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時間,一點一滴地在過去著,這個閉的地方,除了黑沉沉的夜幕,就是像獸脊一樣的山脈,身處其間有一種巨大的壓抑
,壓得人
不過氣來,五洲工地還聚著數百人,鄉里的警車還有十幾輛,四五十名鄉鎮縣留下駐守的民警,都安置地鄉政府和招待所,勢單力薄的幾位就即便加上棠梨村的男女老幼也是螳臂擋車。
“單勇。”黑暗中,有聲蒼老的聲音在喚,是村長候致富,單勇嗯了聲,他問著:“如果我擋不住,會是個什麼情況?”
“牧場周邊十公里會變成一座垃圾場、渣場,不過村裡肯定會得到一部分補貼,錢是有了,藍天綠水可沒有了。”單勇道。
“值得嗎?”村長有點躊躕。
“你覺得呢?咱們省就有一個全球汙染排前十的城市,你看了;外省幾個單純依靠農業和旅遊業發展起的地方,你也看了。你做決定…你如果不敢不願站出來,沒人會埋怨你。可如果站出來,自今而後,不會再有人置疑你。”單勇道。
村長沉默了,他知道這一次的外出考察是刻意的安排,不過所過之處所見歷歷在目,汙染最重的那個城市廢渣成山、滿河死魚,那是一個比械鬥看上去還恐怖的地方,實在無法想像哪裡還會生活著那麼多的人。如果棠梨也變成那樣。他想,他寧願背井離鄉。
沉默中,伏在路外草叢裡的幾位,接到了滴滴的短信,村裡準備起行了,這個時間恰到好處,東方剛剛出了魚肚白。武子起身,朝車旁坐著兩人奔來了,他道了句:“村裡起身了。需要三十分鐘到鄉中心村,如果隊伍長的時間,時間要更長。”
“好。活動活動,我們也準備動吧。”單勇起身了,跺了跺發涼的腳,了
手,武子似乎有點心神不寧,他問著:“單勇,就咱們幾個,加上村裡人也不抵事啊,萬一再打起來,吃虧的還是咱們。警察拉得是偏架。”
“打不贏。以後棠梨再沒底氣了,非打不可。”單勇道,他似乎聽到什麼,望著遠處,笑了:“這次非贏不可。而且是壓倒的。”幾人愕然了,順著單勇的目光,他們看到一件讓他們既振奮又擔心的事,遠處的二級路外,綿延的隊伍緩緩地駛來了,拖拉機。三輪車、牲口車,浩蕩的隊伍綿延的一公里多,帶頭的,正是去而復返的韓黔,再回頭看單勇時,他還在笑著,笑裡帶著幾分狠辣…………………
“出事了,又出事了…隊長,村裡人都出來了,是不是又要幹仗。”有人窩在機械上看到了綿延而出的村中隊伍,吼著剛和老闆通過電話的唐向榮,一堆報廢的軸承把唐哥愁得哭無淚,這一驚非同小可,攀上了機械頂,一瞅,差點嚇得栽下來。他緊張地部署著:“狗子,老
,快往回奔,讓下頭準備好,又他媽要整事。其他人,躲起來,要打往山上跑。”他嚷著,幾個隊員聽令,撒丫子往路下跑,邊走邊奔著電話報信,唐向榮也在聯繫著許中行,把這裡的情況一,嚇得許中行半晌回不過音來。
好在沒找工地上了麻煩,窩在機械裡的工人看到了一幕讓他們畢生難忘了場面,村裡扶老攜幼,老的拄著拐被兩三個人攙著,小的還在襁褓裡,偶而能聽到一兩聲哭聲,隊伍緩緩過時,似乎本沒有準備找工地的麻煩,只能聽到女人和老人嗚咽的聲音,這陰瘮瘮的,實在看著人心裡又是泛酸,又是發怵。
唐向榮愣了,而且有點怵,要是打成這樣還打不服,那該服的就是他了,他喃喃地,驚恐地眼神看著道:“我們要輸了。這兒容不下我們了。”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到了末
