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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頭髮,道:“那便不喜歡了。”阿羅難得的温存,阿音也懶得推拒,伸出指頭撓着她散落在前的髮梢,眨兩下眼自言自語:“那我喜歡個誰呢?”心裏頭藏着一個人太久了,久到若不裝着什麼東西,便不大能適應。
“我怎麼樣?”阿羅柔聲提議,言語仍舊很客氣。
阿音一頓,咬着嘴笑了,在她懷裏蹭了蹭,軟得同貓兒似的,話語卻回絕得毫無餘地:“不成。”阿羅也不惱,只輕聲問她:“怎麼?”阿音抬眼,越過她帶着桃香的兩腮,望着她垂眼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的模樣,看了好一會,問她:“你一直便是這個相貌,年齡,身段?”阿羅點頭:“是。”阿音道:“這便是了,你總是個年輕姑娘,我卻要生老病死,如今是姊妹,再過幾年便是姑侄,再幾十年,我掉光了牙臉皺巴巴,咱們便成了祖孫了,還怎樣拉手説情話,眼裏出西施?”阿羅張了張嘴,要説話,阿音又伸出一個指頭,偏臉問她:“待我死了,入泰山府做小鬼,你卻是閻羅大人,是也不是?”
“是。”阿音一拍手:“得,又成君臣上下斷情了。”伶牙俐齒,同傅無音似的,分明眼睛腫得似個桃兒,眯着繃着也要裝腔作勢地斜眼瞧人。阿羅鼻息一動,摟着她温温笑起來。
阿音偏臉看她,她同阿羅的道實在不多,以至於她未好生端詳過她的笑容,她不大明白,為什麼從那鬼魅之地裏生出的笑容,能這樣乾淨柔情,軟糯得似葡萄上的白霜。
她自顧自默了一會子,同阿羅説:“咱們走罷。”
“去哪裏?”阿羅問。
“闖江湖。”離李十一遠遠兒的。
阿音見阿羅沉默,便勸她:“你身子骨弱,必定未好生闖蕩過江湖,我南來北往的,能替你張羅好些地道的吃食。而我……一時半刻也離不了你,我作你的書童,你的丫鬟,你的掃灑婆子,任怎麼差遣都成,你似帶着五錢一樣,帶着我,好不好?”她極少這樣低聲下氣,令阿羅覺得自己似一強韌的稻草。
她不置可否,自牀上起來坐到妝台前,也不動作,只穿過鏡子望着阿音。阿音上前去,問她:“做什麼?”阿羅移了移臉,吩咐她:“梳頭。”小丫頭。
行李不多,未至晌午便收拾完了,阿羅事先差五錢同十一十九同塗老幺打過招呼,待下樓時,便見李十一立在門邊候着。
塗老幺坐在門檻上,愁得很。
他最怕分道揚鑣,更不知怎的傻閻王就把得跟猴兒似的阿音拐走了,他埋頭琢磨,見阿音同阿羅走到李十一面前。
阿音低着頭,脖子仍舊立得很囂張,眼神兒卻不大敢張揚了,貌似冷漠地觀察地上的塵土。
倒是阿羅同李十一待了幾句,李十一雙手
在褲兜裏,
神不大好的模樣。
待同阿羅講完話,她忽然離開門框,提步走到阿音跟前,將兜裏的手拿出來,握着一個牛皮紙信封。
她沒有別的話,只將信遞給阿音,好看的指頭捏着底端,支出去的頭部幅度極小地抖了抖,似在提醒人接過去。
阿音盯着那信,不想拿。
她忽然生出了倔強的委屈,還有一點子難以割捨的悵然,她透着剋制的餘光看李十一,眼下青青地腫着,説話時有難以忽略的鼻音。
她聽見李十一嘆了口氣。
她抬眸望她一眼,將信接過來,攥在手裏,拉過阿羅往外走。
釘子似的鞋跟兒自院門口消失,塗老幺扶着發麻的腿站起來,問李十一:“就走啦?”
“嗯。”塗老幺更愁了:“我方才琢磨了一件事兒。”
“咱們這公館,租了好些子了,傻閻王一走,租金誰付?”李十一轉頭,沉默地望着他。
黃包車叮鈴鈴地跑在幹道上,翻起地上的梧桐葉子,阿音自上車後便一言不發,捉着李十一給的信放在膝蓋上,小腿靠着硬邦邦的皮箱。
“瞧一瞧。”阿羅搭着二郎腿,對她説。
她不會什麼拐彎抹角地勸,慣常只用三兩個字,偏偏每回都能落到阿音心裏。
阿音一面拆一面道:“也是,瞧了便好扔了,省得讓姑拿一路,手疼。”她面上拋着不屑一顧的表情,甚至妖妖嬌嬌地朝阿羅笑了笑,卻在轉回頭展開信箋的一瞬怔住。
阿羅聽見一個極其剋制的氣聲,而後“啪嗒”一響,眼淚珠子叛逃似的地自阿音眼眶裏滾下來,雨打芭蕉暈在紙張上。
阿音連眼淚也顧不上擦,只咒罵了一句:“她大爺……”那上頭有小姑娘狗爬似的字跡,寫得又大又囂張——我阿音欠李十一壹仟叁佰柒拾陸桶水。
温熱的淚花裏有個扎頭繩的姑娘趴在牀上寫字,同立在一旁的人商量:“昨兒的兩桶,加上了,是不是?”
“是。”纖長的李十一靠在牀邊,無意識地摩挲手上的繭子。
阿音簽下字,笑得顛倒黑白:“你可是有大福氣了。”她懶怠得很,有成千上萬個藉口誆李十一替她打水砍柴,她那時信口胡謅,説一桶水換一個願望,往後等她發達了,請李十一來討,什麼花雕酒荷葉雞,想吃多少吃多少。
幾年零零散散積攢下來,竟這樣多,她怕自己家當全給輸掉,還偷工減料地省了五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