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十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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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到“城裏”走了一趟,覺得空氣中若隱若現有股特別的味兒。這是什麼東西在腐爛的期間常常會發生的臭氣,但又帶着血腥的味兒;如果要找一個相當的名稱,我以為應該是“屍臭”二字。

如果説是我的錯覺,我不承認。那麼,也許是我的罷。哼,一個飽經變故,在牛鬼蛇神中間混了那麼久的女子,她的官自然是鋭的;人家在玩什麼把戲,她説不上來,但是她能到那空氣,而且隱約的辨出“風”從哪裏來,十之八九沒有錯誤。

大風暴之前,一定有悶熱。各式各樣的毒蚊,滿身帶着傳染病菌的金頭蒼蠅,張網在暗陬的蜘蛛,伏在屋角的壁虎:嗡嗡地滿天飛舞,嗤嗤地爬行嘶叫,一齊出動,世界是他們的!

但是使我暗暗地吃驚的,倒是我自己的冷漠的心境。好像我不是此世界的人,一切都與我無關似的。近來我常常如此。這不是應該的罷?好,誰説是應該的呢,然而,在這世上,剩給我的,還有什麼?敢問!

曾經有過一個時期,我的眼光向着正義和光明;也有過一個時期,我走在善惡的邊緣,起了內心的焦灼與苦悶,像這幾天常常會面的n;也有人真心愛過我,而且,也還有一個不願想起但近來又時時闖進我心坎的小小的生命,——可是,這一切都到哪裏去了呢?剩下來的我,還不是滿帶創傷的孑然一身!

近來我時時自問:我還有什麼?沒有。然而怪得很,一年多前被我忍心丟在××醫院的小生命,便在這時悄悄爬上了我的心頭。一種温暖的覺,將我催眠了,我忘其為我,悠然到了另一世界;我彷彿看見一隻蘋果臉,黑漆一般的一對眼睛,像小麻雀似的半跳半撲,到了我膝前;我到小手撫摸到我的前的輕柔的癢觸,——我的神經一震,但是,這幻象只一閃就沒有了,我仍是我。

剩下給我的,還有什麼?我怎能不淡漠?

因此我昨天嗅到了那異樣的“屍臭”我也仍然只有淡漠。

因此,當我在舜英那裏冷眼看到了魔影憧憧,顯然有什麼事在策劃,我什麼興趣也不到。甚至,當那位得意忘形的“前委員太太”拉我到她卧室裏誇示他們的“成功”在即,(自然她還是隱約的暗示,但已經夠明顯了,)我也只淡淡一笑道:“可不是,我倒忘了。你那老三的病,出痧子,早該好全了罷?”

“誰知道呢!後來又沒有來電報。”舜英依然那樣興高采烈。

“光景是好全了。這十幾天工夫,忙大事還忙不過來,我也鬧昏了…”我只是抿着嘴笑。她凝神看了我一會兒,又説:“不久就可以和了。功德圓滿。咱們都是下江人,…你自然也回去啦。”

“和,但願就在明天,後天,下星期,下一個月。”我故意這麼説。

可是她倒認真了,正容告訴我道:“那倒未必能夠這麼快…”

“哦,不能那麼快?”我故意再挑一下。

“不過,慢了怕有變化。豈不聞夜長多夢麼?近來我就怕一個字:拖。我私人的事情,都是一拖就變得不妙了。”

“不會的!”舜英好像有些可憐我還這樣消息隔膜。

“方針是已經確定了。大人大馬,好意思朝三暮四麼?不過,也因為是大人大馬,總不好立刻打自己嘴巴,防失人心,總還有幾個過門。”夠了,我聽得夠了;任何變動,難道還能把我也變一下麼?

我離開舜英家裏,茫然不知怎麼是好。人這一種動物,當真有點古怪:當他覺得一身如寄,於世別無留戀的時候,原也飄然自適,但同時又不免空虛寂寞。我信步走去,看見街上匆匆往來的人們,便覺得每個人都有一個目的,為這目的而奔忙;看見衣冠儼然官氣燻人的角,便在他的臉上認出了相同於剛才舜英所有的那種得意的微笑,而別一方面,被這種微笑所威脅的人們呢,或怒或悲,也是各盡形相…

忽然想起:如果小昭尚在,不知他此時忙些什麼?

還有,k和萍,以及他們的朋友,此時不知又在忙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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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透过云层洒下温柔的光】
【照亮了我心中的希望】
【远方的山峦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它们低语着未曾说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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