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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活生生的人,竟落得這般慘狀,別説骨至親的月眉抹弟,便是換了自己,只怕也忍不下這口怨毒之氣,看來要想化解仇恨,實在太難了。
康浩黯然嘆息一聲,趨前兩步,在牀前屈膝跪倒,恭恭敬敬叩了三個頭,顫聲道:“老夫人,晚輩康浩向您老人家叩頭請罪…”巫九娘舉起僅有的一條左臂,連連搖動着道:“快請起來,老婆子怎敢受之分大禮,阿,快替
攔住康少俠。”齊效先伸手扶起康浩,一句話沒説,自顧低頭拭淚不止,月眉眼眶一紅,急忙扭過臉去。
巫九娘神情顯得十分動,向空招了招手,問道:“康少俠,能夠過來一些,讓老婆子摸摸你的手嗎?”康浩含淚走近牀沿,將自己的手,放在巫九娘那雞爪般的手掌內,不知為了什麼,心裏竟酸酸的恨不能大哭一場。
巫九娘緊緊握着左掌,好像怕康浩會從指縫間溜走似的,蒼白如紙的臉上,忽然泛起一抹淒涼的笑容,仰面長噓道:“二十年前,老婆子曾經親睹令師風采,想不到二十年後,又結識了他的傳人,可惜咱們沒有一天晤面,現在竟連你的模樣也看不見了。”話畢,帳篷中稀噓四起,連駱伯傖在內,人人都下淚來。
康浩哽咽道:“晚輩鄙俗淺薄,難及及師萬…”巫九娘搖頭説道:“不!強將手下無弱兵,有那樣高明的師父,決不會調教出庸俗的徒弟,老婆子雖然眼不能見,自信還不致估錯…眉兒,你説猜得對不對?”月眉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低頭頭沒有出聲。
誰知巫九娘卻不肯擺休,緊緊接着又迫問道:“眉兒,你是怎麼了?問你的話,你怎麼不聲不響?”月眉被
不過,用盡力氣過迸出一句:“
猜的事…”.哪裏還會錯…”巫九娘欣
的笑了起來,輕拍着康浩的手背,説道:“長江後
推前
,一輩新人換舊人,有你們年輕的一代出頭,咱們這些老廢物都可以放心去死了。”她説這些話時,神情欣悦,毫無悲傷之意,但聽在眾人耳中,卻叫人倍辛酸,無限傷
。
康浩強忍悲苦,寬道:“老前輩清風朗目,松柏長青,又有兩位孝順的孫兒女侍奉,且寬心將傷勢養好,安享幾十年後福。”巫九娘搖頭道:“一個人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老婆子一向不曾服氣過誰,但掙強一生,仍得服氣命運的擺佈,我自己知道不是享福的材料,老天若能讓我無掛無牽,放放心心的死,那已經是天大的福氣了。”説到這裏,忽然收斂了笑容,凝聲問道:“康哥兒,關於令師當年和咱們百禽宮的淵源,駱大俠想必都告訴你了?”康浩道:“是,晚輩已略知經過。”巫九娘長噓一聲,道:“事過境遷,我只怨自己女兒福薄,並不敢責怪令師,但如果沒有那一次的變故,百禽宮何至於落得如此結局?憑心而論,事情雖非令師造成,實由令師而起,在道義上説,總是令師辜負了我那苦命的女兒,這一點,康哥兒你也該承認吧?”康浩惶然道:“是…是的。”巫九娘接着又道:“康哥兒,你是風鈴魔劍唯一傳人,也親眼看到老婆子這般光景,咱們撇開跟前的是非恩怨不談,單憑當年淵源道義,如夥老婆子懇託你一件事,你會答應嗎?”康浩應聲道:“只要晚輩力所能及,赴湯蹈火,萬死不辭。”巫九娘肅容道:“大丈夫一諾千金,上有神明共鑑,在場諸位都是證人…康哥兒,你答應了的事,可不能反悔?”康浩尚未回答,駱伯傖已經接口道:“九姑有話,盡請吩咐,咱們一定分督促他辦到的…”黃石生連忙補上一句:“只要無礙情理,縱有困難,咱們也會幫助他解決。”原來他見康浩和駱伯傖答應得太
