸妝,其他人負責收拾東西,再過一會兒,就可以走了。

但這心怎麼老是像吊在半空一樣呢?

就在這時,他聽見解語花問翠荷秀:“秀兒呢,怎麼沒看見她?”黃花的眼睛猛地睜大,這下知道到底哪裏不對勁了,於是他全神貫注地聽着翠荷秀的答案。

“瞧我這記”翠荷秀不好意思地拍了拍自己的腦門:“秀兒走地時候還特意代了的,我沒看見師傅,就忘了這碼事。黃花師兄,秀兒説柯公子有事找她,她跟他出去了,等下會自己回壽仙裏。”不知道為什麼,傳話的時候,她把“急事”二字中的“急”字去掉了。也許是下意識裏覺得師傅不在,黃花第一次獨自帶班子,怕嚇着他了吧。

聽到這個消息,黃花和解語花都沒有表現得很着急,以前在大都的時候,曹娥秀下了夜戲被戲接出去吃宵夜是常有的事,遇到有些大方的財主,還請全班吃呢。而且,這個柯公子就住在他們對面的客棧,看樣子也是個正人君子。既然住在同一個地方,又是她的戲,下了戲接她出去吃個宵夜,完了再送她回去就很順理成章了。

所以大家對這事沒有表現出任何驚恐,倒是對秀兒和柯公子,還有十一少爺之間地情走勢進行了一番推測和判斷。因為這是最近戲班中的熱門話題,一説到這個,大夥兒都圍攏過來,你一言我一語,嘻嘻哈哈,熱熱鬧鬧的,全然沒想到秀兒此刻正面臨着怎樣地窘境。

那麼,秀兒到底是被誰叫去了呢?

不是別人,正是大名鼎鼎的左相窩闊台大人是也。

您也許會説,當朝丞相,手裏有多少大事啊,每天理萬機地,哪有空跑到這個小地方來“調戲”一個小戲子?我聽你在這裏瞎胡扯呢。

是地,一般的丞相或許不會,但如果這丞相已經年過七十,唯一地兒子還不近女,你就會知道他最擔心,也關心的是什麼了。

再轉去幾十年,也許他確實把國家大事,把鞏固自己的勢力作為重中之重。他前半輩子出生入死,帶兵打了那麼多年的仗,到處攻城略地,可以毫不誇張地説,他為大元帝國打下了半壁江山。五十歲後,他不再領兵出戰,開始以丞相身份出現在朝堂上,這個時候,其實他最關心的就已經不是朝政問題了。朝廷的那些國策國政,自有文臣們心,他只需要把好關。在遇到爭議頗大的,或特別重要的事情時,出面和皇上協商一下就行了。大家也知道他是開國元勳。只要他開口地話,連皇上都不會駁回。因為,他還有一層特殊的身份,他是皇上最尊敬的太后地弟弟,按輩分,他是皇帝的舅舅。是長輩。

從那時候起,他地思想重心,他的興趣聚焦點,就已經轉移到子嗣問題上了。男人年過五十,如果還沒子嗣,即使只有兩間瓦屋幾鬥田,也會望着那田和屋哀嘆:“可憐我辛苦半輩子,掙下了這些家產,將來我死了。這些東西留給誰呢?我將來的墳頭沒人祭掃,豈不要成無主孤墳?哀哉!”平凡之輩尚有此嘆,何況他窩闊台。

帖木兒的出生對他而言絕對是個奇蹟。從抱住兒子胖嘟嘟的小身子地那一刻起,他全部的關切。全部的希望。就放在了兒子身上。因為愛屋及烏,因為時時刻刻都不想離開愛子。從那以後他差不多隻在帖木兒母子的住處留宿。他萬萬沒想到,就因為這,差點給帖木兒帶來殺身之禍。他一直認為這是他一生最大的恥辱,最大的敗筆,他威名赫赫,讓人聞風喪膽,可是管不好家裏的眾多老婆,處理不好妾之間的關係,以至於眼睜睜地看着帖木兒一次次陷入險境。他這才知道,最難的不是開疆闢土,而是管理好一個大家庭,因為家庭不比外面,不能一不就提刀把所有地嫌疑人全殺光。