來臨般的恐懼,望著遠去的人群,望著一地的機械,他頹然而坐,知道辦了一件此生最蠢的事,這傢伙不蠢,他枯坐了好久,做出一個決定,扔下五洲的工服,往山上溜了,他估計,萬一無果,肯定要拿他這個隊長頂缸,還是先自保再。
又來了,又要來幹上了,許中行先通知的是民警集中地,著眼睛從鋪上一躍而起的警察聽懵了,然後聽到了集合哨聲,從鄉政府、從招待所,那些和衣而睡的警察不敢怠慢,聽著鄉所候所長的指令,分發著十幾面盾牌,候所緊張地道著:“堵著路,千萬別讓兩頭接火啊,堵住就是勝利…誰嗓門大,過來過來,你們幾個,負責勸服工作啊,一定要把群眾的情緒穩定下來,一定要向大家解釋,上面正在處理,今天就有結果…千萬不能再發生
血事件。”邊邊走,警車排到了路面上,堵死了,大隊的警察人挨人也搞人牆戰術了,就在昨晚出事路面不遠,嚴陣以待。
有位落後的警察不經意看到了牆上貼的東西,他異樣地,湊上來定睛一瞧,然後呸了一句暗罵著。媽的,居然是市裡的發文,要徵棠梨村的地建水泥廠,怪不得幹得這麼兇。
接火了,先和警察接火了,一看是老弱病殘加老孃們,警察們鬆了口氣,不過馬上提起神來,這群娘們不好對付,排頭的十數位在婦女主任帶領下,呸呸呸呸…一片唾沫飛來,還沒顧上擦,上下嘴皮得啵著,和警察理論上了。
最響亮的一句是:褲襠裡沒長鳥的貨,只敢欺負老百姓。…………
五洲的工地也在蠢蠢動了。那是一個封閉式的環形建築,裡面的人剛剛起來,嚴陣以待,不過在單勇的望遠鏡裡,他已經看到三輛大三輪悄悄開到了離駐地十幾米的地方,當那邊的口水仗把警察全部
引走後,他手撮在嘴裡。籲地一聲嘹亮的口哨,伏在河沿下十餘名身扛繩索的剽悍爺們一躍而起,向五洲工人駐地奔去。那大三輪上有人拉著長長的發動線,發電機突突突響了,冒著煙。最近處的一小型推土機一掉頭。突突突向著活動板房駛來。
危機一下子近了,不少工人察覺了,大吼時,那推土機直鏟上了雙層的活動板,咣聲一個大窟窿,十數條繩索遠遠地拋出去了,鉤著房簷,吃勁的爺們號子一吼,譁一聲,掀進了一大片。那玩得起勁的爺們再一吼,伸進河裡的長管起作用了,水像毒蛇鑽進字管子,凸凹上行,到了管口。齊刷刷三條水練直衝進宿舍裡。
又一聲哨聲響起,卻是單勇鼓著中氣吹出來的,奔出來的工人突然發現外面更危險,一群人吆喝著,狂奔著,鎬鍬高舉著。氣勢洶洶而來,嚇得又往回鑽,一鑽進去,片刻奔出來的人更多,全是渾身溼淋淋的哆嗦,都成落湯雞了。
武子和韓黔一下子笑了,這大清早一盆涼水的,別幹架了,不凍冒就不錯了。一管子把對方的戰鬥消滅了。
“上車,衝進鄉政府,十分鐘時間啊。”單勇喊著,武子開車,從路一側怒吼著,跌撞著躲著人群,直朝鄉政府開去,門閉著,咣聲一撞衝進去了,帶著單勇和候村長,候村長識路,指著房間門,韓黔利索,抬腿一腳踹開了,鄉中心村的廣播室。
此時,六時四十五分。候致富定了定心神,看了眼窗外,下了最後的決心。
打起來,又打起來了,有鄉警在警車上看著一群來路不明的老百姓,幾乎是追羊攆豬似地把五洲工地的工人滿地亂趕,一多半被攆到了齊深的河水了,誰敢往上爬,直接就是一石頭要不一鍬把,給攆下河的越來越多,還有光著
