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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理有理。”公孫丑憨直,竟是大為贊同。作為儒家子弟,誰對這個孔夫子拒絕訪遊的秦國自然都絕無好。萬章也是如此,只是不想附和荀況而已。三人邊談邊走,不覺來到又一片館舍前。這片館舍各自建在一座一座的小山包上,綠樹環繞,大有隱居趣情。
“你們看,這裏是諸子學院。凡成一家之言,又能開館授徒的名家,均可在這裏分得一座獨立學堂,大則二十間,小則七八間。給孟夫子的最大,二十五間,正在收拾呢。”萬章有些驚詫“諸子學院?現下,容納了多少家?”
“現下麼,大約已經有九十多家了。天下學派,幾乎全數進入稷下學宮了。”萬章大是搖頭“以我看,稷下學宮這諸子學院,卻是有些輕率。”
“噢,這個説法新鮮,何以見得輕率?”
“立學院者,當非天下顯學莫屬。”萬章顯出名門高徒的特有矜持“九十多家,魚龍混雜,豈能為天下文明之先?”
“以足下之言,何派堪稱天下顯學?”公孫丑笑了“哎呀荀兄,你如何連天下顯學都不知曉?儒墨道法四大家嘛。”突然,荀況放聲大笑“啊呀呀,久聞孟夫子霸氣十足,不成想門下弟子卻也小視天下了。請告孟夫子,二十年後,天下顯學還會增加一家,那就是荀學!”萬章自覺方才論斷説得不是地方,便也笑了起來“荀況兄志在千里,萬章佩服。”公孫丑卻憨直笑道:“我看荀況學兄,倒有些狂妄呢。”荀況豁達的笑了“好了,不爭這一之長短了。再往前看吧。”
“哪邊呢?”公孫丑指着三座棕紅小樓問。
“那就是藏簡閣。”荀況笑道“三座木樓共藏書五百多萬卷,非但有諸子百家,連各國政令都有專門收藏。僅憑這藏簡閣,稷下學宮也足以傲視天下了。”萬章慨“莫説學而優則仕。我看,就在稷下學宮遨遊修業,此生足矣!”公孫丑卻少有的
出詭秘的一笑“敢問荀況兄,齊王將天下學子盡收囊中,卻很少用他們入仕為政,是何用意?”荀況不想公孫丑有此一問,愣怔着竟不知如何回答,有頃笑道:“在下尚未想過,願聞公孫兄高見。”公孫丑搖頭“莫非,想盡聚天下大才,使別國無人可用?”三人哈哈大笑。荀況拊掌道“公孫兄之論匪夷所思,妙極!”暮
降臨,萬章和公孫丑方才匆匆離開學宮。一路上,兩人説起魯國本來與齊國相鄰,且為禮儀文明首邦,而今非但失去了文明大國的地位,且
到幾乎要亡國的地步,不
慨中來,唏噓淚下。回到府邸向老師講述了在稷下學宮的所見所聞和
受,孟子竟是沉默良久,喟然一嘆“儒家遭逢強權肆
、人慾橫
的大爭之世,自祖師孔夫子起,奔波列國二百多年,終究未遇文明之邦一展報復。齊國氣象,為師也看不錯,修文重武,禮賢下士。然則方今戰國推崇強力,借重法家兵家,對我儒家多有虛禮,少有重任。齊王雖説對我敬重有加,稷下學宮更是天下難覓的修學仙境。可是,我們究竟能否將齊國作為永久
基,目下還很難説。究其竟,儒家是盛世安邦之學,是修身齊家之學,是克己正身之學。惟其如此,也是生不逢時之學。時也勢也,我儒家將有一段漫漫低谷。我門同人一定要強毅
神,受得起冷遇,要象墨家那樣刻苦自勵,方能復興儒家於盛世之時。”
“謹遵師教,刻苦自勵,復興儒家!”萬章公孫丑異口同聲。
