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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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蘇味道李嶠崔融盧藏用徐彥伯蘇味道,趙州欒城人也。少與鄉人李嶠俱以文辭知名,時人謂之蘇李。弱冠,本州舉進士。累轉咸陽尉。吏部侍郎裴行儉先知其貴,甚加禮遇,及徵突厥阿史那都支,引為管記。孝敬皇帝妃父裴居道再登左金吾將軍,訪當時才子為謝表,託於味道,援筆而成,辭理密,盛傳於代。

延載初,歷遷鳳閣舍人、檢校鳳閣侍郎、同鳳閣鸞台平章事,尋加正授,證聖元年,坐事,出為集州刺史,俄召拜天官侍郎。聖歷初,遷鳳閣侍郎、同鳳閣鸞台三品。味道善敷奏,多識台閣故事,然而前後居相位數載,竟不能有所發明,但脂韋其間,苟度取容而已。嘗謂人曰“處事不決斷明白,若有錯誤,必貽咎譴,但模稜以持兩端可矣。”時人由是號為“蘇模稜”長安中,請還鄉改葬其父,優制令州縣供其葬事。味道因此侵毀鄉人墓田,役使過度,為憲司所劾,左授坊州刺史。未幾,除益州大都督府長史。神龍初,以親附張易之,昌宗貶授郿州剌史。俄而復為益州大都督府長史,未行而卒,年五十八,贈冀州刺史。味道與其弟太子洗馬味玄甚相友愛,味玄若請託不諧,輒面加凌折,味道對之怡然,不以為忤,論者稱焉。有文集行於代。

李嶠,趙州贊皇人,隋內史侍郎元從曾孫也。代為著姓,父鎮惡,襄城令。嶠早孤,事母以孝聞。為兒童時,夢有神人遺之雙筆,自是漸有學業。弱冠舉進士,累轉監察御史。時嶺南邕、嚴二州首領反叛,發兵討擊,高宗令嶠往監軍事。嶠乃宣朝旨,特赦其罪,親入獠以招諭之。叛者盡降,因罷兵而還,高宗甚嘉之。累遷給事中。時酷吏來俊臣構陷狄仁傑、李嗣真、裴宣禮等三家,奏請誅之,則天使嶠與大理少卿張德裕、侍御史劉憲覆其獄。德裕等雖知其枉,懼罪,並從俊臣所奏,嶠曰:“豈有知其枉濫而不為申明哉!孔子曰:‘見義不為,無勇也。’”乃與德裕等列其枉狀,由是忤旨,出為潤州司馬。詔入,轉鳳閣舍人。則天深加接待,朝廷每有大手筆,皆特令嶠為之。

時初置右御史台,巡按天下,嶠上疏陳其得失曰:陛下創置右台,分巡天下,察吏人善惡,觀風俗得失,斯政途之綱紀,禮法之準繩,無以加也。然猶有未折衷者,臣請試論之。夫綱尚疏,法令宜簡,簡則法易行而不煩雜,疏則所羅廣而無苛碎。竊見垂拱二年諸道巡察使所奏科目,凡有四十四件,至於別準格敕令察訪者,又有三十餘條。而巡察使率是三月已後出都,十一月終奏事,時限迫促,簿書填委,晝夜奔逐,以赴限期。而每道所察文武官,多至二千餘人,少者一千已下,皆須品量才行,褒貶得失,令曲盡行能,則皆不暇。此非敢墮於職而慢於官也,實才有限而力不及耳。臣望量其功程,與其節制,使器周於用,力濟於時,然後進退可以責成,得失可以核矣。

又曰:今之所察,但準漢之六條,推而廣之,則無不包矣。無為多張科目,空費簿書。且朝廷萬機,非無事也,機事之動,恆在四方,是故冠蓋相望,郵驛繼踵。今巡使既出,其他外州之事,悉當委之,則傳驛大減矣。然則御史之職,故不可得閒,自非分州統理,無由濟其繁務。有大小相兼,率十州置御史一人,以週年為限,使其親至屬縣,或入閭里,督察訛,觀採風俗,然後可以求其實效,課其成功。若此法果行,必大裨政化。且御史出持霜簡,入奏天闕,其於勵已自修,奉職存憲,比於他吏,可相百也。若其按劾,糾擿欺隱,比於他吏,可相十也。陛下試用臣言,妙擇賢能,委之心膂,假温言以制之,陳賞罰以勸之,則莫不盡力而效死矣。何政事之不理,何令之不行,何妖孽之敢興?

