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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個沒有頭腦的姑娘,大概還很淺薄,”謝爾蓋-普拉託諾維奇被結實的信封上散發出的香水氣味燻得皺著鼻子,生平第一次這樣評價女兒。老頭子漫不經心地看一會兒信,不知道為什麼在“情緒”這兩個字上停下來,想了半天,思考著這兩個字裡的神秘含義。在信末伊麗莎白請求給她匯錢去。謝爾蓋-普拉託諾維奇依舊到腦子裡是一片傷心的空虛,看完了信的最後幾行。他忽然很想悄悄地哭泣。他的一生突然在這一剎那赤
地向他顯示了它的空虛的內容。
“我覺得她是個不相干的人,”他想著女兒。
“她也覺得我是個不相干的人。她對父母還有一點情——是因為她需要錢…一個放蕩的姑娘,有好幾個情人…小時候卻是一個可愛的淡黃頭髮的小姑娘…我的天!一切都變得這麼厲害!
…
臨老我卻變成了一個傻瓜,曾經相信將來可以過上某種好子,可是到頭來,卻孤獨淒涼,就象十字路口的小教堂一樣…我為富不仁,——可是仁義就富不了!從前我詐騙別人,愛財如命,現在革命來了,明天我的奴才們就可能把我掃地出門…一切都是該詛咒的!
…
至於孩子們呢?弗拉基米爾是個糊塗蟲…不過,這又有什麼意義呢?反正一樣,看來…”他不知道怎麼的,想起了很久以前在磨坊裡發生的一樁事情:一個來磨麵粉的哥薩克因嫌損耗太大鬧了起來,並且拒不付費;他,謝爾蓋-普拉託諾維奇這時正在機器間,聽見喧譁聲就走出來,問明事由,當即命令看磅的工人和磨粉工不要把磨好的麵粉給那個人。相貌醜陋、身材矮小的哥薩克揪著口袋往自己懷裡拉,身體健壯、部寬闊的磨粉工人扎瓦爾也往自己懷裡拉。就這樣,打起來了,矮小的哥薩克推了磨粉工人一下子,磨粉工人揮起握緊的大拳頭,照著他的太陽
打去。哥薩克倒了下去,然後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左邊的太陽
上出現了一塊血青的傷印。他突然走到謝爾蓋-普拉託諾維奇面前,深深地
了一口氣,壓低聲音說道:“你把麵粉拿去吧!你吃吧!”然後哆嗦著肩膀走了出去。
謝爾蓋-普拉託諾維奇無緣無故地想起了這件事及其後果。哥薩克的老婆跑來哀求還給她麵粉;她拼命擠著眼淚,想博得來磨麵粉的人們的同情,哭喊道:“這算什麼事呀,善人們哪?這是什麼規矩?把麵粉還給我!”
“走吧,大嬸,乖乖地走吧,不然我就要揪下你的頭髮啦!”扎瓦爾嘲笑說。
令人不愉快和遺憾的是,跟那個哥薩克一樣瘦弱矮小的看磅工人“鉤兒”衝上去跟扎瓦爾打了起來“鉤兒”被扎瓦爾狠狠地揍了一頓,就來要求算賬,不幹了。這一切,都是謝爾蓋-普拉託諾維奇在摺疊著讀過的信,視而不見地茫然注視著前方時的一瞬間,在他腦海裡閃過的。
這一天結束時給他留下了癢酥酥的、沉悶的痛楚。混亂的思緒和模糊的希望折磨得謝爾蓋-普拉託諾維奇一夜沒有睡好,輾轉反側,直到半夜才睡去;早晨聽說葉甫蓋尼-利斯特尼茨基從前線上回到亞戈德諾耶來看望父親,就決定到那兒去談談,清真實情況,消除心頭驚慌、痛苦的不祥預
。葉梅利揚嘴裡叼著菸袋,把一匹壯實的小馬套在城市式的爬犁上,拉著東家去亞戈德諾耶。
