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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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穆十二王下任城王雲,和平五年封。少聰慧,年五歲,景穆崩,號哭不絕聲。太武抱之泣曰:“汝何知而有成人意也!”獻文時,拜都督中外諸軍事、中都大官,聽訟,甚收時譽。及獻文禪位於京兆王子推,王公卿士莫敢先言。雲進曰:“父子相傳久矣,皇魏未之有革。”太尉源賀又進以為不可,願思任城之言。東陽公元丕等進曰:“皇太子雖聖德夙彰,然實衝幼。陛下隆獨善,其若宗廟何?”帝曰:“儲宮正統,群公相之,有何不可?”於是傳位孝文。

,云為中軍大都督,從獻文討之。過大磧,雲曰:“夷狄之馬初不見武頭盾,若令此盾在前,破之必矣。”帝從之,命敕勒首領,執手勞遣之。於是相率而歌,方駕而前。大破之,獲其兇首。後仇池氐反,又命雲討平之。除開府、徐州刺史。雲以太妃蓋氏薨,表求解任。獻文不許。雲悲號動疾,乃許之。善撫接,深得徐方之心,為百姓所追戀,送遺錢貨,一無所受。

再遷冀州刺史,甚得下情。於是合州請戶輸絹五尺、粟五升,以報雲恩。孝文嘉之,詔宣告天下,使知勸勵。遷長安鎮都大將、雍州刺史。雲廉謹自修,留心庶獄,挫抑豪強,劫盜止息,州人頌之者千餘人。太和五年,薨於州,遺令薄葬,勿受贈襚,諸子奉遵其旨。諡曰康,陪葬雲中之金陵。

長子澄,字道鏡,少好學,美鬢髮,善舉止,言辭清辯,響若縣鍾。康王薨,居喪以孝聞。襲封,加徵北大將軍。以氏羌反叛,除徵南大將軍、梁州刺史。文明太后引見誡厲之,顧謂中書令李衝曰:“此兒風神吐發,當為宗室領袖,是行當不辱命,我不妄也。”澄至州,誘導懷附,西南款順。加侍中,賜衣一襲,乘黃馬一匹,以旌其能。轉開府、徐州刺史,甚著聲績。朝京師,引見於皇信堂。孝文詔澄曰:“昔鄭子產鑄刑書而晉叔向非之。此二人皆賢士,得失竟誰?”對曰:“鄭國寡弱,攝於強鄰,人情去就,非刑莫制,故鑄刑書以示威。雖乖古式,合今權道。”帝方革變,深善其對,笑曰:“任城當為魏子產也。朕方創改朝制,當與任城共萬世之功。”後徵為中書令,改授尚書令。齊庾蓽來朝,見澄音韻遒雅,風儀秀逸,謂主客郎張彝曰:“往魏任城以武著稱,今魏任城乃以文見美也。”時詔延四廟之子,下逮玄孫之胄,申宗宴於皇信堂。不以爵秩為列,悉序昭穆為次,用家人之禮。帝曰:“行禮已畢、令宗室各言其志,可率賦詩。”特命澄為七言連韻,與孝文往復賭賽,遂至極歡,際夜乃罷。

后帝外示南討,意在謀遷,齊於明堂左個。詔太常卿王諶,親令龜卜易筮南伐之事,其兆遇《革》。澄進曰:“《易》言革者更也,將革君臣之命,湯、武得之為吉。陛下帝有天下,今卜征,不得雲革命,未可全為吉也。”帝厲聲曰:“此象雲大人武變,何言不吉也!”車駕還宮,便召澄,未及升階,遙謂曰:“曏者之《革》,今更論之。明堂之忿,懼眾人競言,沮我大計,故厲怖文武耳。”乃獨謂澄曰:“國家興自北土,徙居平城,雖富有四海,文軌未一。此間用武之地,非可興文。崤函帝宅,河洛王裡,因茲大舉,光宅中原,任城意以為何如?”澄深贊成其事。帝曰:“任城便是我之子房。”加撫軍大將軍、太子少保,又兼尚書左僕。及車駕幸洛陽,定遷都之策,詔澄馳驛向北,問彼百司,論擇可否。曰:“近論《革》,今真所謂革也。”澄既至代都,眾聞遷詔,莫不驚駭。澄援引今古,徐以曉之,眾乃開伏。遂南馳還報,會車駕於滑臺。帝大悅曰:“若非任城,朕事業不得就也。”從幸鄴宮。除吏部尚書。

