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原配 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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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渴望走遠,從很小很小的小時候,從懂事起,他就想遠離這一切,到一個沒有人認得自己沒有人記得自己的地方去。一度他做到了,當他同黃裳泛舟西湖,相會酒店時,長江北岸貧苦村落的漁家生活離他已經很遙遠了。可是因為黃裳的一時之念,害人又救人,得他再次回到這村莊來,重新面對已經離了婚的子,和滿臉上寫著“到底報應了”的神情的幸災樂禍的村民,他的驕傲和情被徹徹底底地打敗了。

早知今,何必當初?

一切都回來了,打回頭從原地做起。

他坐在院子裡,懷念著他的汽車,他的寓所,他的可以並排躺下四個人的俄式鋼絲,百年以上的窖藏紅酒,氣味清香的剃鬚水,還有雪茄煙…

說空就空了。

那麼這些年來掙扎煎熬、跌打滾爬都是為了什麼?為了什麼呢?

胡強和裴毅叫他“同志”每天鼓勵他,給他講抗救亡的大道理,描述革命的美好前景,並且同他討論馬克思主義。他並不以為然,但仍是願意聽,因為在這裡,他們是惟一可以同他對話的兩個人。

他們有時也會談起黃裳。胡強說:“依我說,你家嫂子(他是這樣稱呼秀美的)才是真正的賢良母,能生能養能幹活。像黃小姐,是寫戲的,自己也就像戲裡的人,打個轉兒就要回到戲裡去的,不長久。這樣的人,放到佛臺上供著還差不多,娶回家做媳婦,想想也玄。”裴毅卻不同意:“我倒覺得黃小姐很好,聰明、鎮靜、識大體,又端莊勇敢,有思想有魄力。做子就應該那樣,有共同語言,有,所謂神仙眷侶,就指的是黃小姐那樣神仙似的如花美眷了。”不論褒也好貶也好,他們談起黃裳的態度是一樣的,都帶著敬畏和羨慕,可望而不可及的口吻,彷彿在談論雲端的一座神,而不是一個人。

卓文對此很滿意,頗為自矜。於是引著他們更多地談起她,彷彿這樣就可以離黃裳更近一些。

但是傷愈之後,連他們也走了,說要去蘇北參加新四軍。卓文徹底地寂寞起來,整面對著已經不是子了的子,到雙重的難堪。

然而秀美卻夷然得很,她並不在乎卓文怎麼樣看她,只要他又回來了,生活在她身邊,她就很高興了。她想,或者是自己的許願成功了吧?她在菩薩面前磕了那麼多頭,磕得青磚也塌下去一塊,到底把個丈夫給磕回來了。這一回他大概不會再走了。雖然現在他對自己還不理不睬,但是隻要自己侍候好婆婆,帶好兒子,總歸有一天,他會回心轉意的。

卓文亦不是沒有想過就這樣同秀美言歸於好,可是想到黃裳,心頭畢竟傷痛,不願自己負了她。自己已是負了秀美的了,不能再負了黃裳。一生之中,他總要至少對一個女人負責任。他想,如果今生今世回不了上海,就讓黃裳成為自己心頭永遠的一玫瑰刺吧。玫瑰的刺越利,扎得人越痛,那玫瑰就開得越鮮豔,香味也越濃郁。

想到動情處,他忍不住以草鞋擊地,和著《紅樓夢》裡賈寶玉紅豆詞的格調唱起來:“夢不醒溫柔鄉里情意重,唱不完富貴叢中香氣濃,舞不落楊柳枝上樓頭月,說不了海誓與山盟。

飲不幹咖啡美酒醉風,畫不出紅袖欄杆十二重。

留不住的青山綠水,惜不盡的暮鼓晨鐘。

呀,忽一似夢易散隨雲散,桃花飛逝月明中。”他並不知道,當他這樣偉大地傷著時,黃裳已經悄悄地來了。

自從和柯以一番談話之後,黃裳更加思念卓文。這時候,她已經不再盼望卓文回來,反而開始考慮自己去找他。

“我縱不往,子寧不嗣音”子既不嗣音,便只有吾自往之了。

可是明知家秀和崔媽說什麼也不會放她獨自遠行,只得暗暗準備了起來,將幾件洗換衣裳打包收好,又將幾件值錢首飾包起來以備不時之需。

好容易等到黃帝百,家秀攜了崔媽去掃墓,因黃裳病著,便不要她同行。然而家秀一走,黃裳便將藏的包裹取出來,到依凡面前磕了頭,淚說:“媽,我這一去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現在時局不穩,如果我就此回不來,媽你一定要自己保重啊。”依凡自從黃帝死後亦發呆了,平時話也難得多說一句,這會兒卻若有所悟,伸出手來撫摸著女兒的頭,嘴裡輕輕哼著歌兒,仍是那首“你是七層寶塔我是塔簷的風鈴”黃裳更加傷心,又重新磕了頭站起,再抱依凡一下,便轉身下了樓。幾個洋僕看見她離開,瞪著藍眼珠子,嘀咕了幾句,卻照例不會多問。這便是洋僕人同中國傭人的不同,這要是擱在崔媽,是必定羅嗦個不休的。但是洋僕人卻懂得把僱傭只當成一份工作,只管幹自己的活,多一句話都不會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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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透过云层洒下温柔的光】
【照亮了我心中的希望】
【远方的山峦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它们低语着未曾说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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