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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夢都想擁有一輛嶄新的自行車。
那是一九九八年的冬天,我剛剛讀初一。
學校在鎮子裡,離家很遠,每次上學、放學都要翻過一座不大不小的山。山上有很多樹,雜草叢生,一條歪歪曲曲的小路通往山的那一邊。
從家裡出發,首先要騎自行車,等到了山下把車存放在當地村民家裡,接著就開始了一段山路。其實山下是有一條大路的,只不過與山路比起來,要費掉半個小時。
山路很難走,但我分明是快樂的,路上經常會飄起歌曲,我和同學一行人走走停停、打打鬧鬧,時間就會過得很快,我們也彷彿腳下生風,眨眼間就到了學校門口。
只有我知道,我的快樂是有原因的,除了我喜歡和同學玩耍之外,最重要的一條就是:不用騎那該死的破自行車。
自行車是老式的紅旗,車架很高,我那時還沒有發育全,所以對我來說,就意味著我不能夠騎到車座位上去,我要側著身子,在橫樑上扭動股,才能驅動這隻破傢伙。
於是,一天下來,我經常會被累得半死。
這輛自行車是爸爸買給姐姐的,等姐姐上了大學之後就留給了我,這麼多年過去,車子已經舊得不成樣子。讀了中學,我開始有了一點虛榮心,每當看到同學們嶄新的自行車時,我心裡就酸得要命。
我想,我必須也要有一輛新自行車的。
我知道,爸媽很辛苦,他們除了照顧好自己的學生,還要把全部心思花在我的身上,我不忍心再讓他們因為滿足我的虛榮心而陷入困境。我需要的是自己的努力。
天越來越冷了,路上開始有了厚厚地積雪。自行車被我扔在了院子裡的角落,這也是爸媽的主意,他們怕我路上不安全。這一次,我變得無比聽話,我說好的,心裡卻樂開了花。
步行上學需要花費大量時間,而我也必須要在五點半起,六點鐘出發,然後步行一個多小時到校。這對我來說,是個莫大的挑戰。同時我也知道,爸媽為了給我準備早飯,比我還要早一個小時起
。想到這裡,就會有眼淚要掉出來。
買自行車的辦法,我還沒有想出來,雪在腳下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我的心也跟著變得一起一伏,一伏一起。
在步行上學第三天後,辦法終於被我想到了,我在一本雜誌的封面上看到,做自由撰稿人是有很豐厚的稿酬的。
我簡直要高興的瘋掉,我在雪地裡跳躍著,一不留神,滑到了,我並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站起來,我靜靜地躺在雪地裡,閉上眼睛,我彷彿看到一輛嶄新的自行車在向我招手。
我想我是太幸福、太幸運了。
我開始把自己想象成了一位作家,指揮著千軍萬馬在沙場上馳騁,我甚至都聞到了稿費單散發出來的淡淡地墨香,但夢還是醒了,我需要面對。
作文是我最差的項目,雖然我信心百倍,可投出去的稿件像包子打狗,一去不回。而我為了積攢郵費,不得不把午飯錢節省下來,每次午飯,我都買一袋方便麵將就,然後嚼得很小心、很仔細,生怕漏掉一點,餓的時候,我會反覆想方便麵的味道,就像牛在反芻一樣,我覺得我快要崩潰了。
還好我有夢想,他們說有夢想的人就會很快樂,就會堅持下去。
寫了一大堆稿件之後,我想到了一條捷徑。媽媽是語文老師,我需要她的幫助。
我突然表現出的對作文的強烈興趣,讓媽媽著實興奮了一陣子。在媽媽眼裡,我就像是懵懂的孩童一下子開竅了,為此,媽媽還把作文書拿倒了好幾次。
因為白天要照常上課,晚上的時候媽媽只答應給我講解一篇範文,雖然我有一百個不願意,但我無可奈何。
深冬的冷是到骨子裡的,等爸媽屋子裡的燈熄了之後,我會偷偷地把書桌上的小檯燈打開,這時,手已經凍得不聽使喚了,我就在寫寫停停、停停寫寫的狀態下,完成了自己的一篇篇稚無比的文字。寫完之後,我的大腦還保持在興奮狀態,我需要時間來把它們撫平,所以,等我剛剛要睡著的時候,天就已經微微地亮了。
長時間的熬夜與營養不良,我的身體開始變得虛弱,爸媽問我是不是病了,我說沒有,我身體好著呢,說完我還用力的攥緊了拳頭。
第一篇文章發表的時候,是個週末,那天我正盯著院子裡啄食的小鳥發呆。文章登在了市裡的晚報上,題目是《我的夢》,是一篇有關自行車的散文,寫這篇文字的時候,我記得我淚了。
第一個看到文章的是媽媽,他們學校正好訂閱了這份報紙。媽媽把這個喜訊告訴我的時候,我看到她的眼眶紅紅的,像是不久前哭過。媽媽把我摟在懷裡,她說你真是個叫人驕傲的孩子。
晚上的時候,我突然發起燒來。外面飄起了雪花,一大朵一大朵的,在暗夜裡妖嬈的綻放著。
我是被爸爸的聲音叫醒的,爸爸滿身是雪,臉上呈現一片青黑,看來是凍壞了。爸爸興奮的說,小璞,你看這是什麼。說完爸爸把身子往旁邊挪動了一下。
屋子的正中央放著一輛嶄新的自行車,它看上去緻、小巧,在燈光下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我咧開嘴笑了,眼淚悄悄地爬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