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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来的事,谁也料不定,但我们总是从乐观方面着想的。也许五六年内,局面会好些;如果坏些,而且坏到我也拖不下去了,那么,接替我的责任的,还有这个孩子。”
“你这话亦就等于自而已。我永远不想将来,我只问目前应该怎样?必须怎样?我是不踌躇的,现在想怎么做,就做了再说。我劝你下决心,打掉这个还没成形的小生命罢!”章秋柳很
怒地说;她的眼光里有一些犷悍的颜
,很使人恐惧。
王诗陶低了头,没有回答。她也想到一些没出息的念头。比如:将就着嫁了一个随便什么人,依赖他的经济供给,把孩子养大,自然这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然而,能够供给她经济要求的男子一定不是属于她的穷朋友的一伙的,思想上一定有冲突,她的意见和理想一定不被尊重…于是她又觉得还是把孩子打掉,海阔天空去过奋斗的生活,她叹了口气,惘然说:“两全的事,是没有的;多盘算的结果,或者竟是一步不能走。”章秋柳微微一笑,站起来伸一个懒。暂时的沉默。
“秋柳,近来你做些什么?因为这病,我和你不见也就十多天了。”王诗陶勉强振起神说。
“吓,正所谓体
安,乏善足陈。你还有高远的志向,将来的希望,我是什么都不要,什么都没有。理想的社会,理想的人生,甚至理想的恋
,都是骗人自骗的勾当;人生但求快意而已。我是决心要过任心享乐刺
的生活!我是像有魔鬼赶着似的,尽力追求刹那间的狂
。我想经验人间的一切生活。有一天晚上我经过八仙桥,看见马路上拉客的野
,我就心里想,为什么我不敢来试一下呢?为什么我不做一次淌白,玩
那些自以为天下女子皆可供他玩
的蠢男子?诗陶,女子最快意的事,莫过于引
一个骄傲的男子匍匐在你脚下,然后下死劲把他踢开去。”说到这最后的一句,章秋柳提空了右腿,旋一个圈子,很自负地看着自己的袅娜的
肢和丰
紧扣的
脯,她突然抱住了王诗陶,紧紧地用力地抱住,使她几乎透不出气,然后像发怒似的
接了王诗陶的嘴
,直到她脸上失
。
“诗陶,你说!”章秋柳锐声呼“我们两个连合起来,足可颠倒所有的男人!”于是她放开手,把自己掷在王诗陶的里,摊开了两臂,一句话也没有了。
王诗陶只在那里发怔。从章秋柳那几句话,她忽然想到了另一件事。她走到前坐下,很郑重地说:“秋柳,你知道赵赤珠的事么?”章秋柳闭着眼摇头。
“她已经实行了你刚才说的话;她做过——淌白。”
“什么!有了同志!”章秋柳跳起来很兴奋地喊。
“但她是另一原因,另一动机,她是为贫穷所驱使。”章秋柳很失望似的笑了一笑,又躺了下去;她料不到一个极好的题目却只有如此平凡的内容。但王诗陶显然没有懂得她的意思,仍旧接下去说:“她和她的人穷到半个铜子都没有了,又找不到职业;赤珠便想出这个极自然的办法来。她说:主张是无论如何不变的,为的要保持思想的独立,为的要保留他们俩的身体再来奋斗,就是做一二次卖
妇也不算什么一回事。”
“不算什么一回事!”章秋柳跳起来抓得了王诗陶的手,很赞许地说。
“我听她说,我几乎要哭了;她这态度是可敬的,然而究竟太惨了。她的行为,虽然在理上可以自安,但在
情上,我就不懂得她怎么能够不痛苦呢?可是我始终佩服她的忠于主义,她的牺牲
神。”王诗陶说到后来的几个字,声音非常低,她轻轻地把面颊靠在章秋柳的肩头,身体微微地颤动了。
“为什么要痛苦呢?”章秋柳奋然说“她有极光明的理由做她的行为的后盾,她有极坚固的道德上的自信,她是决不会得痛苦的。只有彷徨动摇的人,在矛盾悔恨中过生活的,才会
到痛苦。”
“那么,你也会——做这件事?”王诗陶昂起了头,细看着章秋柳的面孔,迟疑地说。
“我的脾气不同。我如果到了这境地,我是要打死了几个敌人,然后自杀!”
