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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誤會!誤會!"那個人還笑着,笑得不甚自然。"他們亂來,連我都不盡滿意他們!"

"他們是誰?"

"他們——"本人轉了轉眼珠。"我是你的朋友!我願意和你作最好的朋友,只要你肯接受我的善意的勸告!你看,你是老一輩的中國人,喝喝酒,詩。我最喜歡你這樣的人!他們雖然是不免亂來,可是他們也並不完全閉着眼瞎撞,他們不喜歡你們的青年人,那會作新詩和愛讀新詩的青年人;這些人簡直不很象中國人,他們受了英美人的欺騙,而反對本。這極不聰明!本的武力是天下無敵的,你們敢碰碰它,便是自取滅亡。因此,我雖攔不住他們動武,也勸不住你們的青年人反抗,可是我還立志多中國朋友,象你這樣的朋友。只要你我能推誠相見,我們便能慢慢的展開我們的勢力與影響,把華的關係好,成為真正相諒相助,共存共亡的益友!你願意作什麼?你説一聲,沒有辦不到的!我有力量釋放了你,叫你達到學優而仕的願望!"多大半天,老人沒有出聲。

"怎樣?"本人催問。"嘔,我不應當催促你!真正的中國人是要慢條斯禮的!你慢慢去想一想吧?"

"我不用想!願意釋放我,請快一點!"

"放了你之後呢?"

"我不答應任何條件!餓死事小,失節事大!"

"你就不為我想一想?我憑白無故的放了你,怎麼代呢?"

"那隨你!我很愛我的命,可是更愛我的氣節!"

"什麼氣節?我們並不想滅了中國!"

"那麼,打仗為了什麼呢?"

"那是誤會!"

"誤會?就誤會到底吧!除非歷史都是説謊,有那麼一天,咱們會曉得什麼是誤會!"

"好吧!"本人用手慢慢的摸了摸臉。他的右眼合成了一道細縫,而左眼睜着。"餓死事小,你説的,好,我餓一餓你再看吧!三天內,你將得不到任何吃食!"老人立了起來,頭有點眩暈;扶住桌子,他定了神。本人伸出手來,"我們握握手不好嗎?"老人沒任何表示,慢慢的往外走。已經走出屋門,他又被叫住:"你什麼時候想明白了,什麼時候通知我,我願意作你的朋友!"回到小屋中,他不願再多想什麼,只堅決的等着飢餓。是的,本人的確會折磨人,打傷外面,還要懲罰內裏。他反倒笑了。

當晚,小屋裏又來了三個犯人,全是三四十歲的男人。由他們的驚恐的神,他曉得他們也都沒有罪過;真正作了錯事的人會很沉靜的等待判決。他不願問他們什麼,而只低聲的囑咐他們:"你們要刑!你們認罪也死,不認罪也死,何苦多饒一面呢?用不着害怕,國亡了,你們應當受罪!着點,萬一能過去,你們好知道報仇!"三天,沒有他的東西吃。三天,那三個新來的人輪着受刑,好象是打給他看。飢餓,疼痛,與眼前的血橫飛,使他閉上眼,不出一聲。他不願死,但是死亡既來到,他也不便躲開。他始終不曉得到底犯了什麼罪,也不知道本人為什麼偏偏勸他投降,他氣悶。可是,餓了三天之後,他的腦子更清楚了;他看清:不管本人要幹什麼,反正他自己應當堅定!本人説他有罪,他便是有罪,他須破着血去接取毒刑,本人教他投降,他便是無罪,他破出生命保全自己的氣節。把這個看清,他覺得事情非常的簡單了,本用不着氣悶。他給自己設了個比喻:假若你遇見一隻虎,你用不着和它講情理,而須決定你自己敢和它去爭鬥不敢!不用思索虎為什麼咬你,或不咬你,你應當設法還手打它!

他想念他的小兒子,仲石。他更想不清楚為什麼本人始終不提起仲石來。莫非仲石並沒有作了那件光榮的事?莫非冠曉荷所報告的是另一罪行?假若他真是為仲石的事而被捕,他會毫不遲疑的承認,而安心等着死刑。是的,他的確願意保留着生命,去作些更有意義的事;可是,為了補充仲石的壯烈,他是不怕馬上就死去的。本人,可是,不提起仲石,而勸他投降。什麼意思呢?莫非在本人眼中,他本就象個只會投降的人?這麼一想,他發了怒。真的,他活了五十多歲,並沒作出什麼有益於國家與社會的事。可是,消極的,他也沒作過任何對不起國家與社會的事。為什麼本人看他象漢呢?嘔!嘔!他想出來了:那山水畫中的寬衣博帶的人物,只會聽琴看花的人物,不也就是對國事袖手旁觀的人麼?本人當然喜歡他們。他們至多也不過會退隱到山林中去,"不食周粟";他們決不會和本人拚命!"好!好!好!"他對自己説:"不管仲石作過還是沒作過那件事,我自己應當作個和國家緊緊拴在一處的新人,去贖以前袖手旁觀國事的罪過!我不是被國事連累上,而是因為自己偷閒取懶誤了國事;我罪有應得!從今天起,我須把生死置之度外的去保全命,好把命完全給國家!"這樣想清楚,雖然滿身都是污垢和傷痕,他卻覺得通體透明,象一塊大的水晶。

本人可是並不因為他是塊水晶而停止施刑;即使他是金鋼鑽,他們也要設法把他磨碎。

着,着,不哼一聲。到忍受不了的時候,他喊:"打!打!我沒的説!"他咬着牙,可是牙被敲掉。他暈死過去,他們用涼水噴他,使他再活過來。他們灌他涼水,整桶的灌,而後再教他吐出來。他們用槓子軋他的腿,甩火絨炙他的頭。他忍着受。他的子過得很慢,當他清醒的時候;他的子過得很快,當他昏過去的工夫。他決定不屈服,他把生命象一口唾似的,在要啐出去的時節,又嚥下去。

審問他的人幾乎每次一換。不同的人用不同的刑,問不同的話。他已不再心去猜測到底他犯了什麼罪。他看出來:假若他肯招認,他便是犯過一切的罪,隨便承認一件,都可以教他身首分離。反之他若是決心下去,他便沒犯任何罪,只是因不肯誣賴自己而受刑罷了。他也看明白:本人也不一定準知道他犯了什麼罪,可是既然把他捉來,就不便再隨便放出去;隨便打着他玩也是好的。貓不只捕鼠,有時候捉到一隻美麗無辜的小鳥,也要玩好大半天!

他的同屋的人,隨來隨走,他不記得一共有過多少人。他們走,是被釋放了,還是被殺害了,他也無從知道。有時候,他昏過去好大半天;再睜眼,屋中已經又換了人。看着他的血模糊的樣子,他們好象都不敢和他談。他可是隻要還有一點力氣,便鼓舞他們,教他們記住仇恨和準備報仇。這,好似成了他還鬚生活下去的唯一的目的與使命。他已完全忘了自己,而只知道他是一個聲音;只要有一口氣,他就放出那個聲音——不是哀號與求憐,而是教大家都起脊骨,豎起眉來的信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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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透过云层洒下温柔的光】
【照亮了我心中的希望】
【远方的山峦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它们低语着未曾说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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