快,萬一巫九娘提出要康浩殺死湘琴報仇,難道也照殺不誤麼?所以特意在話中預留了退步。
巫九娘狀頗振奮,回顧月眉道:“眉兒,把枕頭下面那隻小盒給我。”月眉伸手向枕下摸索了片刻,取出一隻長不盈尺的小巧盒子默默遞給巫九娘。
眾人頓覺眼中一亮,敢情那小盒竟是純金鑄成,上面嵌滿了珍珠翡翠,鑽石鑲邊,白金作鎖,非但價值連城,那盒上發出的七彩光芒,更是耀眼生輝,令人無法
視。
巫九娘又從貼身衣襟內,解下一柄緻玲瓏的鑰匙,然後將小盒鑰匙,一併
給康浩。
康浩遲疑着不敢接取,吶吶道:“請問…這寶盒中放的是…”巫九娘道:“你先收下,老婆子自然會告訴你的。”康浩望望駱伯傖,見他頷首示意,這才雙手接了過來。
巫九娘如釋重負般吐了一口氣,喃喃自語道:“這一次,我老婆子總算沒有再錯過機會了。”語聲微頓,復又緩緩説道:“小盒內,是巫山百禽宮正殿大站的金鑰,以及號令全宮的‘百禽令牌’,從現在起,你就是百禽宮的主人…”康浩吃了一驚,連忙道:“老前輩,這…”巫九娘截口道:“別打岔,我的話還沒有説完。”康浩大惶恐,低頭看看手中那隻光彩奪目的小盒子,忽然覺得它的份量竟變得沉重起來。
巫九娘頓了頓,繼續説道:“…此外,盒中還有一幅細絹圖畫和一份庚帖,那圖畫名叫‘百禽翔天圖’,也就是咱門巫山一派全部神功革,其中圖文兼備,以利修練,你要小心保存,千萬不可遺失了,至於那一份庚貼,卻是月眉的生辰年月…”説到這裏,連月眉也駭然一驚,失聲叫道:“
,這是為什麼?”巫九娘搖頭道:“你們都不要急,慢慢聽我説下去就明白了…咱們巫山一派門庭單薄,自從月眉她娘不幸早亡,再無可傳之人,老婆子將本門金牌秘復相贈,只不願神功失傳,並沒有勉強你入我門下的含意,不過…”話鋒一轉,正
道:“我老婆子有一樁心願未了,卻希望你能替我完成。”康浩道:“晚輩靜聆吩咐,誓當拼力以赴。”巫九娘黯然道:“老婆子孤寡無依,此生別無牽掛,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這兩個可憐的孩子,他們外公臨終的時候,遺言要老婆子尋訪他們的生父,讓他們姊弟倆認父歸宗,但以目下情形推測,這願望只怕是辦不到了。”康浩連忙説道:“晚輩願意盡力協助尋訪…”巫九娘搖搖頭道:“這話説來容易,成功的希望卻太渺茫,時隔多年,姑無論那薄情寡義的東西是否尚在人世,即使他還活着,如果已經淪人魔道,我也不能將他們姊弟倆送進火坑裏,更何況歲月無情,阿
是男孩倒不打緊,眉兒今年已經十六歲了,女孩子的終生大事,豈能等待,假如再過十年尋不到她父親,難道要她一輩子不嫁人麼?”康浩語
吶吶道:“這…這…”月眉大聲道:“
,眉兒寧願一輩子不退,侍候你老人家。”巫九娘道:“傻孩子,
年紀老了,遲早會死的,如果
不在了,你怎麼辦?”月眉道:“眉兒也跟
一道去。”巫九娘叱道:“胡説,這種話是説着好玩的嗎?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人倫之常,有什麼怕難為情的?”接着,又轉向康浩道:“眉丫頭是我一手帶大,在沒有找到她的生父之前,婚事自該由我作主,現在我已經把她的庚貼