“弟子們須當謹記,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弗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曾益其所不能。”孟子頗有些悲壯。
萬章與公孫丑被老師深深的動了,回到跨院一説,弟子們竟是議論紛紛,究詰辯駁,探求真諦,一夜未能入睡。
旬之後,齊威王領丞相騶忌、上將軍田忌、學宮令鄒衍,來隆重的
接孟子師徒正式進入稷下學宮。進入的盛典就是特為孟子舉行的論戰大會。這是齊威王與騶忌商議好的,既表示了對孟子的極高禮遇,又能試探孟子的為政主張。雖説天下都知道儒家的為政之道,但在戰國時代,名家大師對鼻祖的主張作出順應
的修正,也是屢見不鮮。齊威王期待的正是這種改變。
爭鳴堂人如山海。天庭院的長排坐席上是諸子學院與大國學館的弟子羣。孟子的隨行弟子三十餘人則被安排在中間位置。前排幾乎是清一
的成名大家——慎到、淳于髡、田駢、倪説、尹文、宋銒、莊辛、楊朱、許行、公孫龍等,最年輕的荀況則坐在前排末座。庭院坐席的後一半,全部是各國前來求學的“散士”兩廂長廊下擁擠得嚴嚴實實的,是頗有神通而又欣賞風雅的各國商人,他們沒有資格入席就坐,只能站立在兩廊聆聽。大殿正中是齊威王君臣,突前主案是孟子坐席。
看看場中已經就緒,稷下學宮令鄒衍向大殿兩角的紅衣鼓手點頭示意。
紅衣鼓手擂動大筆形的鼓槌,兩面大鼓響起密集的戰陣鼓聲,隆隆滾過,催人慾起。一通鼓罷,司禮官吏悠長高宣:“稷下學宮,第一百零五次爭鳴大戰,開始——!”鄒衍走到大殿中央開宗明義“列國士子們,稷下學宮素來以學風奔放、自由爭鳴聞名於天下。這第一百零五次大論戰,專為孟夫子而設,乃稷下學宮接孟夫子入齊之大典。學無止境,士無貴賤,諸位皆可向孟夫子挑戰爭鳴…”場中有人高聲打斷“學宮令莫要空泛,還是請孟夫子講吧。”鄒衍抱歉的一笑,向孟子坐席拱手“孟夫子,請!”便入了大殿西側的坐席。
孟子環視會場,聲音清朗深遠“諸位,儒家創立百餘年,大要主張已為天下所知,一一重申,似無必要。莫若列位就相異處辯駁詰難,我來做答,方能比較各家之學,緊扣時下急務。列位以為如何?”
“好!”
“正當如此!”場中一片呼應。
前排一個沒有頭髮的瘦子起立,拱手笑道:“孟夫子果然氣度不凡。在下淳于髡,以人情物理求為政之道,請孟夫子不吝賜教。”這淳于髡是齊國著名的博學之士,少年時因意氣殺人,曾受髡刑,也就是被剃去長髮,永遠只能留寸發。在“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得絲毫損傷”的時代,截髮髡刑是一種極為嚴重的
神刑罰。這個少年從此就叫了淳于髡。他變賣家財,周遊天下,發奮修習,二十年後回到臨淄時竟是一鳴驚人。後來便留在了稷下學宮,成了齊威王與丞相騶忌的座上客。他學無專
卻博大淵深,詼諧機
,急智應對更是出
,臨場辯駁好説隱語,被人稱為“神謎”他所説的“以人情物理求為政之道”實際上就是他説一條人事物理,孟子就得對答一條治國格言,實際考校的是急智應對。這對正道治學的孟子而言,雖則不屑為之,但也是一個從來沒有過的嚴重挑戰。
場中已經有人興奮起來“淳于子乃隱語大師,孟夫子一旦卡住就完了!”萬章對公孫丑低聲道:“別擔心,正好讓他們領教夫子辯才。”孟子看看台下這個身着紫衫的光頭布衣,坦然道:“先生請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