及車駕自代北巡,留澄銓簡舊臣。初,魏自公侯以下,動有萬數,冗散無事。澄品為三等,量其優劣,盡其能否之用,鹹無怨者。駕還洛京,復兼右僕

帝至北芒,遂幸洪池,命澄侍升龍舟。帝曰:“朕昨夜夢一老公,拜立路左,雲晉侍中嵇紹,故此奉,神卑懼,似有求焉。”澄曰:“陛下經殷墟而吊比干,至洛陽而遺嵇紹,當是希恩而夢。”帝曰:“朕既有此夢,或如任城所言。”於是求其兆域,遣使弔祭焉。

齊明帝既廢弒自立,其雍州刺史曹武請以襄陽內附。車駕將自赴之,引澄及咸陽王禧、彭城王勰、司徒馮誕、司空穆亮、鎮南李衝等議之。禧等或雲宜行,或言宜止。帝曰:“眾人意見不等,宜有客主,共相起發。任城與鎮南為應留之議,朕當為宜行之論。諸公坐聽,長者從之。”於是帝往復數,駕遂南征,不從澄及李衝等言。後從徵至縣瓠,以疾篤還京。

車駕還洛,引見王公侍臣於清徽堂。帝曰:“此堂成來,未與王公行宴樂之禮。今與諸賢,無高而不升,無小而不入。”因之化渠。帝曰:“此曲水者,取乾道曲成,萬物無滯。”次之洗煩池。帝曰:“此池亦有嘉魚。”澄曰:“所謂‘魚在在藻,有頒其首。’”帝曰:“且取‘王在靈沼,於牣魚躍。’”次之觀德殿。帝曰:“以觀德,故遂命之。”次之凝閒堂。帝曰:“此堂取夫子閒居之義。不可縱奢以忘儉,自安以忘危,故此堂後作茅茨堂。”謂李衝曰:“此東曰步元廡,西曰遊凱廡。此坐雖無唐堯之君,卿等當無愧於元、凱。”衝對曰:“臣既遭唐堯之君,敢辭元、凱之譽?”帝曰:“光景垂落,朕同宗有載考之義,卿等將出,何得默爾德音。”即命黃門侍郎崔光、郭祚、通直郎刑巒、崔休等賦詩言志。燭至,公卿辭退,李衝再拜上於萬歲壽。帝曰:“卿等以燭至致辭,復獻於萬壽,朕報卿以《南山》之詩。”乃曰:“燭至辭退,庶姓之禮;在夜載考,宗族之義。卿等且還,朕與諸王宗室成此夜飲。”後坐公事免官。尋兼吏部尚書。

恆州刺史穆泰在州謀反,授澄節,銅武、竹使符,御仗左右,仍行恆州事。行達雁門,遣書侍御史李煥先赴。至即禽泰,窮其黨與,罪人皆得。鉅鹿公陸睿、安樂侯元隆等百餘人並獄。具狀表聞。帝覽表,乃大悅曰:“我任城可謂社稷臣,正復皋陶斷獄,豈能過之?”顧咸陽王等曰:“汝等脫當其處,不能辦此也。”車駕尋幸平城。勞澄,引見逆徒,無一人稱枉。時人莫不嘆之。帝謂左右曰:“必也無訟,今見之。”以澄正尚書。

車駕南伐,留澄居守,復兼右僕。澄表請以國秩一歲租,助供軍資,詔受其半。帝復幸鄴。見公卿曰:“朕昨入城,見車上婦人冠帽而著小襦襖者,尚書何為不察?”澄曰:“著者猶少。”帝曰:“任城令全著乎?一言可以喪邦,其斯之謂。可命史官書之。”又曰:“王者不降佐於蒼昊,拔才而用之。朕失於舉人,任一群婦女輩,當更銓簡耳。任城在省,為舉天下綱維,為當署事而已?”澄曰:“臣實署事而已。”帝曰:“如此,便一令史足矣,何待任城?”尋除尚書左僕,從駕南伐。孝文崩,受顧命。

宣武初,有降人嚴叔懋告尚書令王肅遣孔思達潛通齊國,為叛逆。澄信之,乃表肅將叛,輒下止。咸陽、北海二王奏澄擅宰輔,免官還第。尋除開府、揚州刺史。下車封孫叔敖之墓,毀蔣子文之廟;上表請修復皇宗之學,開四門之教。詔從之。

