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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為皇帝的生母,位尊權重,心狠辣,
本沒有她開口拒絕的餘地。但已經做了十三年的皇帝的劉盈,也早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初登帝位心慈手軟的少年了。到如今,趙隱王故去了十多年,如今的趙王,已經換成了高帝的六皇子趙友,還有多少人記得當年趙隱王的死因?當年,呂太后趁陛下晨起去校場
獵之際,派宦奴楊力士持鴆酒入宣室殿鴆殺趙隱王,待到陛下回到宣室殿,御榻上只剩下隱王如意的一具屍體。陛下恨極
狂,不能處置生母,卻親自部署,抓了給劉如意灌下鴆酒的楊力士出來,親自
斬了他為弟弟報仇。他深愛
子張皇后,這其中的事情,瞞的了他最初,卻終究瞞不長久,等到他知道了所有真相,太后終究是他的生母,他無法對太后做些什麼,但對曾經不利於張皇后的自己,又豈能饒的了過去?
…
眼前的天光漸漸稀薄起來,彷彿微淺繽紛的花,隔着模糊的眼簾看過去,所有物體都有了點恍惚的意味。丁酩疲乏的閉上了眼睛,微微一笑。
呂太后,今上,張皇后…這三個人位於大漢最尊貴的地位,事怨恩仇有着非殊死不能解決的方式,但無辜被牽涉進去的自己,四目相望,竟已經成了死局,望不見一條生路。
她不甘吶!
不甘青年華,葬在這蒼茫的未央宮,死熬苦守;不甘傾心相愛的男子,傾心愛上了別的女人,再也看不到自己的等候;不甘這璀璨生命,尚未報父母生養之恩,那故鄉藍田燻美的南風,記憶中金黃的麥子顏
,無暇純淨的美好,卻是再也不回去了——但若已然如此,除了拼盡一切,為藍田家人掙一條出路,她又能有什麼別的辦法?
“皇后娘娘,”丁酩輕輕開口,聲音帶着一種諷刺的譏誚“這地道四通八達,除了太后,沒有人知道所有的路徑。”這個黃門並不知道來處底細,但瞧着他的行事,他的同夥決不至於太多,地道漫無邊際,運氣好的好,也許能夠找到出口。
“若你有幸能夠活着出去,”她轉過頭去,疲憊道“願意記着婢妾今相救之恩,便幫婢妾照顧一下小雅吧。”
“啊——”石室門口傳來一聲嘶啞的驚呼。
張嫣和丁酩同時回過頭去,見啞女站在地道轉角過來的地方,一手提着燈籠,一手捂口,驚駭絕的看着地上橫死的宦者,和滿地的血,瞪大了明亮的眼睛——卻是她久候不見丁酩上來,壯着膽子自己沿着地道行過來,不過略走了幾步路,便看到了這兒的情景。
丁酩身上肌膚微微繃起,待到看清楚只有啞女一個人,這才重又放鬆下來,朝着啞女笑的極為親切“小雅,不要怕。”
“過來呀。”啞女的驚駭便在丁酩安撫的笑容中漸漸安靜下來,彷彿真的如丁酩微笑所暗示的一樣,將躺在地上的宦者屍體和丁酩前
着的匕首當做再平常不過的事情,踏過滿地的鮮血一步步的走近,乖巧的蹲在丁酩的面前,像個温柔而寧馨的孩子。
丁酩吃力的伸出手去,撫摸着啞女柔順的烏絲,面上愛憐道“小雅是個好孩子,這些年,我這個主子總想為她做點什麼,卻也沒幫着她多少,如今去了,還請你多多體諒,幫着照顧她。哎,你既然有了大公主,想也是能體諒她的…”
“張嫣,你走吧。”她放下了手,口氣堅決而道,面上神也轉為孤高絕然。
“可是,”張嫣一顆心又酸又軟,看着她越來越黯淡透明的臉“你如今…”
“再不走,難道為我送終麼?”丁酩聲音就透出一種怒,“張嫣,你知道我有多嫉妒你?”我一輩子所渴望擁有的,都靜靜的躺在你的手中。當一個人在享受着饕餮大餐,而另一個飢寒困頓一無所有的人抱着顫抖的身體在一旁觀看,你知道,那一種寂寞啃齧心靈的滋味,有多麼難受?
丁酩濕的眼眸中閃過一點淚痕。
“這個時候,你還不走,難道還要等着再被樓謂那夥人抓回去,讓他抱着你的屍體痛哭麼?”張嫣咬了咬牙,不再猶豫,起身沿着與增成殿相反的方向奔離而去,在離開的第一個地道轉角回過頭來,看着在啞女懵懂的陪伴之中,丁酩寧靜而卧,臉漸漸透出青白
澤,一時間心中不辨悲喜。
丁酩,我不喜歡你,因為你是我丈夫曾經的女人。
你也不會喜歡我,因為我是搶走了你的男人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