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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宣的歡喜幾乎是剛剛來到便又消失了。為抵抗汪衛,北平的漢
們死不要臉的向
本軍閥獻媚,好鞏固自己的地位。
本人呢,因為在長沙吃了敗仗,也特別願意牢牢的佔據住華北。北平人又遭了殃。"強化治安","反共剿匪",等等口號都被提了出來。西山的炮聲又時常的把城內震得連玻璃窗都嘩啦嘩啦的響。城內,每條衚衕都設了正副里長,協助著軍警維持治安。全北平的人都須重新去領居住證。在城門,市場,大街上,和家裡,不論什麼時候都可以遭到檢查,忘帶居住證的便被送到獄裡去。中學,大學,一律施行大檢舉,幾乎每個學校都有許多教員與學生被捕。被捕去的青年,有被指為共產黨的,有被指為國民黨的,都隨便的殺掉,或判長期的拘
。有些青年,竟自被指為汪
衛派來的,也受到苦刑或殺戮。同時,新民會成了政治訓練班,給那些功課壞,心裡胡塗,而想升官發財的青年闢開一條捷徑。他們去受訓,而後被派在各機關去作事。假若他們得到
本人的喜愛,他們可以被派到偽滿,朝鮮,或
本去留學。在學校裡,
本教官的勢力擴大,他們不單管著學生,也管著校長與教員。學生的課本一律改換。學生的體育一律改為柔軟
。學生課外的讀物只是
蕩的小說與劇本。
新民會成立了劇團,專上演本人選好的劇本。電影園不準再演西洋片子,
本的和國產的《火燒紅蓮寺》之類的影片都天天"獻映"。
舊劇特別的發達,本人和大漢
們都願玩
女伶,所以隔不了三天就捧出個新的角
來。市民與學生們因為無聊,也爭著去看戲,有的希望看到些忠義的故事,滌除自己一點鬱悶,有的卻為去看
戲與海派戲的機關佈景。
戲,象《殺子報》,《紡棉花》,《打櫻桃》等等都開了
。機關佈景也成為號召觀眾的法寶。戰爭毀滅了藝術。
從思想,從行動,從社會教育與學校教育,從暴刑與殺戮,本沒打下長沙,而把北平人收拾得象避貓鼠。北平象死一般的安靜,在這死屍的上面卻
了一些五光十
的紙花,看起來也頗鮮豔。
瑞宣不去看戲,也停止了看電影,但是他還看得見報紙上戲劇與電影的廣告。那些廣告使他難過。他沒法攔阻人們去娛樂,但是他也想象得到那去娛樂的人們得到的是什麼。神上受到麻醉的,他知道,是會對著死亡還吃吃的笑的。
他是喜歡逛書攤的。現在,連書攤他也不敢去看了。老書對他毫無用處。不單沒有用處,他以為自己許多的觀念與行動還全都多少受了老書的惡影響,使他遇到事不敢說黑就是黑,白就是白,而老那麼因循徘徊,象老書那樣的字不十分黑,紙不完全白。可是,對於新書,他又不敢翻動。新書不是情的小說劇本,便是
本人的宣傳品。他不能甘心接受那些毒物。他極盼望能得到一些英文書,可是讀英文便是罪狀;他已經因為認識英文而下過獄。對於他,
神的食糧已經斷絕。他可以下決心不接受
本人的宣傳品,卻沒法子使自己不因缺乏
神食糧而仍
到充實。他是喜愛讀書的人。讀書,對於他,並不簡單的只是消遣,而是一種心靈的運動與培養。他永遠不抱著書是書,他是他的態度去接近書籍,而是想把書籍變成一種汁
,
收到他身上去,榮養自己。他不求顯達,不求富貴,書並不是他的幹祿的工具。他是為讀書而讀書。讀了書,他才會更明白,更開擴,更多一些
神上的生活。他極怕因為沒有書讀,而使自己"貧血"。他看見過許多三十多歲,
明有為的人,因為放棄了書本,而慢慢的變得庸俗不堪。然後,他們的年齡加增,而只長多了
,肚皮支起多高,脖子後邊起了
枕。他們也許萬事亨通的作了官,發了財,但是變成了行屍走
。瑞宣自己也正在三十多歲。這是生命過程中最緊要的關頭。假若他和書籍絕了緣,即使他不會走入官場,或去作買辦,他或者也免不了變成個抱孩子,罵老婆,喝兩盅酒就瑣碎嘮叨的人。他怕他會變成老二。
可是,本人所需要的中國人正是行屍走
。
瑞宣已經聽到許多消息——本人在強化治安,控制思想,"專賣"圖書,派任里長等設施的後面,還有個更毒狠的陰謀:他們要把北方人從各方面管治得伏伏帖帖,而後從口中奪去食糧,身上剝去衣服,以飢寒活活掙死大家。北平在不久就要計口授糧,就要按月獻銅獻鐵,以至於獻泡過的茶葉。
瑞宣打了哆嗦。神食糧已經斷絕,
體的食糧,哼,也會照樣的斷絕。以後的生活,將是隻顧一
三餐,對付著活下去。他將變成行屍走
,而且是面黃肌瘦的行屍走
!
