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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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中‮試考‬剛過,林雨翔紅了五門——數學化學物理自在情理之內,無可非議,化學仗著初中的殘餘記憶,考了個粉紅,五十三分;物理沒有化學那樣與中考前的內容藕斷絲連,高中的物理彷彿已經宣佈與初中的物理脫離父子關係,雨翔始料未及,不幸考了個鮮紅,四十五分;數學越來越難,而且選擇題少,林雨翔悲壯地考了個暗紅,三十一分。理科全部被林雨翔抹上血染的風采後,文科也有兩門犧牲,其一是計算機,雨翔對此常耿耿於懷——中國的計算機教育彷彿被人蒙上了眼,看不見世界發展趨勢;而且被蒙的還是個懶人,不願在黑暗裡摸索,只會待在原地圖安全。當時windows98都快分娩出來了,市南三中,或者說是全上海的高中,都在教foxbase這類最basic的東西,學生都罵“今天的學習為了明天的荒廢”其實真正被荒廢掉的不是學生的學習,而是電腦的功能,學校裡那些好電腦有力使不出,幸虧電腦還不會自主思考,否則定會氣得自殺;雨翔比痛恨fox狐狸。還要痛恨foxbase,電腦課也學得心不在焉,所以‮試考‬成績紅得發紫——二十七分。

最後一門紅掉的是英語。雨翔被錢榮害得見了英語就心悸,考了五十八分。但令他欣和驚奇的是錢榮也才考了六十二分,錢榮解釋:“shit!這張什麼試卷,我做得一點興趣都沒有,睡了一個鐘頭,沒想到還能及格!”語文歷史政治雨翔湊巧考了及格,快樂無比;看一下謝景淵的分數,雨翔嚇了一跳,都是八十分以上,物理離滿分僅一步之遙。雨翔看得口水快要下來,裝作不屑,說:“中國的教育還是培養那種高分——的人啊。”話裡把“低能”一詞省去了,但“低能”兩字好比當今湧現的校園烈士,人死了位置還要留著,所以林雨翔在“高分”後頓了一下,使謝景淵的想象正好可以嵌進去。

謝景淵嚴肅道:“林雨翔,你這樣很危險,高中不比初中,一時難以補上,到時候萬一留級了,那——”雨翔被這個“那”嚇出一個寒戰,想萬一真的留級真是奇恥大辱,心裡負重,嘴上輕鬆:“可能嗎,不過這點內容,來方長。”

“明復明,明何其多,這個樣子下去…”

“好了,算你成績高,我這文學社社長不如你,可以了吧。”謝景淵說:“那你找誰去補課?”雨翔士可辱不可殺,語氣軟下來:“有你這個理科天才同桌,不找你找誰?”謝景淵竟被雨翔拍中馬,笑著說:“我的理科其實也不好。”姚書琴被愛衝昏了頭,開了兩盞紅燈,被梅萱找去談一次話後,哭了一節課,哭得雨翔心曠神怡。

文學社裡依舊是萬山授大學教材,萬山這人雖然學識博雅,但博雅得對他的學識產生了博愛,每說一條,都要由此而生大量引證,以示學問高深。比如一次說到了四大名著之一《西遊記》,不絕地說什麼“妖對仙,佛對魔”不知怎麼說到牛魔王,便對“牛”產生興趣,割捨不下他的學問,由“牛魔王”發展到“牛虻”這還不算,?他居然一路延伸到了《包法利夫人》(madamebovary),說:“包法利”(bovary)隱含了“牛”(boving)的讀音和意思,所以“包法利夫人”就是“牛夫人”然後繞一個大圈子竟然能夠回到《西遊記》——“牛夫人”在《西遊記》裡就是牛魔王的老婆,鐵扇公主是也!

社員們被傾倒一大片,直嘆自己才疏學淺。萬山當然也有失手的時候,許多次運氣不佳,引用了半天結果不慎路,回不了家,只好擱在外面。

雨翔對這種教學毫無興趣可言,筆記塗了一大堆,真正卻什麼也學不到。只是留戀著社長的名稱。才耐下心聽課。當上社長後,雨翔演化成了一條,兩眼長在頂上,眼界高了許多,對體育組開始不滿,認為體育生成天不思進取穢語連天“道不同,不相為謀”尋思著要退出體育組。

十一月份。天驟然涼下,遲了兩個月的秋意終於普降大地。市南三中樹多,樹葉便也多,秋風一起,滿地的黃葉在空中打轉,嘩嘩作響。晚秋的風已經有了殺傷力,直往人的衣領裡灌。校廣播臺的主持終於有了人樣,說話不再斷續,但古訓說“言多必失”主持還不敢多說話,節目裡拼命放歌——已經很習慣從風裡向南方眺望隔過山越過海是否有你憂傷等待的眼光有一點點難過突然覺得意亂心慌冷風吹痛的臉龐讓淚水浸溼了眼眶其實也想知道這時候你在哪個懷抱說過的那些話終究我們誰也沒能夠做到總有一絲愧疚自己不告而別地逃而往事如昨我怎麼都忘不了…