股沒來得及穿衣服的,他緊張地彙報著:“高所長,打起來,又打起來了…誰?棠梨村的吧,和工人打,打得厲害了,一河道都是人…”警察的防護線鬆動了,後面實在打得太兇,前面老孃們罵得更兇,稍一鬆動,幾個娘們往前擠,警察使了勁堵著,卻不料婦女主任來了個狠的,哧拉一撕
前,
著半塊大白
喊著:“有膽再擋著,我們可全部脫了啊。告你們耍
氓,全村作證。”排頭的民警嚇壞了,這村裡的糙娘們可是什麼都敢幹,不定還真敢脫了褲子。嚇退了一步,一退成潰軍,更多娘們手作勢撕著
口上來了,警察隊被
得,一步、一步、朝後退…
後隊變前隊,趕往工地的,卻是更慘了,剛吼了聲:“你們哪兒的,來棠梨鬧事?”然後譁聲,水練朝他飛來了,把下面的質問給噴回去了。來了不過十幾位民警,那經得住這架勢,有人喊著揍警察時,他們齊齊往後跑,不迭地脫了警帽,窩到了牆後,打電話找支援,壞了…手機都淋了。
亂像紛起時,早起的村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看熱鬧的,湊熱鬧的,越來越多,此時,村裡的高音喇叭篤篤響了聲,一個悲憤而蒼老的聲音響起來了:“老少爺們,我是候致富,棠梨村村長,我有罪,今天的事是我帶的頭,與其他人無關,今天,在這裡,我要為我們棠梨村父老討回個公道…”聲音震耳發聵,不少沒打懵著豎著耳朵聽,那尚有戰鬥力的警察帶隊的慌了,吼了句道:“快去鄉政府,把廣播掐了,要壞事。”來不及了,那聲音更雄渾地喊著:“大家可能不知道為什麼工程隊要對我們下手,原因就貼在你們家門,這裡要建一個水泥廠,建廠的地方就在我們家門口,而我們卻本不知情…他們要把我們棠梨變成一個垃圾場、渣場,讓我們將來子孫後代都生活在垃圾堆上。我們不願意,他們就下手打人傷人。我們不到七百口人,打傷了我們七十八人,重傷十四人,到現在還沒有全部醒過來…”更多的人出門了,看著自家門口貼的東西,文件和複印版本。又回頭看看聲音傳來的地方,沒有人懷疑事情的真實
了,鄉政府連救濟都不讓下知道。水泥廠汙染這事,肯定也包著,三五成群竊竊私語著。兩兩成對討論著,更有些昨晚就看不慣外來戶欺負本地人的年輕後生,抄著傢伙趁亂加入了追擊民工隊伍中了,更多的人工人被趕了河裡,恐懼地看著河兩岸抄著傢伙隨時準備衝下來村民,瑟瑟發抖地抱著團。
亂了,更亂了。而廣播室裡的候村長卻意外地平靜,平靜地在輕聲唸叨著名字:“候海棠,村裡的趕車把式,兩條胳膊斷了一對。以後再不能趕大車了;候柳峰,村裡剛結婚的娃娃,鄉里不少人喝過他的喜酒,腦部被打成大出血,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醒過來;候山界。斷了一條腿。候高雲,斷了五肋骨,以後怕是不能再幹農活了,可憐家裡的娃娃才兩歲…”一個個
悉的名字從候村長嘴裡吐出來,低沉地迴旋在鄉間的上空,更多的人憤怒了。更多的人向著河岸走著,順著撿著石頭塊,朝河裡沒頭沒腦地扔著,單勇有點心虛地撫著額頭,也許他完全可以用不知道事情發生來搪
,不過此時卻很難揮去心裡的一絲愧疚。
