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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泊就説:“那我娶你!”表姐揪住他頭猛搖幾下,然後裏纏了繩子,手裏提了鐮刀上山割草,又一個夏天在綠草在風中翻滾,銀
的波
一下下波動到很遠的地方。草很洶湧,拍擊着小孩子的小小心事和一點甜
的惆悵。
那個麻風女人在他們平常割草的地方割草!
如果世上真有鬼魂,那麼,這個女人就是丹泊心目中的鬼魂。她在整個村子的生活之外,但又若隱若現,確實存在。就像死人一樣,以前也是村子的一員,從被送進人民政府的麻風醫院時就算死了。這個女人卻又十分美麗。
丹泊問:“她還要割草?”表姐説:“咦?她沒有牛?”丹泊還想説什麼。
表姐就豎起指頭説:“噓!”兩個孩子就看女人割草。
那女人揮舞鐮刀的姿式是多麼柔軟而優美啊。大片大片的青草倒伏在她的腳前。女人割草的地方在一條小路邊上。這條路是舅舅上山打獵的必經之路。舅舅上山時,做出誰也沒有看見的樣子。麻風女人注視着獵人的背影。這身影消失後,也就收了鐮下山去了。
丹泊説:“她連一青草都不帶走,又割草幹什麼?”表姐説:“她想偷走一個男人的心。”丹泊把這話告訴母親。母親就説:“你表姐能幹懂事,我喜歡她。”母親還説“不知我有沒有那個福氣。”這話,丹泊已在磨坊守夜時,講給舅舅和表姐聽。舅舅端着茶碗大笑。這時,舅舅已經跟那個麻風女人來往了。人們告誡他那樣的人不可接近時,他臉上的傷疤抖動一下,説;“共產黨把我們這些人也都換了一遍,還有一個病人會醫不好?”這句話一段時間成了工作組收集到的新格言。在各種説明反封建成果的文件、彙報、總結中一再引用。舅舅並不知道自己還了俗之後在語言上有如此造就。但他知道自己需要糧食和女人。他把兩袋麥子放在
驢背上。又在挎包裏裝上鐵鏨、木錘、
乾和一點點淡酒。他又把兩牀牛
毯子綁在丹泊身上,説:“夥計,我們走吧。”丹泊説:“我去叫表姐。”表姐來了,對舅舅吐吐舌頭。舅舅就在
驢
股上猛拍一掌:“走吧,夥計。”一路上,表姐喋喋不休:“舅舅,外公怎麼不要你放羊了?”
“你打獵的時候看見路邊有個割草的嗎?”舅舅就説:“女孩子家,耍舌頭。”表姐就又把舌頭吐了出來。
而磨坊所在的地方是多麼的美麗!好像清澈的水把夏天的綠意與陽光全部帶到了這裏。水閘那裏,晶亮的水高高飛濺。表姐用箭竹紮成掃磨坊。舅舅用繩子一頭拴在
上,一頭拴着石磨,從台子上卸下,挪到陽光裏。山谷裏,響起木錘敲擊鐵鏨的聲音。舅舅要用大半天時間才能給石磨開出新齒。丹泊把
驢拴在有大片樹陰的地方。表姐拉着他鑽進樹林撿柴火。夏天,樹林裏乾柴不多,加上沿着溪
的草地上到處是成
的草莓,他們在林子裏耽擱了不少時間。
麻風女人也到了磨坊邊上。她坐在地上紡線,手中的紡錘不斷旋轉。舅舅在給石磨發齒。兩人中間隔着很大的一片草地。草地上點綴着細細的草莓花。麻風女人看見兩個孩子時,笑了一笑。丹泊和表姐也仔細端詳這個女人。這女人很美,而且不像人們傳説的那樣沒有眉
和手指。表姐就對那女人勉強笑了一笑。她又踢丹泊一腳,表弟也迫使自己擠出一個笑容。放上柴禾時,表姐就問:“我是不是笑得太難看了。
“你本來是笑得好看的。”表姐卻很誇張地驚叫起來:“天哪!我怎麼會對她笑呢?她是那個女人啊!”