則天善之。乃下制分天下為二十道,簡擇堪為使者。會有沮議者,竟不行。尋知天官侍郎事,遷麟台少監。

聖歷初,與姚崇偕遷同鳳閣鸞台平章事,俄轉鸞台侍郎,依舊平章事,兼修國史。久視元年,嶠舅天官侍郎張錫入知政事,嶠轉成均祭酒,罷知政事及修史,舅甥相繼在相位,時人榮之。嶠尋檢校文昌左丞、東都留守。長安三年,嶠復以本官平章事,尋知納言事。明年,遷內史。嶠後固辭煩劇,復拜成均祭酒,平章事如故。

長安末,則天將建大像於白司馬坂,嶠上疏諫之,其略曰:“臣以法王慈,菩薩護持,唯擬饒益眾生,非要營修土木。伏聞適像,税非户口,錢出僧尼,不得州縣祗承,必是不能濟辦,終須科率,豈免勞擾!天下編户,貧弱者眾,亦有傭力客作以濟餱糧,亦有賣舍貼田以供王役。造像錢見有一十七萬餘貫,若將散施,廣濟貧窮,人與一千,濟得一十七萬餘户。拯飢寒之弊,省勞役之勤,順諸佛慈悲之心,沾聖君亭育之意,人神胥悦,功德無窮。”疏奏不納。

中宗即位,嶠以附會張易之兄弟,出為豫州刺史。未行,又貶為通州刺史。數月,徵拜吏部侍郎,封贊皇縣男。無幾,遷吏部尚書,進封縣公。神龍二年,代韋安石為中書令。初,嶠在吏部時,志曲行私惠。冀得復居相位奏置員外官數千人。至是官僚倍多,府庫減耗,乃抗表引咎辭職,並陳利害十餘事。中宗以嶠昌言時政之失,輒請罷免,手製諭而不允,尋令復居舊職。三年,又加修文館大學士,監修國史,封趙國公。景龍三年,罷中書令,以特進守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

睿宗即位,出為懷州刺史,尋以年老致仕。初,中宗崩,嶠密表請處置相王諸子,勿令在京。及玄宗踐祚,宮內獲其表,以示侍臣。或請誅之,中書令張説曰:“嶠雖不辯逆順,然亦為當時之謀,吠非其主,不可追討其罪。”上從其言,乃下制曰:“事君之節,危而不變,為臣則忠,貳乃無赦。特進、趙國公李嶠,往緣宗、韋弒逆,朕恭行戡定,揖讓之際,天命有歸,嶠有窺覦,不知逆順,狀陳詭計,朕親覽焉。以其早負辭學,累居台輔,妨而莫言,,特掩其惡。今忠既辨,具物惟新,賞罰倘乖,下人安勸?雖經赦令,猶宜放斥,矜其老疾,俾遂餘生,宜聽隨子虔州刺史暢赴任。”尋起為盧州別駕而卒。有文集五十卷。

崔融,齊州全節人。初,應八科舉擢第。累補宮門丞,兼直崇文館學士。中宗在宮,制融為侍讀,兼侍屬文,東朝表疏,多成其手。聖歷中,則天幸嵩嶽,見融所撰《啓母廟碑》,深加嘆美,及封禪畢,乃命融撰朝觀碑文。自魏州司功參軍擢授著作佐郎,尋轉右史。聖歷二年,除著作郎,仍兼右史內供奉。四年,遷鳳閣舍人。久視元年,坐忤張昌宗意,左授婺州長史。頃之,昌宗怒解,又請召為官郎中,知制誥事。長安二年,再遷鳳閣舍人。三年,兼修國史。時有司表税關市,融深以為不可,上疏諫曰:伏見有司税關市事條,不限工商,但是行人盡税者,臣謹按《周禮》九賦,其七“關市之賦”竊惟市縱繁巧,關通末遊,令此徒止抑,所以鹹增賦税。臣謹商度今古,料量家國,竊將為不可税。謹件事蹟如左,伏惟聖旨擇焉。

往古之時,淳樸未散,公田籍而不税,關防譏而不徵。中代已來,澆風驟進,桑麻疲弊,稼穡辛勤,於是各徇通財,爭趨作巧,求徑捷之慾速,忘歲計之無餘。遂使田萊荒,倉廩不積,蠶織休廢。弊緼闕如,飢寒猥臻,亂離斯起。先王懲其若此,所以變古隨時,依本者恆科,佔末者增税。夫關市之税者,謂市及國門,關門者也,唯斂出入之商賈,不税來往之行人。今若不論商人,通取諸,事不師古,法乃任情。悠悠末代,於何瞻仰;濟濟盛朝,自取嗤笑。雖憲章姬典,乃是違背《周官》。臣知其不可者一也。

臣謹案《易》《繫辭》稱:“庖羲氏沒,神農氏作,中為市,致天下之人,聚天下之貨,易而退,各得其所。”《班志》亦云:“財者,帝王聚人守位,養成羣生,奉順天德,理國安人之本也。仕農工商,四人有業。學以居位曰仕,闢士殖穀曰農,作巧成器曰工,通財鬻貨曰商。聖王量能授事,四人陳力受職。”然則四人各業久矣。今復安得動而搖之!蕭何雲:“人情一定,不可復動。”班固又云:曹參相齊,齊國安集,大稱賢相。參去,屬其後相曰:“以齊獄市為寄,慎勿擾也。”後相曰:“理無大於此者乎?”參曰:“不然。夫獄市者,所以並容也,今若擾之,人安所容乎?吾是以先之。”夫獄市,兼受善惡。若窮極,人無所容竄;人無所容竄,久且為亂。秦人極刑而天下叛,孝武峻法而刑獄繁,此其效也。老子曰:“我無為而人自化,我好靜而人自正。”參以道化其本,不擾其末。臣知其不可者二也。

