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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志雪仇孤兒依怪畏驚魂入夢冷月泣深宵在武當後山的“藏靈谷”上,一個老道人正彎着身,利用山邊垂下的一條長繩取巖縫裏
下的泉水。
他打水的方法很奇怪,他只須一抖手腕,繩子就像活的一般,直蕩過去。那繩子末端縛着一個小瓦壺,每一次蕩過去的時候,那瓦壺便從泉水中掠過,卻從未與山岩碰撞。
汲取泉水以後,便提起瓦壺來,就着壺嘴喝兩口,剩下的卻把它倒了,然後又用此法重新汲取。
就在汲取第二壺水之時,對面山岩下卻傳來一個孩子的呼救聲:“巖上的道長,救命呀!”那道人不覺一怔,留神看時,方見對面一棵從巖縫裏伸出的樹幹上,騎着一個孩子,正在向他哀求呼救。那樹幹離巖上大約有十來丈,離下面深澗少説也有二三十丈,不用説那孩子一定是從巖上跌下去的,但也太湊巧,剛正被橫伸出的樹幹擋住,否則那孩子的命一定不保。
當下那道人便揚聲喊道:“你不用驚惶,只好生抱住樹幹,我立刻來救你。”説罷,身軀凌空縱起,頭上腳下,如海燕掠波,斜斜地朝那孩子存身地樹上縱來。待得臨近時,雙臂突然一振,身軀已經翻轉,一伸手提住那孩子衣領,單足一點樹枝,又斜縱回去,左手一把抓住那垂在巖邊打水用的繩子,同時右手一翻,將孩子朝脅下一夾,喝聲:“不用怕!”足尖一點岩石,刷的一聲響,那繩子被他蕩成一個圓周,從巖下直翻上來,然後他一連幾個空心筋斗,輕輕落在地上。
那繩子長有十餘丈,他這足尖一點之力,便能將兩人蕩上天空,這股力量,在武林中實在少見。
那道人將孩子放下,回過身來,見那孩子年約十四五歲,臉上卻絲毫沒有驚惶恐懼之,不
奇怪,正待喝問,那孩子已磕下頭去。
道人擺手道:“你且起來,有話好好説便了。”那孩子拜罷起立,方道:“晚輩黔邊吳戒惡,此番奉父命朝拜武當卧雲道長,已在山上住了一月有餘,適才在巖邊玩耍,偶然失足墜下,幸遇那棵大樹,方能逃得命,晚輩呼救無門,正在萬般無奈之際,天幸得遇道長,否則晚輩
命難保。”那道人聽了一陣,覺得他話中仍有些可疑之處,但再一打量吳戒惡神
,見他滿面誠摯之容,似乎不像善説假話的孩子,便點頭道:“這武當後山,慢説外人,便是武當本門弟子,如無掌教和四堂符令,也不許胡亂行走的,你怎會跑到這裏來呢?”戒惡假作驚慌道:“晚輩不知武當有這項規定,還望道長恕罪。”那道人扶起他道:“不知不罪,你又是一個小孩子,我焉有怪罪你之禮。不過此處不是你久留之處,我還是送你回去吧,以後可不要這樣滿山亂跑了。須知武當山上懸巖深谷甚多,再不小心摔了下去,就未必有人會來救你了。”戒惡諾諾連聲答應,他見這道人花白鬍須,
神矍爍,已知他是何人,又向道人拜謝。
道人皺眉道:“你老拜謝我作甚,任何人見你處身危難,未必還能坐視不理麼?”戒惡又道:“晚輩此番因禍得福,得遇高人,不敢請示道長法號。”道人想了一想,方道:“我的名字告訴你原也不妨,不過對外人最好少提,我名董靈霄,你適才説的卧雲道長,便是我的師兄。”戒惡驚道:“原來道長便是衝鴉真人。”説罷又重新下拜。
董靈霄扶起他道:“你怎會知我道號?”戒惡早得謝青峯之教,便躬答道:“晚輩是聽謝青峯道長説的。”董靈霄臉上略規詫異之,又問道:“他怎會和你談起我?”戒惡道:“晚輩現住在謝道長所居的眉峯小館,常時和謝道長對奕,以此謝道長常時和晚輩談起天下名家,謝道長對於老前輩的棋藝是十分尊崇的,所以常常提起老前輩法號。”董靈霄點頭道:“這就是了,其實青峯的棋藝是高明的,我及不上他,他還對你説別的話沒有?”戒惡道:“謝道長也説過老前輩的武功劍法,皆是天下少有的絕學。”董靈霄道:“他怎會和你談論武功?”戒惡又道:“謝道長有一次談起武當九宮連環劍法,他説老前輩最
於此道。”董靈霄擺手道:“謝青峯的劍法本來就不行,俞一清倒比他強些,不過也不見得好。”戒惡不敢答話。
靈霄説到此處,似乎突有所,又嘆息道:“其實武功好又有什麼用處?還是不談的好,如今我送你過那鐵索橋,你自己覓路回去吧。”戒惡着急道:“晚輩初來這武當後山,便已