“你笑都笑了。”
“你也笑了!糟了,我們不該給她笑臉!”兩個孩子繃着臉來到舅舅身邊坐下,得舅舅也不自然了。起初,他們都盡力不去看那女人,最後,還是表姐忍不住率先看了。女人又給他們一臉美麗的笑容。丹泊和表姐也都笑了,而且笑得相當自然。到太陽下山的時候,女人就起身離開了。身影浸入林中時,歌聲又飄了過來。
丹泊看見表姐對自己眼,問舅舅説:“歌聲好聽嗎?”舅舅也對丹泊眼,回答道:“我只聽見死女子説話,沒有聽見死女子唱歌。”他吭哧吭哧把石盤挪進磨房,再用勁挪到下扇上扣好,把一袋麥子倒進小牛皮縫成的料斗。大叫一聲:“開閘!”丹泊在外邊一按槓桿,閘板就升了起來。水順着陡峭的梘槽衝轉了木輪。丹泊從進水口衝進磨坊,這裏石盤剛剛開始轉動,一截系在料斗上的木斜靠在石磨上,藉此把振動傳到料斗。麥子就一粒粒從倒懸的小牛皮袋口中落到磨
裏。等到兩扇石磨間開始吐出麪粉時,天就黑下來了。
表姐堅持要把火燒在外面的草地上,吃飯也要在外面的草地上。她説:“不然,到磨坊上來還有什麼意思。”舅舅就把火燒在外邊。
吃完飯,表姐又要在天裏睡覺。舅舅又從磨坊裏搬出乾草鋪在地上。兩個孩子和衣在乾草上躺下,給他們蓋上牛
毯子後,舅舅就進磨坊睡覺去了。
表姐惡狠狠地説:“把靴子掉!”兩雙小赤腳碰在一起,表姐就格格地笑了起來。
現在,整個夜晚就在他們的四周了。天空那些明亮的星星後面原來還有那麼多更小更密的星星啊。在嘩嘩的水聲中,星星們似乎旋轉着緩緩動了…
丹泊睡着不久,又被表姐醒了。表姐説:“看。”朦朧中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出了磨房,小心繞過他們乾草的地鋪,順着月光下發白的小路走了。他去的方向是下午女人離開的方向。表姐踢丹泊一腳:“他不蓋,去把那條毯子也拿來。”加上一條毯子,立即就很熱。表姐格格一笑:“
衣服睡!”又説:“不準
光啊。”説完,又格格地笑了起來。
丹泊就説:“我曉得他去做什麼,舅舅去找那個女人。”表姐就罵:“不要臉!我要告你!”接着又用很老成的口吻説“我看他要結婚了。”丹泊就想:人為什麼要結婚?舅舅為了結婚得臉上落下了刀疤,
到晚上不能好好睡覺。於是就咕噥道:“我不要結婚。”表姐説:“你敢!”表姐十分突然地在他臉上親了一口,自己小小驚叫一聲,説:“你説你要我。”
“我阿媽才想叫我要你。”兩個孩子的話把夜都驚醒了。
第二年夏天,舅舅和那女人生下了一個孩子。同時,公社鑑於她的病已經徹底痊癒,批准她成為人民公社社員。公社為此專門來了書記和衞生所長,在村裏召開了一個羣眾大會。
丹泊看見表姐抱着那嬰兒,不斷親吻他粉紅的小臉。看到丹泊,表姐把臉轉到別的地方。表姐已經長高了許多,
脯也膨脹起來。丹泊覺得有表姐在的地方已不是他在的地方,就出了會場上山去幫外公放羊。
這年,表姐是十三歲多將近十四。丹泊小表姐一歲,也有一十二歲了。
後來,表姐休了學,就完全是個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