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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胡我?”氣急之下我正要轉身離去,不想被他鉗一樣手抓住了我的右肘,“我並沒有胡
你,只是和你一樣在執行公務,不過我討厭以勢壓人,在這列火車上,所有乘客都是平等的,如果還有空鋪的話,我寧可給你們首長對面那位農民大伯!”瘦高個聲音不大,卻有極強的穿透力。我怔了一下,只見他轉過身,修長的背影很快就淹沒過道人羣裏。
我覺腦袋被什麼敲擊了一下,心情突然沉重起來。科長把這次特殊護送任務
給我,不僅是對我們單位作風的一次檢閲,也是對我個人能力的一次考驗。科裏有位副科長即將轉業,我能不能順利接替上去,很大程度上取決於這次任務的完成質量。如果我不能出
地完成任務,這不僅意味着現在,也意味着將來,我個人的前途可能就此止步。想到這裏,豆大的汗珠突然從我的冒沿滾落下來。
我神情沮喪地回到車箱,悄悄站在首長座位後邊,這時,首長正和對面一個扎白羊肚頭巾的農民大伯在聊天,農民大伯靠在一個與我年齡相仿的年輕人的臂彎裏,一道道縐紋勾勒在臘黃的臉上,像黃土高原深淺不一的溝壑。從農民大伯斷斷續續地敍述中,我聽出了大意,前年家裏包產到户子好過多了,可是自己身體不行了,這次兒子陪他到北京是看病的。他艱難地抬起頭看了看年輕人,額頭上的縐紋又堆集在一起。首長説,“老兄弟放心,不要緊,北京醫療條件好,什麼樣的病都能治好的。”説着,便從包裏拿出了兩隻大蘋果。
正當我納悶瘦高如何知道首長的座位,還有對面的農民大伯時,首長頭也沒回,指了指桌上的蘋果,厲聲道:“還站幹什麼?快給大伯削皮呀!”我迅速繞了過來,從鑰匙掛上取出水果刀,那一刻,我覺自己的手在微微發抖。
“首長,我已經和乘務員説好了,下午五點之前要想盡一切辦法給您安排一個卧鋪。”話剛出口,我就被自己應變嚇了一跳。我側過身,哆哆嗦嗦地削蘋果,不敢正面對視首長。
首長沒有吱聲,仍然保持剛才的坐姿。
“本次列車昨天停運,兩天的乘客集在一起,所以車上的人特別多,真是不巧。”我把削好的一隻蘋果遞給了農民大伯,又拿起桌上的另一隻。在替的一瞬間,我用目光從胳臂彎裏朝首長瞥了一眼,只聽首長從鼻孔裏“嗯”了一聲,半天才説“好。”我撤了彌天大謊,我已經沒有退路了!
列車在騰格裏沙漠箭一樣的飛逝。這條路是京包線,從陝寧界的那個不大不小的車站出發到北京,整整需要一天一夜的時間。可以想象,如果讓我面前這樣一位級別的首長坐着木板座椅,和一個陝北農民一起到北京,那將是什麼樣的一種後果!科長還能晉升嗎?我還能繼續留在部隊實現自己的夢想嗎?沒有的,什麼也不會有的!轟隆隆的節奏和科長臨行前命令一拍一拍地敲擊着我的耳膜,我的心忽地竄到嗓子眼上了。
我把削好的另一隻蘋果又遞給了大伯兒子,“真是謝謝你。”他擋一下,説。我往他手中了幾次,還是被他擋了回來,我只好把那隻蘋果放到他跟前的桌子上,挨着首長坐了下來。其實我並沒有徹底坐下,半邊
股只搭點沿兒。車箱裏土煙味、臭汗味、羊皮羶味混雜在一起,直叫人翻胃。我偸偸轉過臉,首長正凝視着窗外。窗外,狂風掠過沙漠,沙塵一陣陣騰起,猶如冬天南方湖面上升起的晨霧,昏黃的太陽掛在西天,陽光箭一般從玻璃窗
進來。首長刀一樣的眉
緊緊擰在一起,中間豎隔着兩條深輒,像車輪碾過的生硬鐵軌。
我抬起手腕看了一下錶,現在是四點二十分。如果我不能在五點之前到一張卧鋪票一切就完了!
“首長,我去拿票。”我已把自己上了絕路。首長仍然看着窗外,鼻孔裏還是一聲“嗯”首長用小拇指在臨窗的那側耳朵掏了掏,見指肚上堆了一層層豆粉一樣細沙,便用拇指彈了一下,“好,你去吧。”在起身的那一剎那,我突然想到要找列車長。看來不把事情
大就不會達到目的。我已經想好了,就是把列車長從卧室裏趕出來也要安頓好首長!費了九牛之力才找到列車長室,我在門外站立了片刻,把想好的話又複述了一遍,確定後才輕敲了一下門。萬萬沒沒想到,開門的恰是瘦高個。
“呵呵,又是你。”我愣了愣,“你怎麼在這?”
“這是我的崗位啊!”瘦高個給我伸出一隻手。他一邊説話,一邊把我讓進了卧室。我半身側了進去,仄的空間一椅一桌,三拃寬的牀上躺着一位婦女,牀頭的另一端,一位男子呼地站了起來,“你們列車長真是大好人啊,我老婆就要生了,你看…”男子指了指那張椅子,“他就爬這裏才打了盹。”我看到男子眼裏閃動着淚花。
列車長把自己的牀鋪讓給了一個孕婦,還能説什麼?再也無話可説了。我懷着十分複雜的心退了出來,我不知道要往哪裏去,也不知道哪是往前,哪是往後。矇中,我朝反向竄進了卧鋪車箱,正要繼續前行,這時,一位年輕軍官閃了出來,和我碰了個正着。
“對不起。”他伸出一隻手,向我示意了一下。就在我們擦肩的一剎那,我一把抓住了他,“戰友戰友親如兄弟,是革命把我們聯繫在一起!”我像即將溺水突然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緊緊抓住他不放。
“你?”他用審視的目光看着我,“有事嗎?”
“我…我…戰友,請你務必要幫幫我的忙!”我語無倫次地向他説明了情況,年輕軍官似乎聽懂了我的表述,停頓了片刻,説“好,讓你們首長過來吧!”我行了軍禮,興奮地伸出雙手,我已無法表達我的謝意了。
我一把拉過年輕軍官,往首長車箱穿行。一路上,我好像看到首長一直緊繃的面孔突然舒展開來,又好像首長在和對面扎白羊肚頭巾的陝北老農説,“對不起啊兄弟,沒辦法,身不由己啊,是他們我走的。”我已無法掩抑將要飛奔的心情,全身的血似乎要沸騰了,在即將靠近首長的一剎那,我好像看到了自己光明的未來。
“首長,請您住卧鋪。”我説。
“首長,請!”年輕軍官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