“那么,在你看来,为了一个正大的目的,为了自己的独立自由,即使暂时卖也是可以的,合理的,道德的,是不是?”
“是!只要她能够坚决地自信!”王诗陶微喟了一声,颓然倒在里,再没有话了。她心里很痛苦地承认章秋柳的话是对的。
初夏薄暮的飘风从窗外吹来,翻着墙上的
历。王诗陶住的是人家的亭子间,很小很低,单是那张颇为阔大的木
已经占了一半地位。章秋柳向窗前的小桌子看了一眼,就立起来说:“明后天再来看你。如果你有什么困难,我一定帮忙。”章秋柳回到自己的寓处后,心里的悒闷略好了几分,但还是无端地憎恨着什么,觉得坐立都不安。似乎全世界,甚至全宇宙,都成为她的敌人;先前她憎恶太
光耀眼,现在薄暗的暮
渐渐掩上来,她又
得凄凉了。她暴躁地
下单旗袍,坐在窗口吹着,却还是浑身热剌剌的。她在房里团团地走了一个圈子,眼光闪闪地看着房里的什物,觉得都是异样地可厌,异样地对她
出嘲笑的神气。像一只正待攫噬的怪兽,她皱了眉头站着,心里充
了破坏的念头。忽然她疾电似的抓住一个茶杯,下死劲摔在楼板上;茶杯碎成三块,她抢进一步,踹成了细片,又用皮鞋的后跟拚命地研砑着。这使她心头略为轻松些,像是已经战胜了仇敌;但烦躁随即又反攻过来。她慢慢地走到梳洗台边,拿起她的卵圆形的铜质肥皂盒来,惘然想:“这如果是一个炸弹,够多么好呀!只要轻轻地抛出去,便可以把一切憎恨的化作埃尘!”她这么想着,右手托定那肥皂盒,左手平举起来,把
肢一扭,摹仿运动员的掷铁饼的姿势;她正要把这想像中的炸弹向不知什么地方掷出去,猛然一回头,看见平贴在墙壁的一扇玻璃窗中很分明地映出了自己的可笑的形态,她不由地心里一震,便不知不觉将两手垂了下去。
——呸!扮演的什么丑戏呀!
让手里的肥皂盒滑落到楼板上,章秋柳颓然倒在里,两手掩了脸。两行清泪从她手
中慢慢地淌下。忽然她一
身又跳起来,小眼睛里
出红光,嘴角边浮着个冷笑,她恨恨地对自己说:“好!你哭了。为了谁,你哭?王诗陶哭她的
人的惨死,哭她的肚子里的孩子的将来。然而你,章秋柳,你是孤独的,你是除了自己更无所谓
,国家,社会,你是永远自信,永远不悔恨过去的,你为什么哭?你应该狂笑,应该愤怒,破坏,复仇,——不为任何人复仇,也是为一切人复仇!丢了你的舞扇,去拿手
。”于是,她托着下颏很
惘地想这样想那样,杂念像泡沫似的一个一个漾出来又消灭,消灭了又漾出来;从
昂的情绪一步步转到了悲观消沉,突又跳回到兴奋高亢。终于她屈服似的叹了口气,痛苦地想道:“完了,我再不能把我自己的生活纳入有组织的模子里去了;我只能跟着我的热烈的冲动,跟着魔鬼跑!”然而无名的憎恨依然支配她。烦躁依然啃啮她的心。无理由地出气似的把上身的小衫倒剥下来,她就翻身向着墙壁躺下了。恰在此时,一个人闯进来,气咻咻地嚷着:“真是,那些混蛋,混蛋!”章秋柳听出声音来,知道还是那个曹志方。女
的本能的自觉,使她心里一跳,随手拉过一条线毯来遮过了上半身。房里光线很暗,曹志方并没理会到章秋柳的状况,只顾坐下来发牢
。显然是他后来的赶热闹或客串,大概又碰了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