因為愧疚,對這個唯一的兒子,他一直百依百順,想用自己無微不至的關懷來彌補他童年地不幸,來安撫他受過驚嚇和打擊的心靈。可是,好像並不奏效,兒子在對家庭失望之後,漸漸走向了修道之路,越來越看破紅塵。從他十五歲生了一場重病被現在地這個道士師傅治好後,他就不再眷戀塵世,對他這個爹,這個家,甚至他地侯爺之位,族長之職,還有那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全都視若糞土!甚至對女人,也完全沒有興趣。

唯一地兒子對塵世的一切失去的了興趣,他也同樣萬念俱灰,那他打下的那些家業,那些榮華富貴,要來有什麼用?他一個人能吃多少用多少?還不就想傳給子孫,讓克列家永遠繁榮下去。

就在他差不多要絕望了的時候,天邊突然出現了一道曙光,他的寶貝兒子竟然一改過去的活神仙勁頭,主動追起女人來了。對於他來説,再沒有比這更讓他動,更讓他熱血沸騰的事情了。

所以惟有這次帖木兒離開大都,他不僅不難過,不惆悵,還興奮得很,帶着一肚子驚喜期待。他們走的當天,他偷偷在後面跟着,一直送到了城門邊,當時他好想跟去瞧熱鬧。可他還是按耐住了,怕驚散了那對小鴛鴦。

從那天起,他的線人就不斷地在通州和大都之間往返,事無鉅細地向他彙報帖木兒和秀兒之間的互動。當然,這些信息的來源就是桑哈和烏恩其,老陳也有份做間諜。他可不是出錢請他們遊山玩水的,而是讓他們服侍好他的寶貝兒子,而其中一項最重要的任務就是,他必須隨時瞭解兒子的情況,掌握最新動向,好決定下一步行動。

所以帖木兒和秀兒的對話,差不多每一句他都知道。即使那兩個人關在房裏,外面也自有人負責聽壁角,邊聽邊記,然後回去做成詳細筆錄,裝訂成冊,再快馬加鞭送到大都他那張碩大的紅梨花木案桌上,只差在上面沾一片雞了。

每一天,他都心癢癢,腳癢癢,腿癢癢,恨不得立刻攆過來,最好是跟在那兩個人身邊,親自參與他們的一切活動。比如,和他們一起去看什麼塔,去幫寶貝兒子和什麼師兄鬥嘴,再幫他和關院史的兒子吵架。這些,對他而言,都太有趣,太有引力了。

每一天,九夫人都要想盡辦法勸他,説服他不要過來,不要打擾了兒子追姑娘。要等他們水到渠成,生米煮得爛後再隆重登場,接收勝利果實。

他忍啊,忍啊,忍了好幾天,今天早上起來坐在牀上,他覺得自己已經忍到極限了。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決定不再聽老九嗦,自己偷偷跑過來再説。

於是,他到了通州,除了一個狗腿師爺,五六個貼身護衞,他沒帶其他人,也沒驚動官府。出門前,他興沖沖地對自己的護衞説:“本相要微服私訪。”到了通州,他第一時間想的是找自己的兒子,可又怕兒子煩,怕兒子趕他回去。最後,他決定,先找到那丫頭片子,讓她告訴他,她和帖木兒往的程度,還有細節。雖然眼線們都説,他們已經蒐集到了最全面最準確的情報,他還是認為他們的話肯定參雜了不少水分。男女之事,閨房私語,外人知道的肯定有限,只有當事人才最有發言權。而當事的兩個人,帖木兒他不敢問,那就只有審問那可憐的小媳婦兒了。

是的,自從帖木兒追她到通州,他間接聽到了他們之間的一些對話後,他就改變了原來的想法。如果兒子只想要這個女孩,非她不娶,只肯為她放棄修道的話,那他這個當爹的還有什麼好説的呢?兒子的選擇,就是他的選擇。

抱個漢族女孩生的孫子固然有點遺憾,但比起斷子絕孫來,要好太多了。

【晨曦透过云层洒下温柔的光】
【照亮了我心中的希望】
【远方的山峦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它们低语着未曾说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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