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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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是在逃避自己,最終毀滅自己。”衛鞅哈哈大笑“小妹啊,你這是何苦來哉?危言聳聽了…”

“鞅,不要逃避靈魂的本。假若我們真的退隱山林,我就會失去你的靈魂,而只擁有你的生命與身。那樣的事兒,白雪可不想做。”她一絲不苟的話語中沒有一點兒笑意。

“痴人說夢!”衛鞅卻是揶揄的微微一笑。

突然,白雪也對著衛鞅輕輕一笑,低頭默默不語。過得片刻,白雪抬起頭來平靜的看著衛鞅“莫要躁氣,你我之間,無須辯白什麼,也無須迴避什麼。你一定要耐下子,聽聽我的心裡話。可好?”衛鞅認真的點點頭。

“鞅,我比你更懂得你的心。我用生命與靈魂在撫摸他,用我的痴愛之心在知他,悉他的一溝一壑一平一凹。鞅,你是天生的鐵腕執政家。你的意志,你的靈魂,你的秉,你的智慧,都是為政為治而生的。你的血中奔著有為權臣的無盡情,你的內心深處湧動著強烈的權力慾望,你可以為了自己的治國信念去做犧牲,而無怨無悔。你的超人品,註定了你更適合於創造烈烈偉業,而不是隱居田園,去譜寫生生死死如歌如泣的情愛奇蹟。你不是陶朱公范蠡,你缺乏散淡超脫。你歸整、嚴厲、追求生命的每一刻都有實際價值。所有這些,都是蕪雜散漫的田園情愛所無法給予你的。沒有了權力,沒有了運用權力創造國家秩序的機會,你的生命價值就會失去最燦爛的光彩,你的靈魂就會不由自主的沉淪。當我們隱居田園,泛舟湖海,開始了那平淡漫長的二人之旅時,你會慢慢的到空虛無聊,寂寞難耐。並非你不愛我了,而是你最堅實的生命基已經化成了沙。你可能變成一個狂夫,變成一個放蕩任的遊俠,去尋找新的生命刺。你也可能變成一個酒徒,變成一個行詩人,將自己獻給朝陽、落、山海、林濤。一個生機的政壇巨星,必然要銷蝕隕落在平凡瑣細的消磨中去了。那時侯,你只有一具或狂放或墮落的生命之軀,你的靈魂,將無可挽回的漂泊失落。而我,也只有更加痛苦。我所深愛的那個人已經不復存在,我寄託在他身上的人生情懷,也永遠的化成了泡影。那時侯,我們的田園生活,我們的詩情畫意,還會有麼?

”衛鞅陷入了深深的沉默——白雪的清晰深徹,又一次擊中了他靈魂深處的基。細細想來,自己在做出抉擇後的惆悵煩亂,不正是這種朦朧隱約的取捨衝突麼?他雖然不止一次的受到白雪的才智與清醒,但還是為她在如此重大的抉擇面前,竟然有如此深遠的思慮和人生智慧到震驚。人生有知音若此,夫復何憾?

衛鞅慨然一嘆“小妹,我們成婚,我也不走,如何?”

“鞅,你知道吳起為何要離開魏國麼?”

“魏武侯疾賢妒能,奪吳起兵權,吳起憤然逃魏。此事天下皆知。”白雪輕輕搖頭“魏武侯並非昏庸之君,吳起更是大才磐磐。這裡有一個鮮為人知的秘密。”

“秘密?我在魏國數年,如何不知?”白雪微笑著“鞅,有大志者眼光往往疏。若你等之人,看此等之事,往往拘泥正道得失,忽略權力場中情人生的糾纏對大政的左右。有時候即或知道了,也不屑一顧,不做深思。多少大才就是這樣被莫名其妙的逐出了中樞,多少庸才也是這樣莫名其妙的常居高位。前者如吳起,後者如公子卬。”