太陽掛在村莊的上空,象只了的、黃橙橙的大杏子,太陽下面,是一片霧騰騰的煙雲。刺骨的寒冷空氣裡充滿了果子汁的氣味。路上的薄冰在馬蹄下咯嚓咯嚓的響,馬鼻孔裡噴出來的熱氣,被風向後吹去,馬鬃上凝結了一片白霜。奔馳和寒冷使謝爾蓋-普拉託諾維奇的心緒安靜下來,他打起盹來,搖搖晃晃,脊背在爬犁的氈背上蹭來蹭去。村裡的廣場上,哥薩克們,身穿長皮襖黑壓壓地擠了一片,婦女們都緊掩鑲褐
貉絨邊的頓河皮襖,象綿羊似的,東一堆西一堆地紮在一起。
教員巴蘭達站在人群中間,發青的嘴上捂著一條手絹,皮襖的扣眼上繫著一條紅帶,熱情地閃動著眼睛,說:“…看見了吧,該詛咒的專制政體的末已經來到啦!現在你們的兒子再也不會被派去用鞭子鎮壓工人啦,你們再也不必去為
血鬼沙皇服可恥的兵役啦。立憲會議將要成為自由的新俄羅斯的主宰。立憲會議將要建設另一種生活,可以說,是幸福的生活!”和他同居的那個女人從後面揪著他的皮襖襟兒,悄悄地央告說:“米佳,別說啦!要知道,這對你沒好處,這樣不行!要知道,這樣又要吐血啦…米佳!”哥薩克們聽著巴蘭達的話,都惶惑地低下頭,不斷地咳嗽著,在暗自發笑。他們並沒有叫他把話說完。前幾排裡有個同情的聲音低沉地說道:“看來,幸福的生活是會來的,不過你,心肝,是活不到那天啦。你最好還是回自己家裡去吧,否則,外面太冷…”巴蘭達把沒有說完的話嚥了回去,無
打采地走出人群。
謝爾蓋-普拉託諾維奇晌午時候到了亞戈德諾耶。葉梅利揚拉著籠頭,把小馬牽到馬棚旁邊柳條編的馬槽跟前,等東家從爬犁裡出來,起皮襖襟,掏出手絹,他這工夫已經卸下了馬,披上了馬衣。一隻白
帶紅
斑點的大獵狗在臺階上
接了謝爾蓋-普拉託諾維奇。它站起身來,
接陌生人,繃起四條筋
隆起的腿伸著懶
,不斷地打著呵欠;其餘幾隻象黑鏈子似的蜷伏在臺階旁的狗,也都懶洋洋地跟著它站了起來。
“見它的鬼,這麼多!
…
”謝爾蓋-普拉託諾維奇害怕地張望著,倒退著,一步一步地走上臺階。
乾燥、明亮的前廳裡有一股難聞的狗臭和醋味。在大箱子上頭,一個扎煞著的鹿角衣架子上掛著一頂鬈羊皮軍官帽子、一隻帶銀-的長耳風帽和一件氈斗篷。謝爾蓋-普拉託諾維奇朝那裡看了看;一瞬間他恍惚覺得,是一個穿著
茸茸的黑衣服的人站在箱子上,在不知所措地聳著肩膀。從側面的一個房間裡走出一個胖胖的、黑眼睛的女人。她仔細地打量了一下已經脫掉外衣的謝爾蓋-普拉託諾維奇,黝黑、漂亮的臉上依然表情嚴肅地問道:“您是要見尼古拉-阿列克
耶維奇嗎?我立刻就去報告。”她沒有敲門就走進客廳,嚴實地關上身後的門。謝爾蓋-普拉託諾維奇費了很大勁才認出這個胖胖的、黑眼睛的漂亮女人就是阿司塔霍娃-阿克西妮亞。可是她卻一下子就認出他來了,把櫻桃
的嘴
抿得更緊,不自然地
直身子,微微地晃動著
的、光澤暗淡的胳膊肘子走去。過了一會兒,老利斯特尼茨基親自跟在她後面走了出來。他適度地微笑著,寬容地用低音說道:“啊!閣下!哪陣風把您吹來啦?請…”他向旁邊一閃,做出請客人快進客廳的手勢。
謝爾蓋-普拉託諾維奇用很早就學會了的那種與大人物往時必恭必敬的樣子行過禮,走進客廳。葉甫蓋尼-利斯特尼茨基的眼睛在夾鼻眼鏡裡眯縫著,朝他走過來。
“這太好啦,親愛的謝爾蓋-普拉託諾維奇!您好。這是怎麼回事呀,您好象老啦?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