失了道路,眉峯小館在什麼地方,我已找不着了,如何回得去呢?”靈雷道:“這也不難,你過了鐵索橋之後,前行約五百步,便往左手拐彎,再走千步光景,往右轉彎,這時便可望見一排松林,沿着松林住前走上數百步,再往左轉,便可望見沖虛堂了。那裏自會找着人,你便可請他們送你回去。”他説了半天,戒惡仍是不懂。
董靈霄覺得這孩子很笨,無奈只得道:“我給你畫一張圖吧!”戒惡看不懂地圖。
這下董靈霄可沒有辦法了。
董靈霄沉思有頃,問戒惡道:“你自從和謝青峯分手到現在,有多久了?”戒惡道:“有好大一會功夫了。”董靈霄又問道:“平時你吃飯在那裏?”戒惡道:“大多時間和謝道長一起吃,有時是我一人獨吃,都在眉峯小館。”董靈霄道:“你失蹤以後,謝青峯大約會各處找你。”戒惡想了一想,方道:“大約是吧,謝道長見我沒回去吃飯,總是要找的。”董靈霄道:“既是這樣,你最好留一記號在此,讓他們看見,便知你在此處,好過來接你,你便暫時隨我回去吧。”戒惡喜道:“我下外衣來掛在這樹梢上,這樣可使得麼?”董靈霄點頭道:“也好!”戒惡便
下外衣,一躍躥到樹頂上,將外衣掛好,然後一躍而下。
董靈霄打量他半晌,方冷冷的道:“看你身上也有幾分武功底,你是跟誰學的?”戒惡躬身道:“晚輩未投明師,一點
淺功夫,是晚輩父親和叔父教的。”董靈霄哦了一聲道:“方才你説奉了父親之命,來見武當掌教,尊大人想必也是武林高手了。”戒惡道:“家父單名一個璧字,家叔名叫吳璞。”董靈霄喃喃念道:“吳璧?吳璞嚴反覆唸了兩遍,又搖頭笑道:“我三十年前在江湖上行走的時候,倒不曾聽見過這兩個名字。尊大人有多大年紀?一向住在何處,肯在那些地方行走?肯與那些人結
?”戒惡很恭謹的應道:“家父今年六十晉一,家叔五十有六,居苗疆碧雲莊。”説到苗疆二字,董靈霄面
似略微一變,他見戒惡停住不説下去,便笑道:“不相干,你再往下講吧。”戒惡又道:“晚輩父叔自歸隱苗疆以後,便很少再在江湖行走,不過和朋友往來的時候倒很多。”接着戒惡便報出了盧
楓,陶
田,陶
圃,李揚,鐵木僧,金葉丐,孫天夷,裴敬亭,柳復,以及泰山八龍等人的名號,還有別的許多人,戒惡卻
不清楚,不敢亂説。
董靈霄待他説完以後,笑道:“這些人多數我都不知道,就我知道的來説,除了盧楓之外,那華山裴敬亭我倒見過一面,那時他隨着許伯景來武當,不過那時他還是小孩,比你大不了多少,如今也在江湖上道字號了。真是長江後
催前
,一代新人換舊人,可嘆得很。”董靈霄又道:“像陶
田和孫天夷這些人,路道完全不同,你父親和他們俱有
往,這倒有些令人不解,如今你且先隨我回去稍進飲食,我們再談。我住在這武當後山已有二十餘年,極少有人來探視我,今
你來也算有緣,我倒是很高興的。”説罷便在前帶路,戒惡隨在後面,
不住心中暗喜。昨晚他和白鶴謝青峯定計之時,皆估計要取得這武當異人衝鶚子董靈霄的好
,一定十分困難,不料山岩邊上一席話,董靈霄對於吳戒惡,卻頗加辭
,這可是出戒惡意料之外。
這武當後山的藏靈谷,乃是全山最幽深之處,向少人跡,此時只見雲霧環繞,山風吹衣,人在這藏靈谷山脊上行走,就如在雲端裏一般,戒噁心裏便暗想:此地倒真説得上世外仙境,果然武當名山,與別處又自不同,苗山雖説險峻雄莊,終嫌惡山惡水,卻及不上此處清幽深隧,雲霧也沒這樣美。
約莫走了數百步,便見巖邊一亭翼然,亭頂上滿覆茅草,亭中有石桌石凳,桌上擺着一副殘棋。
戒噁心中便奇怪道:他一人獨居此間,卻和誰人對奔?他心裏雖覺奇怪,但又不便問得。只有悶在心裏,便忍不住對那茅亭多望幾眼。
董靈霄走在前面,背後卻似長了眼睛一樣,戒惡才多望了那茅亭幾眼,董靈霄便笑道:“你既然能和謝青峯對弈,棋藝當然有相當功夫了。回頭我們來對弈一盤,這些年來我早已生疏,只怕還不是你的對手呢。”董靈霄口裏説着話,腳下卻依然往前走,並未回過頭來。戒惡倒駭了一跳,只得恭謹地答道:“晚輩通共才學了幾年,那裏談得到棋藝,便是和謝道長對奔,晚輩也總是輸的時候多。”戒惡這話本是無心,董靈霄卻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