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國恥碑血淚斑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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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蒼茫,細雨霏霏,清晨的櫟陽城竟是秋天般的冰涼。

櫟陽城內有一條狹窄的無名小街。這裡住著一個有名的老秦人,他便是做了四十年石工的白駝。老人清早起來,抬頭望望黑沉沉厚騰騰的烏雲,低頭看看小院中還沒有泛出光亮的夯土地,虔誠的跪在石板屋的淺簷下向天禱告:“上天有好生之德,好好的下吧,一個上都沒有雨了。甚時這院子泛亮了,上天再晴吧。”這時,老人聽見了“啪,啪,啪”的拍門聲,不輕不重,很有節奏。老人小心翼翼的向門口走來,極力不讓自己滑倒。老秦人的民諺,男跌晴,女跌陰。男人雨中跌倒了,天就要放晴,如何得了?待老人小心翼翼的一步步走到門口,拉開石門,卻驚訝的站在那裡怔怔的說不出話來。

一輛牛車拉著一方用黑布包裹的大石,牽牛趕車的是一位和他一樣白髮蒼蒼的老者。車後站著的是一位黑布衣的後生。趕車老者拱手做禮“敢問足下,可是白駝老人?”櫟陽城有牛車的絕非尋常人家。老人連忙拱手:“石工白駝,見過大人。”

“我想請足下刻一大石,一百老刀幣,不知可否?”刻石?老石工到驚訝。連年征戰,死者無算,暴屍荒野尋常事,何曾有人給死者立碑刻石?他已經二十年沒有給人刻過石碑了。今此人要刻石,莫非國府裡有大人物崩逝了?況且工錢高出尋常三倍之多,尋常平民誰有如此氣魄?又覺不對,公室石刻,歷來是櫟陽令派遣里長傳令他進宮服徭役的啊,何曾有上門做請的?老石工惶惑中不及多想,深深一躬“使活計,何敢當一請字?請大人站過,我喚街鄰前來搬石。”

“不勞不勞,我自搬進來便是。”老者從容拱手,一轉身從平板牛車上將大石橫著翻起,微微蹲身背靠大石,輕輕的“嗨”了一聲,已經將大石背起。白駝老人慌得連忙讓路,驚訝面前老者竟有如此大力,一不小心,腳下打滑,已經跌倒在院中。白駝老人慌得忙不迭跪在泥地裡向天叩頭,高聲禱告“上天哪上天,小民不意滑跌,你可不能不下雨啊!”牛車後一直沒說話的黑衣後生快步走過來扶起老人“老人家,男跌晴,女跌陰,老人家跌得下連陰。你怕老天不下雨麼?”白駝老人不住嘿嘿嘿笑個不住“後生啊,我看你是個貴相。你這個咒解得好,解得好啊!老人跌得下連陰?虧你想得出!老秦國不能沒有雨啊。”黑衣後生笑道:“民心就是天心嘛,上天還能另一套?老人家,進屋吧,院子裡淋雨呢。”這時,背大石的老者已經穩步走到了中間沒有門的石刻坊,小院中留下了足足有半尺深的一串腳印!老者似乎對這裡很悉,一蹲身便將大石板擱在了最適合鑿刻的木座上。趕黑衣後生將白駝老人扶進來,黑衣老者已經氣定神閒的站在那裡了。老石工上下打量,驚訝得合不攏嘴,深深一躬“老哥哥,真道天人神力。”黑衣老者笑道:“白大哥,不敢當。看看這塊石板吧。”老石工走到石架前一瞄,已經從黑布沒有包嚴實的角落看出這塊石板並非新採的山石,而是一塊很難打鑿老青石板,不拱手問道:“老哥哥幾時來取?”

“請白大哥目下就做,我等在此守候,刻完搬走。”

“老朽多年未動斧鑿刻刀…”白駝老人有些忐忑,實在怕對不住面前這兩位貴人。

“老人家,國人說你是鬼斧神工,不會差池的。”看著這年輕人的信任目光,白駝老人頓時神抖擻“行,請兩位稍坐片刻,我看看字文。”說完練的抖開布結,一眼看去,竟是臉大變。老石工雖遠不能稱為讀書人,但石工行久與碑文打道,字還是識得些許的。青石板上這斗大的兩個字分明是“國恥”二字!一時間老石工心驚跳——誰敢刻這樣的碑文?將“國恥”刻在石碑上傳?剎那之間,老石工似乎明白了什麼,回頭打量一老一少,卻見黑衣後生向他深深一躬,默默注視著他。