四海之廣,九州之雜。關必據險路,市必憑要津。若乃富商大賈,豪宗惡少,輕死重義,結黨連羣,喑鳴則彎弓,睚眥則劍。小有失意,且猶如此,一旦變法,定是相驚。乘茲困窮,或致騷動,便恐南走越,北走胡,非唯逆齊人,亦自攪亂殊俗。又如邊徼之地,寇賊為鄰,興胡之旅,歲月相繼,倘同科賦,致有猜疑,一從散亡,何以制?求利雖切,為害方深。而有司上言,不識大體,徒益帑藏,助軍國,殊不知軍國益擾,帑藏逾空。臣知其不可者三也。

孟軻又云:“古之為關也,將以御暴;今之為關也,將以為暴。”今行者皆税,本末同。且如天下諸津,舟航所聚,旁通巴、漢,前指閩、越,七澤十藪,三江五湖,控引河洛,兼包淮海。弘舸鉅艦,千軸萬艘,貿往還,昧旦永。今若江津河口,置鋪納税,納税則檢覆,檢覆則遲留。此津才過,彼鋪復止,非唯國家税錢,更遭主司僦賂。船有大小,載有少多,量物而税,觸途淹久。統論一之中,未過十分之一,因此壅滯,必致吁嗟。一朝失利,則萬商廢業,萬商廢業,則人不聊生。其間或有輕訬任俠之徒,斬龍刺蛟之黨,鄱陽暴謔之客,富平悍壯之夫,居則藏鏹,出便竦劍。加之以重税,因之以威脅,一旦獸窮則搏,鳥窮則攫,執事者復何以安之哉?臣知其不可者四也。

五帝之初,不可詳已;三王之後,厥有著雲;秦、漢相承,典章大備至如關市之税,史籍有文。秦政以雄圖武力,舍之而不用也;漢武以霸略英才,去之而勿取也。何則?關為御暴之所,市為聚人之地,税市則人散,税關則暴興,暴興則起異圖,人散則懷不軌。夫人心莫不背善而樂禍,易動而難安。一市不安,則天下之市心搖矣;一關不安,則天下之關心動矣。況澆風久扇,變法為難,徒、規小利,豈知失玄默、亂大倫。魏、晉眇小,齊、隋齷齪,亦所不行斯道者也。臣知其不可者五也。

今之所以税關市者,何也?豈不以國用不足,邊寇為虞,一行斯術,冀有殷贍然也!微臣敢借前箸以籌之。伏惟陛下當聖期,御玄籙,沉璧於洛,刻石於嵩,鑄寶鼎以窮,坐明堂而佈政,神化廣洽,至德潛通。東夷暫驚,應時平殄;南蠻才動,計歸降。西域五十餘國,廣輸一萬餘里,城堡清夷,亭堠靜謐。比為患者,唯苦二蕃。今吐蕃請命,邊事不起,即目雖尚屯兵,久後疑成馳柝。獨有默啜,假息孤恩,惡貫禍盈,覆亡不暇。徵役已省矣,繁費已稀矣,然猶下明制,遵太樸,愛人力,惜人財,王侯舊封,妃主新禮,所有支料,鹹令減削。此陛下以躬率先,堯、舜之用心也。且關中、河北,水旱數年,諸處逃亡,今始安輯,,倘加重税,或慮相驚。況承平歲積,薄賦久,俗荷深恩,人知自樂。卒有變法,必多生怨,生怨則驚擾,驚擾則不安,中既不安,外何能御?文王曰:“帝王富其人,霸王富其地,理國若不足,亂國若有餘。”古人有言:“帝王藏於天下,諸侯藏於百姓,農夫藏於庾,商賈藏於篋。”惟陛下詳之。必若師興有費,國儲多窘,即請倍算商客,加斂平人。如此則國保富強,人免憂懼,天下幸甚。臣知其不可者六也。

陛下留神系表,屬想政源,冒茲炎熾,早朝晏坐。一,機務不遺,先天后天,虛心密應。時政得失,小子何知,率陳瞽辭,伏紙惶懼。

疏奏,則天納之,乃寢其事。

四年,除司禮少卿,仍知制誥。時張易之兄弟頗招集文學之士,融與納言李嶠、鳳閣侍郎蘇味道、麟台少監王紹宗等俱以文才降節事之。及易之伏誅,融左授袁州刺史。尋召拜國子司業,兼修國史。神龍二年,以預修《則天實錄》成,封清河縣子,賜物五百段,璽書褒美。融為文典麗,當時罕有其比,朝廷所須《洛出寶圖頌》、《則天哀冊文》及諸大手筆,並手敕付融。撰哀冊文,用思苦,遂發病卒,時年五十四。以侍讀之恩,追贈衞州刺史,諡曰文。有集六十卷。二子禹錫、翹,開元中,相次為中書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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