候村長頓了頓,低沉的聲音轉了彎,持著話筒,長一口氣吼著:“鄉親們,這裡是我們的家,從來都是我們了算,如果誰想在我的家門口傷我族人、傷我同姓,如果誰想毀了我的家,那他得問問,棠梨的人答應不答應…今天是棠梨村,明天就是棠梨鄉,難道棠梨鄉的爺們,都他媽沒種嗎?我候致富今天就站在這裡,看看他們有沒有膽量從我的身上踩過去…”聲音好悲嗆,共鳴在這一時間爆發了,中心大村的男女老少舉著拳頭,面孔猙獰地吼著:“趕走他們!趕走他們!”越來越多的吼聲匯聚在一起,這“他們”含義連警察也包括在內了,平時耀武揚威的鄉警眼看勢頭不對,淨揀小衚衕小路跑,邊跑邊脫著警帽警服扔了,往人群裡混,跑得慢的,被人揪住一頓痛毆,有位歪眉斜眼的邊踹邊罵著:“媽了個
的,讓你罰我款,打個麻將就罰老子五百。”幾十人的警察隊伍實在不夠看,一霎那就給衝沒了,還有平時挾憤的村民拿著榔頭石頭,劈劈咚咚對著警車一陣亂砸,誰也沒注意到,那夥甩繩的、開水龍的、衝擊工人隊伍的群眾,在慢慢地朝後撤,已經開始脫離群體事件的現場了。
對了,領頭的史二蛋了:趕緊走,村長待了,還得修路涅。打架只是順路幫把手。
廣播室裡,武子的電話響了,他回頭接了下,馬上招手叫著單勇,小聲了句。指了指表,已經亂了近半個小時了,鎮縣一級的增援警力快到了,守在外圍的徐少忠已經出了石城鎮路口,單勇回頭叫著候村長,卻不料這老頭髮神經似地在廣播室裡破磁帶裡挑著,一摁一放,居然放起了《黃河大合唱》,一陣風在吼、馬在叫,黃河在咆嘯的雄壯歌聲,與此時窗外的景像是那麼的契合。
放著音樂,候村長回頭道著:“你們走吧,我不走,我要和村裡人在一塊,這事躲不開了。”
“謝謝候叔,那我們先走了,後會有期,不定很快我們就會見面。”單勇道,不像告別,像鼓勵,看村長的情緒有點低落,他打氣道:“積弊的時間太久了,總要有爆發的時候,這不是您的錯。”
“錯對已經無所謂了。”候村長一抹臉,皺紋叢生的蒼桑臉上,是滿臉的鬱郁不得志,他擺擺手道:“走吧,我只希望沒有看錯你。希望這次的血沒有白。”
“錯不了,我和你一樣,也是農民。永遠都是,我為此很自豪。”單勇道,回身帶著人,匆匆地下樓。
此時的場面已經失控了,車被韓黔開出了村口,單勇幾乎在抱著腦袋在亂如飛蝗的石頭蛋蛋、土坷垃中跑出村的,回眼看時,幾百工人都被趕進齊深的河水裡,上不敢上,跑不敢跑,一圈從村到鄉的村民圍著,怕不得有幾千人了,千瘡百孔的警車還有一輛被掀翻了,正鳧鳧地冒著煙,廣播裡的音樂到了獨白的段落,有個聲音在動情地喊著:怒吼吧,黃河;咆嘯吧,黃河…
上了車,絕塵而去,這婁子捅得怕是比開槍還恐怖,饒是韓黔經過點大風大,開著車的雙手也瑟瑟發抖,武子捏著腿,使勁地讓他的兩腿不再打戰,越是這種大事,單勇越顯得平靜,兩人看著他,韓黔問了句:“去哪兒?”
“回市區。”單勇道。
“回市區?”武子沒明白。
“對,要是無法補救,他們就會跑,不能放跑了,得把他們困在潞州,讓他們栽在潞州,讓他們永遠不敢回首這場噩夢,要是讓他緩過氣來,就是我們的噩夢了。”單勇道,兩眼中的狠辣讓韓黔緘默了,雖然他不知道怎麼幹,可他現在相信,一定辦得到。
而此時尚在潞州,又是一個晴天霹靂襲來的時候,段總聽到電話裡許中行恐懼變聲的聲音已經麻木了,使勁在捶著腦袋,數千人的群毆連工人連警察警車全掀了,這一亂,那怕連最後一絲補救的機會也沒了,所有的事抖擻出來了,到那時候,官方肯定會不惜一切代價挽回民意,那五洲,將要成為公敵了…(未完待續)香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