給你了,而且,我也知道你出道不久,尚未婚娶,剛才你又親口答應過,這件事,就這樣決定了吧!”康浩大驚道:“原來老前輩的意思,竟是要…”巫九娘道:“不錯,這就是我老婆子要付託你的事,我這樣做,一則使他們姊弟倆有所依靠,二則願藉此彌補她娘生前的缺憾,二十年前,她對令師一往情深,最後卻抱恨而死,如今我將唯一的愛女,許配給楊君達的唯一傳人,相信她在九泉之下,也當含笑瞑目了。”康浩聽了這番話,驚惶無措,不知該怎麼説才好,月眉卻“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駱伯傖喜出望外,大笑道:“九娘如此安排,恰似一紅線就成了兩代良緣,在下
為康浩的長輩,納聘之事,就由在下承當了,稍等便籌辦補送過來。”一陣大笑,正好掩去月盾的哭聲。
巫九娘道:“咱們武林中人.不用這些虛禮俗套,庚帖隨身,便是信物,但今天只能算是下定’,正式娶,還須稍待一段時
。”駱伯傖道:“説的是,婚娶大典,總得等康浩替師門伸雪了冤屈之後,再隆重行禮。”巫九娘點頭道:“這是自然,咱們就以那一大為期,如果在這段時間內,能夠尋到眉兒的生父,理當再徵求他的同意,如果尋不到,屆時只有麻煩駱大俠總成其事了。”駱伯傖竟沒有聽出她弦外之音,連聲道:“九娘放心,都
給我駱某人了。”黃石生和宗海東也都興高采烈,強着康浩叩了頭,告辭出來,康浩兀自捧着那隻金盒發愣,黃石生附耳低道:“快些起來吧,要化解兩家血仇,這是唯一的機會了。”康浩遲疑道:“可是,小侄總覺得愧對湘琴…”駱伯傖笑道:“你別像你師父那樣迂腐,大丈夫三
四妾,理所應當,一切有駱伯父替你作主,只要你有這份福氣,再娶十個八個又有何妨?”黃石生催促道:“時候不早,快去吧!別忘了在後堡橘林中等候。”康浩仰望天
,
影業已偏西,顧不得再説話,匆匆收好金盒,出谷而去。
他離去不到頓炊工夫,巫九娘帳篷中突然揚起一片哭聲”駱伯傖和黃石生相顧一驚,急忙飛步趕去,才到帳篷門口幾乎和狂奔出來的齊效先撞個滿懷,忙問道:“發生了什麼事?”齊效先掩面大哭,用手指着帳篷內,卻哽咽得説不出一句話來。
駱伯傖情知不妙,開帳幕衝了過去,只見月眉正伏卧牀上,嘶聲悲叫道:“
!
”巫九娘那條僅有的獨臂,卻虛垂在牀沿外,微微擺盪不已口口口口康浩自從午刻以前離開一劍堡,這一耽擱,已過申時,整天粒米未進,又心懸兩地,怕湘琴或方濤會發現自己不在堡中,所以一出谷中,便加快步子向前奔去。
將近小溪盡頭,突然望見峭壁頂上站着一個人…
那人背朝山谷,是以無法看見他的面貌,從背影看去,中等身材,儒服綸中,年紀在二三十歲之間。
康浩心中一動,連忙頓住步,一閃身,輕輕躲進溪邊荒草中,暗忖道:黃四叔説的這兒發現一個武功很高的神秘少年,大約就是此人了,既然被我無意碰上,倒要看看他究竟是誰?
心念轉動,便屏住呼,用手撥開亂草,仔細察看了那人的舉動,但等了許久,卻見那人負手而立,除了山風偶爾飄起他的衣角,竟像一尊石人似的,無聲無息,好半晌都沒移動過
下。
他是誰?怎會出現在這荒涼的山頂?瞧他那端然凝重的模樣,莫非正在思索着什麼重大的心事,康浩正自狐疑,那人突然長嘆了聲,緩緩轉過身子,舉步向小溪邊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