這歌有催人傷心的威力。雨翔踱到教室裡,見自己桌面上靜躺了一封信,心猛然一跳。待著想自己身在異地,原本初中裡的朋友全然沒有消息,似曾有一位詩人或哲人打比方說“距離如水”那麼朋友就是速溶的粉末,一沉到距離這攤水裡就無影無蹤——今天竟有一塊粉末沒溶化完,還惦著他,怎麼不令人動!林雨翔撲過去,心滿肚子亂跳。

雨翔希望信是susan來的,一見到字,希望涼了一截。那些字彷彿剛被人揍過,腫得嚇人,再看信封,希望徹底冷卻,那信封像是馬拉,患了皮膚病,長期被泡在浴缸裡,全身折褶,不是susan細心體貼的風格。

雨翔還是急不可待拆開了信。信紙一承以上風格,一副年逾古稀的殘敗樣。信上說:林友:展信佳。不記得我了吧?應該不會的。我現在在區中裡,這是什麼破學校,還重點呢,一點都沒有味道。每天上十節課,第一個禮拜就補課。中國教委真是有遠見,說是說實行“雙休”其實仍舊是單休,還要額外賺我們一天補課費。說說就氣,不說了。

期中剛過,考得極差,被爹媽罵了一頓。

說些你興趣的事吧——說了你會跳樓,但與其讓你矇在鼓裡,還不如我讓你知道——你的susan(是“你的”嗎?現在可能不是了)似乎已經變了,她現在和理科極優的男孩好得——我都無法形容!簡直——,她有無給你寫信?如果沒有,你就太可惜了,這種朝三暮四的人,你不去想也罷。不值得啊,你我也是殊途同歸。市南三中好吧!一定快好死了,呆在裡面不想出來了,所以你人都見不到。

匆匆提筆,告之為你,節哀順變。

勿念。

tansemluo於區中天樓雨翔看完信,腦子裡什麼都想不了,覺得四周靜得嚇人,而他正往一個深淵裡墜。墜了多時,終於有了反應,怕看錯了,再把信讀一遍,到susan那一段時,故意想跳掉卻抵抗不了,看著鑽心的痛,慌悶得直想大叫,眼前都是susan的笑臉,心碎成一堆散沙。怔到廣播裡唱最後一句“不如一切這樣吧/?你和我就散了吧/?誰都害怕複雜/?一個人簡單點/?不是嗎”雨翔才回到現實,右手緊握拳,往桌子上拼命一捶,空無一人的教室裡全是這一捶的餘音。李清照的悲傷是“物是人非”的;林雨翔更慘,物非人非,淚水又不肯出來,空留一顆心——絕不是完整的一顆——麻木得擠不出一絲樂觀,說不能,像從高處掉下來,嘴巴著地,只“嗯”了一聲後便留下無邊無際無言無語的痛。人到失戀,往往腦海裡貯存的往事會自動跳出來讓他過目一遍,加深悲傷。心靜之時,回想一遍也沒什麼,只覺人世滄桑往事如煙;心痛之時,往事如煙,直拖著你一口一口苦水。每逢失戀倍思親,不是思活著的親人,而是思死去的親人,所以便有輕世之舉。雨翔悲愴得想自殺,滿腔的怒火可以再去燒一趟赤壁。自殺之念只是匆忙劃過而已,一如科學家的美好設想,設想而已,絕無成品出現的可能。

雨翔突然想到susan的兩封信——兩張紙條他都帶來了,開了櫃子找出來看,一看到susan的字又勾起了難過,既捨不得又兇狠地把紙撕爛,邊撕邊說:“什麼——三重門——去你的——我——”這時腦子突然聰明,想起萬山說過“三重”在古文裡乃是三件重要的事之意《禮記·中庸》第二十九章:“王天下有三重焉。”三重指儀禮、度、考文。,古人“王天下有三重焉”林雨翔“忘天下有三重焉”決定把蘇珊忘記。

突然,林雨翔的聰明更上了一個臺階——他猛想起,剛才只顧悲傷了,忘了看信是誰寫的,區區一個生人的話,何足取信!希望又燃起來,望著一地的紙片後悔不已。

那個“tansemluo”實在生疏,英文裡各無意義,學魯迅硬譯是“天山騾”雨翔漸漸懷疑這信的可信度。再念幾遍,似乎有了頭緒:騾,羅,天——羅天誠!罵這小子變騾子來嚇人——羅天誠的意思顯而易見,要先利用雨翔通訊不便的劣勢撒個謊讓他退出,再自己獨佔susan。雨翔長吐一口氣,想多虧自己膽大心細推理縝密,剛才的悲哀全部消失,構思寫封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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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透过云层洒下温柔的光】
【照亮了我心中的希望】
【远方的山峦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它们低语着未曾说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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