“噫,吳起究竟是如何離開魏國的?”白雪淡淡緩緩的講了一個宮廷陰謀的故事魏文侯死後,太子魏擊即位,也就是魏武侯。此時吳起是魏國上將軍,其赫赫戰功與傑出的治國才能,使他在魏國乃至天下諸侯中享有極高威望。他在魏文侯時期,率領魏軍與天下諸侯大戰七十六次,全勝六十四次,戰和十二次,魏國的疆土在吳起的鐵騎下伸展了一倍還多,使魏國成為最強大的戰國。諸侯戰國懼怕他,魏國朝野崇敬他。由於變法大師李悝隱居,吳起便成了魏國舉足輕重的權臣柱石。魏武侯時當盛年,想依靠吳起繼續變法,創造更為輝煌的霸業,又怕吳起這樣的元勳功臣萬一生變,就要把自己的小妹妹嫁給吳起為,以圖和吳起結成鞏固的君臣聯盟。

吳起早年在魯國時,有朝臣懷疑吳起的子不是魯國人,攛掇國君不用吳起為將。吳得訊,憤然自殺。自此,吳起身背“殺求將”的惡名離開魯國,一直沒有正。正因為如此,魏國一些佞臣不斷吹風,說吳起這樣連家小也不想有的人,如何能在魏國長久?遲早要逃走。此時魏武侯要將公主嫁於吳起,正是君臣結盟的大好時機。大婚告成,吳起就會成為丞相兼上將軍,出將入相,充分施展其超凡才華。

誰知就在這時候,一個小小的陰謀,卻改變了這一切。

那時侯,魏國的丞相是公叔侖,他的子也是公主——魏武侯的大妹妹。公叔侖深怕吳起基穩固後自己丟掉丞相權力,便和子秘密商議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圈套。

有一天,吳起被鄭重邀請來到公叔府“商討軍國急務”奇怪的是,大公主竟然以主人身份接他,陪伴他。公叔丞相則謹小慎微的坐在下手,不斷的瞄著公主的臉,對吳起說話反倒是有一搭沒一搭的。酒宴開始,公主以主人身份開鼎敬酒。公叔侖一時緊張將酒嗆進了喉嚨,滿臉通紅連連咳嗽。公主鄙夷怒視,竟然一掌打到公叔臉上!公叔驚愕不已,顯得大是難堪,但卻沒有一聲辯駁,竟是默默忍受了。吳起深鎖眉頭,內心大大的不以為然。

公主移坐吳起身旁,熱烈的訴說自己對吳起的敬佩,又命令公叔給吳起斟酒。公叔慌亂斟酒,卻不防跌倒,將跪坐的公主壓翻在地。公主大怒,厲聲叱罵“公叔老小子,別說你是丞相,還不是我魏家的老奴一個!跪那兒,自己打十個嘴巴!”公叔竟然陪著笑臉,端端正正跪好,真的打起了自己的臉!

吳起驚訝了,也憤怒了,便霍然起身告辭。公主賠笑挽留“上將軍莫要見笑,我已經沒有火氣了。若是我小妹,還不知如何折騰這老小子呢。請將軍留步,小妹即刻就到了。”吳起正道:“請公主自重。大臣,不是家奴。”大袖一拂,昂然而去。

幾天後,魏武侯向吳起正式提起將公主嫁給吳起。吳起婉言謝絕了,說自己在魯國已經再娶了子。魏武侯自然不信,反覆說服,吳起始終沉默。魏武侯終於嘆息一聲,讓吳起走了。

衛鞅久久沉默,故事的結局他自然明白,不長長的一聲嘆息。

白雪笑道:“這件事很小,進不了史家的秋之筆,但它卻釀成了一代雄才的悲愴結局。公叔夫婦的齷齪陰謀,使吳起誤以為小公主也是悍婦,拒絕了與國君的婚姻結盟。魏武侯又因此誤以為吳起有了逃魏之心,便奪了吳起的統帥大權。吳起呢,又誤以為國君嫉妒功臣,要加害於自己,便逃到楚國去了。六年後吳起慘死楚國,終究沒有完成變法大業。”

“秦公是秦公,絕不是魏武侯。”衛鞅有一種莫名氣惱。

白雪搖頭“鞅,人莫不在變化。秦國的世族元老,與你原本就是冰炭不能同器,太子勢力與公子虔軍中勢力,也成了你的敵人。若再拒絕公主婚事,太后與公主又將成為你的敵人。秦國朝野,變法新人的力量,還遠遠不足以支撐如此多的壓力與衝擊。若沒有秦公對你的撐持,朝野敵對勢力隨時可能將你們淹沒。在秦國,你和秦公的結盟,就是變法成功的本。”