他所盼望的假若常常的落空,他所憂慮的可是十之八九能成為事實。小羊圈自成為一里,已派出正副里長。
小羊圈的人們還不知道里長究竟是幹什麼的。他們以為里長必是全衚衕的領袖,協同著巡警辦些有關公益的事。所以,眾望所歸,他們都以李四爺為最合適的人。他們都向白巡長推薦他。
李四爺自己可並不熱心擔任里長的職務。由他的二年多的所見所聞,他已深知本人是什麼東西。他不願給
本人辦事。
可是,還沒等李四爺表示出謙讓,冠曉荷已經告訴了白巡長,里長必須由他充任。他已等了二年多,還沒等上一官半職,現在他不能再把作里長的機會放過去。雖然里長不是官,但是有個"長"字在頭上,多少也過點癮。況且,事在人為,誰準知道作里長就沒有任何油水呢?
這本是一樁小事,只須他和白巡長說一聲就夠了。可是,冠曉荷又去託了一號的本人,替他關照一下。慣於行賄託情,不多說幾句好話,他心裡不會舒服。
白巡長討厭冠曉荷,但是沒法子不買這點帳。他只好請李四爺受點屈,作副里長。李老人本無意和冠曉荷競爭,所以連副里長也不願就。可是白巡長與鄰居們的"勸進",使他無可如何。白巡長說得好:"四大爺,你非幫這個忙不可!誰都知道姓冠的是吃裡爬外的混球兒,要是再沒你這個公正人在旁邊看一眼,他不定幹出什麼事來呢!得啦,看在我,和一群老鄰居的面上,你老人家多受點累吧!"好人
不住幾句好話,老人的臉皮薄,不好意思嚴詞拒絕:"好吧,乾乾瞧吧!冠曉荷要是胡來,我再不幹就是了。"
"有你我夾著他,他也不敢太離格兒了!"白巡長明知冠曉荷不好惹,而不得不這麼說。
老人答應了以後,可並不熱心去看冠曉荷。在平,老人為了職業的關係,不能不聽曉荷的支使。現在,他以為正副里長
本沒有多大分別,他不能先找曉荷去遞手本。
冠曉荷可是急於擺起里長的架子來。他首先去印了一盒名片,除了一大串"前任"的官銜之外,也印上了北平小羊圈裡正里長。印好了名片,他切盼副里長來朝見他,以便發號施令。李老人可是始終沒面。他趕快的去作了一面楠木本
的牌子,上刻"里長辦公處",塗上深藍的油漆,掛在了門外。他以為李四爺一看見這面牌子必會趕緊來叩門拜見的。李老人還是沒有來。他找了白巡長去。
白巡長準知道,只要冠曉荷作了里長,就會憑空給他多添許多麻煩。可是,他還須擺出笑容來歡新里長;新里長的背後有
本人啊。
"我來告訴你,李四那個老頭子是怎麼一回事,怎麼不來見我呢?我是正里長,難道我還得先去拜訪他不成嗎?那成何體統呢!"白巡長沉著了氣,話軟而氣兒硬的說:"真的,他怎麼不去見里長呢?不過,既是老鄰居,他又有了年紀,你去看看他大概也不算什麼丟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