白駝老人也是默默轉身,褪下沾上泥水的衫褲,換上石工勞作時穿的破舊羊皮褲,拿過鐵錘鑿子和斧子走到青石板前。蹲身跨在石板上時,老人雙手顫抖,將鐵鑿湊近大字,卻遲遲不敢下錘。那個黑衣後生站在他身旁幽幽的問:“老人家,老秦人都是這樣想的,對麼?”白駝老人飽含熱淚,默默點頭。

“那就下錘吧,老人家。”

“鐺——!”這一開錘竟是聲震屋宇,餘音久久迴盪。老石工大滴大滴的淚水隨著鐵錘之聲在石板上飛濺,赤的脊樑滲出了汗珠,一雙胳膊青筋暴起,滿頭白髮瑟瑟抖動。老人覺得這不是刻字,而是一錘一錘的將自己的兒子、子、女兒和族中戰死者的靈魂,一錘一錘的鑲嵌在這永遠不會衰朽的石碑上。錘鑿打到碑旁一行小字時,老人已經不認識了,只是本能的到這是老秦人世世代代的血淚和仇恨,是滅絕刀兵血火的上天咒語。一錘一錘,老人雖是淚眼朦朧,卻竟當真是鬼斧神工,分毫不差的將石碑文字打了出來,青石白字,力道奇佳。

丟掉錘鑿,白駝老人猛然撲在石碑上,老淚縱橫,泣不成聲。

黑衣老者默默的蹲身扶起老石工。黑衣後生卻轉過身去,仰望著無邊雨幕。

“白大哥,這是一百魏國老刀幣,請收好吧。”黑衣老者從懷中拿出一隻皮袋遞給老石工。那時侯,天下稱魏國老刀幣為“老魏錢”那是魏文侯時期鑄造的刀型鐵錢。因為笨重攜帶不便,魏國已經不再鑄造了。但這樣一來,反而使這種刀幣成了兼具古董意義的名錢,走遍天下皆視為珍品。白駝老石工是居住在櫟陽城裡的“國人”也在官府管轄的“百工”之列,比起窮鄉僻壤的耕夫雖然好一些,但也是窮得叮噹做響。這一百老刀幣對於一個櫟陽工匠老說,無疑是一筆大錢。何況老石工白駝一輩子也沒有見過這種名貴的老刀幣。

誰想老石工卻瞪起眼睛,聲音嘶啞道:“老哥哥哪裡話?這兩個大字能由老白駝錘鑿出來,死也安寧了。給錢,卻將老白駝看得賤了。老哥哥,可知一句老話?”

“赳赳老秦,共赴國難。”黑衣老者正容回答。

“著啊!錢為何物?要它做甚?”說話時分,黑衣後生走出門去,從牛車上拿回一個布袋,向老人肅然躬身道:“老人家高義大德,無以為敬,請收下這兩條幹,略表後生敬老之心。”老石工淚眼婆娑“後生呵,你是大貴之人,託福了。我老白駝就收下這兩條幹了。”老人猛然跪倒,向黑衣後生叩頭不止。

“老人家…”驟然間黑衣後生語音哽咽,跪在地上扶起老人“秦國百工,尚且難以食,這也是國恥啊。”老人著眼淚哈哈大笑道:“有貴人碑上兩個字,老秦人吃子就不遠了!”

“老人家,說得好。老秦人終究有得吃的。”當哐啷咣噹的牛車駛出狹窄的石板小街時,淅瀝雨絲依然連綿不斷。牛車拐了幾個彎兒,便從一道偏門駛進了國府大院,直接進了政事堂前的小庭院。

秦孝公脫去淋得透溼的夾層布衫,換上了一件乾的布袍,又喝了一鼎熱騰騰的羊湯,便來到政事堂東廳。略顯幽暗的空曠大廳中,黑伯已經將高大的石碑安放在事先做好的龜座上。秦孝公端詳沉思一陣,低聲吩咐“黑伯,一個時辰內,不許任何人進入政事堂。”黑伯答應一聲,便出去守在了庭院唯一的石門前,卻總是心神不寧。想了想,他招手喚過一個帶班護衛的武士低聲叮囑幾句,便匆匆向最後一進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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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透过云层洒下温柔的光】
【照亮了我心中的希望】
【远方的山峦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它们低语着未曾说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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