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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綠綠和周衝一起出門了。
明天就是12月17號了,周衝要去上海開會,綠綠跟他出去買衣服。
兩個人很少一起逛街,綠綠希望天晴起來,可是事與願違,烏雲一直遮著天空,黑咕隆咚的。
平時,小區裡少不了孩子,三五成群地跑來跑去,今天太冷了,他們都被家長叫回去了,聽不到他們的嬉鬧聲。
小區的樓房都是灰的,矗立在灰濛濛的天空中,幾乎有點看不清。無數的窗戶,其中一扇上貼著喜字,已經褪
了,半紅半白。
周衝要打車,綠綠要坐地鐵,這時候是上班高峰,最後周衝聽了綠綠的。坐地鐵就要穿過一條地下通道,他們沒想到會遇見那個人。
地下通道的人不多。
一個矮個男孩在彈吉他唱歌;兩個婦女在擺攤,一個賣手套襪子,一個賣各種證件夾。還有個男人坐在出口附近,四十多歲的樣子,頭髮有點長,亂七八糟的,穿著一件藍風衣,戴著一副很老式的黑墨鏡,身邊立著一
竹竿,竹竿上掛著旗子,旗子上寫著什麼。
綠綠說:“周衝,他坐在那兒幹什麼呢?”周衝正走向那個賣唱的男孩,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錢,放在了那個男孩面前的鐵盒子裡,然後回到了綠綠身旁:“你說誰?”綠綠小聲說:“前面那個男的!”周衝朝前看了看,說:“沒看見啊!”綠綠說:“戴著黑墨鏡,你沒看見?”周衝說:“哥們,你什麼眼神!那是女的好不好?”綠綠又朝那個人看了一眼,明明是個男的。她說:“穿藍風衣那個!你再看看,那是女的?”她以為周衝在逗她,可是周衝的表情卻十分認真:“就是女的啊!”綠綠的心抖了一下——同一個人,在綠綠眼裡是個男的,在周衝眼裡卻是個女的!
她說:“你別再犟了啊,我害怕。”
“瞧你那小膽兒!好吧,他是男的。”
“他是乞丐嗎?”
“算卦的。”
“你怎麼知道?”
“他是盲人,你沒看見墨鏡和馬竿嗎!”果然,兩個人剛剛走到那個人面前,他就說話了:“師傅,不想聽我說點什麼嗎?”他的聲音不不細,確實很難分辨出
別來。而且他說的不是普通話,口音很偏僻。
周衝頭都不回地說:“不想。”綠綠卻停了下來,她看了看掛在馬竿上的旗子,上面寫的並不是什麼“鐵口直斷”或者“通天曉地”之類,而是一行很樸素的字——我們只瞭解這個世界的一半。
就是這句話把綠綠拉住了。
她說:“先生,你能不能解釋一下旗子上這行字什麼意思?”周衝說:“你幹什麼啊!”綠綠捏了捏他的手。
盲人說:“一句實話而已,活著是白天,死了是黑天。我們只瞭解白天。”綠綠說:“這麼說,你瞭解黑天?”盲人說:“當然,我的世界一直都是黑天。”綠綠說:“你描述一下吧,我很想聽聽。”盲人說:“人死如燈滅,這句話並不是說什麼都沒了,而是說一下變黑了。在那個黑暗的世界裡,你的身體沒有了,意識卻依然存在,就像…我想想該怎麼說…噢,就像你在夢裡的那種狀態。我說明白了嗎?”周衝站在一旁,上上下下打量著這個盲人,滿臉嘲諷的表情。他還伸手把旗子翻過來,看了看背面,背面沒字。
綠綠說:“我希望看到未來——是我看到,而不是你看到。你能做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