先是,朝議有南伐之計,以蕭寶夤為東揚州刺史,據東城;陳伯之為江州刺史,戍陽石。以澄總督二鎮,授之節度。澄於是遣統軍傅豎眼、王神念等進次大峴、東關、九山、淮陵,皆分部諸將,倍道據之。澄總勒大眾,絡繹相接,所在克捷,詔書褒美。既而遇雨,淮水暴長,澄引歸壽。還既狼狽,失兵四千餘人。澄頻表解州,帝不許。有司奏奪其開府,又降三階。

轉鎮北大將軍、定州刺史。初,百姓每有橫調,恆煩苦之。前後牧守未能蠲除,澄多所省減。又明黜陟賞罰之法,表減公園之地以給無業貧人,布絹不任衣者不聽造,百姓欣賴焉。母孟太妃薨,居喪過毀,當世稱之。服闋,除太子太保。

時高肇當朝,猜忌賢戚。澄為肇間構,常恐不全,乃終昏飲,以示荒敗。所作詭越,時謂為狂。宣武夜崩,時事倉卒,高肇擁兵於外。明帝衝幼,朝野不安。澄雖疏斥,而朝望所屬。領軍於忠、侍中崔光等奏澄為尚書令,於是眾心欣服。尋遷司空,加侍中,俄詔領尚書令。

登表上《皇誥宗制》並《訓詁》各一卷,太后覽之,思勸誡之益。又奏利國濟人所宜振舉者十條:一曰律度量衡,公私不同,所宜一之;二曰宜興學校,以明黜陟之法;三曰宜興滅繼絕,各舉所知;四曰五調之外,一不煩人,任人之力,不過三;五曰臨人之官,皆須黜陟,以旌賞罰;六曰逃亡代輸,去來年久者,若非伎作,任聽即住;七曰邊兵逃走,或實陷沒,皆須檢,三長及近親,若實隱之,徵其代輸,不隱勿論;八曰工商世業之戶,復徵租調,無以堪濟,今請免之,使專其業;九曰三長,不得隔越相領,戶不滿者,隨近併合;十曰羽林武賁,邊方有事,暫可赴戰,常戍宜遣番兵代之。靈太后下其奏,百僚議之,事有同否。

時四中郎將兵數寡弱,不足以襟帶京師。澄奏宜以東中帶滎陽郡,南中帶魯陽郡,西中帶恆農郡,北中帶河內郡,選二品、三品親賢兼稱者居之。省非急之作,配以強兵。如此則深固本,強幹弱枝之義也。靈太后將從之,從議者不同,乃止。尋以疾患,表求解任,不許。

澄以北邊鎮將選舉彌輕,恐賊虜窺邊,山陵危迫,奏求重鎮將之選,修警備之嚴,詔不從。後賊虜入寇,至於舊都,鎮將多非其人;所在叛亂,犯山陵,如澄所慮。

澄奏:“都城府寺猶未周悉,今軍旅初寧,無宜發眾,請取諸職人及司州郡縣犯十杖以上、百鞭以下收贖之物,絹一匹輸磚二百,以漸修造。”詔從之。太傅、清河王懌表駁其事,遂寢不行。

澄又奏:“司州牧、高陽王臣雍拷殺奉朝請韓元昭、前門下錄事姚敬賢,雖因公事,理實未盡。何者?若昭等狀彰,死罪以定,應刑于都市,與眾棄之。如其疑似不分,情理未究,不宜以三清九之官,杖下便死,輕絕人命,傷理敗法。往年在州,於大市鞭殺五人,及檢賊狀,全無寸尺。今復酷害,一至於此。朝野云云,鹹懷驚愕。若生殺在下,專於臣,人君之權,安所複用?請以見事付廷尉推究,驗其為劫之狀,察其拷殺之理。”詔從之。澄當官無所迴避。又奏墾田授受之制八條,甚有綱貫。西哉嚈噠、波斯諸國,各因公使,並遺澄駿馬一匹。澄請付太僕,以充國閒。詔曰:“王廉貞之德,有過楚相,可敕付廄,以成君子大哉之美。”御史中尉、東平王匡奏請取景明元年以來內外考簿、吏部除書、中兵勳案並諸殿最,以案校竊階盜官之人。靈太后許之。澄表以為“御史之體,風聞是司。至於昌勳妄階,皆有處別。若一處有風謠,即應攝其一簿,研檢虛實。若差殊不同,偽情自,然後繩以典刑,人誰不服?豈有移一省之事,窮革世之尤,如此求過,誰堪其罪?斯實聖朝所宜重慎也。”靈太后納之,乃止。後遷司徒公,侍中、尚書令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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