“我與秦公,生死相扶。這是誓言。”

“鞅,你真的相信君臣盟誓?切莫忘記,時也勢也。在秦國這樣的諸侯戰國,與公主成婚,遠遠勝過千萬條盟誓。這種婚嫁,意味著一個人進入了亙古不變的血親勢力範圍。它將使你的變法權力生出神聖的光環,震懾敵人,使他們對你、對變法,都要退避三舍。否則,你將進退維谷,權力受制,功業產。”

“那我們到中原去,齊國或趙國。來得及,我至少還有三十年時間。”

“普天之下,不會有秦公這般雄才大略的君主了。”衛鞅沉默。白雪說出的,是他內心最為深刻的受,如何能否認?一想到要離開秦國,離開秦孝公,他的心就隱隱做痛。對各國變法做過深入勘研的衛鞅,確信天下將不會再有秦公與他這樣的君臣遇合。

良久,他嘆息一聲“小妹,讓我想想吧,也許還有其他辦法可以兩全。”白雪搖頭“鞅,不要猶豫,你必須和公主成婚。我已經讓侯嬴兄回秦公,說你已經答應了。”

“如何?!”衛鞅霍然站起,氣得團團亂轉“你怎麼可以,可以,如此胡鬧!”

“鞅,你不是我白雪一個人的。你屬於天下財富,屬於秦國庶民。你愛我,願意隨我而去,我就滿足了。白雪從愛你的第一天起,就立下誓言,願意犧牲一切,成就你的偉業,包括捨棄做你的子…我,只是沒有想到,它來得這麼快,這麼突然…”驟然,熱淚奪眶而出,白雪再也說不下去了。

衛鞅緊緊抱住白雪“雪妹,衛鞅今生來世,永遠都是你的…”朦朧的月光下,倆人走出左庶長府,回到了白雪寧靜的小庭院。

第二天晚上,當衛鞅如約來到時,小庭院已經沒有了燈光,寢室門上懸掛著一幅白布大字——我去也,君自保重。衛鞅一下子癱在院中,卻又立即躍起,出門馳馬飛出櫟陽!他不解白雪為何突然離去?原本答應他的,至少在櫟陽再住一個月,看看事情有無新的變化?為何突然就走了,竟然還不告而別!此刻衛鞅只有一個念頭,追上白雪,至少送她一程。

白雪是午後悄悄走的。她和梅姑又恢復了男裝士子的扮相,一輛篷車轔轔而去。她心裡很清楚,只要她在櫟陽一天,衛鞅就不會安心。雖然她相信衛鞅的自省能力,但情之所至,難保不會出現他因情緒動而生出事端,最終陷於尷尬困境。只有她斷然離開,使他痛定思痛,慢慢恢復,才是唯一的方法。她走得很急,而且出城不遠就棄車換馬,從崤山小道向大河而來。

當深秋的太陽湧出大河地平線時,兩騎快馬來到大河西岸。白雪立馬山頭,遙望對岸葦草茫茫的茅津渡,不潸然淚下。正待下馬登船,卻聽身後馬蹄聲疾,梅姑驚喜叫喊:“侯大哥來了!侯大哥,在這兒——”侯嬴飛身下馬“白姑娘,你,就這樣離開秦國了?”白雪凝視著侯嬴,下馬深深一躬“侯兄,待衛鞅成婚後,相機告訴他,我,已經有他的孩子了…幾年之後,我才能見他。望他保重自己,善待公主…侯兄,後會有期了。”說完,頭也不回的向岸邊小船走去。

當那隻小船悠悠離開河岸時,飛馳一夜的衛鞅終於趕到了河邊。

寬闊的河面在秋陽下滾滾滔滔,小船悠悠北去,一條火紅的長裙在小船上緩緩揮舞,那是她向他做最後的告別。漸漸的,小船紅裙與波濤霞光,終於消融在了一起。

衛鞅頹然坐在高高的山頭,一任淚水將自己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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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透过云层洒下温柔的光】
【照亮了我心中的希望】
【远方的山峦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它们低语着未曾说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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