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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啥可謝的,不就是幾句酒話嘛。真是的,哼。”
…
自始至終,羅卉和這神神秘秘的老漢對話時,老漢都是帶着點酒意,氣沖沖的。
可羅卉就是憑着老漢的這幾句話,到坡上去割來了仙人掌,小心翼翼地把它扒開,裏頭果不其然淌出了白的濃
,羅卉把濃
擠在紗布上,塗抹了厚厚的一層,拿去捂到梨木凼農婦的
口。起先她想用繃帶把紗布繃緊,可那中年農婦痛得哇哇大叫,繃得太鬆了,藥力又貼不到
口。〖jp3〗急得羅卉只好用自己的雙手,捧着塗滿濃
的紗布捂在農婦的
前。
神了,幾個小時捂下來,農婦鼓脹的脯在縮下去,腫在逐漸消下去;一個晚上捂下來,農婦的燒退了,嘴
到渴了,喊着要喝水,要吃東西。羅卉可是累壞了,她的一雙手始終緊張地捂在農婦
前,已經痠疼得麻木了。公社衞生院見羅卉用出了白
的奇藥,派護士來幫忙,輪
着替換她。説來也怪,其他護士來捂,那中年農婦不是叫痛,就是喊不舒服,非得羅卉捂着她
部,她才不哼不哈,微合着眼,乖乖地歪在牀上休息。
這麼一來,把羅卉真是累壞了。
可羅卉神奇的名聲,也因此一下子傳開了。
多少年以後,羅卉下海經商,幾經沉浮、幾經滄桑,雖説積累了一些經驗,可就是逮不着大發的機會。有一次從難受的酒醉中醒來,恍恍惚惚之中很偶然地想起人生中這一難忘的經歷,她陡地眼睛一亮,突發奇想。仙人掌既然救得了那個部腫脹的活不出來的農婦的
命,它必然會有消炎收縮傷口的作用,用它做原料,來開發一種專門用於消炎、消腫護理皮膚的藥,豈不是不大不小的一個發明。
她將自己的設想付諸實踐,化驗了仙人掌濃的成分,註冊了商標,申請了專利,陸陸續續開發出了新型的消炎、消腫、護手、護腳的軟膏和雪霜,一下子用低廉的成本,創造了收益可觀的利潤。她成了一個同時代人中的佼佼者。
她從沒把自己的發家經歷告訴過任何人,也從來不接受熱心的記者們的採訪,更不給任何人、包括當年像她一樣有着隊落户經歷的知識青年們講她的商業秘密。
她有了實業,有了名聲,有了錢,置了房子買了車,可她沒有家,她始終不曾嫁人。多少年裏,她一直照顧着隊時的夥伴舒宇虹,舒宇虹住進
神病院,她定期去探望她。舒宇虹病癒出院了,她給安頓了住處,幾經遷居,最後讓舒宇虹住進了她買下的華都大樓306號房。
她在外灘的商務樓裏有自己的公司,只要稍有空閒,她就能到華都大樓來看望宇虹。
她已經有了二千萬的身價,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老闆,她厭惡人們所説的女強人的稱呼,可人家還是把她視為女強人。商場如戰場,她上了戰場,就要應付一個商人必須應付的一切,差不多每個晚上,她都是在飯店酒樓的餐桌上度過的。但她也僅限於吃飯,要打通一個關節,她請人家吃飯;要認識一個官員,她請人家吃飯;要談一個項目,她請人家吃飯;要融一筆資金,她請人家吃飯;要和一個新的關係户聯絡,她請人家吃飯,聯絡不上,她就想方設法、轉彎抹角地找關係讓人介紹着吃飯,對待客户是這樣,對待推銷商也是這樣。這絕不是説她不送禮,在商場上不送禮是不可能的,她也送,用她的話來説,她不害人,她往往送的就是廠裏的產品。這些產品雖然都有價格,但那不值多少錢,可卻都是有用的,官員、大款、權勢人物也許用不上護手霜之類的軟膏,但這些人有家屬,家屬們要用、也喜歡用,用不完還可以轉送給別人,是個人情。她也不是吃小虧佔大便宜,送一點小禮品就妄想賺大錢。她不,她計算成本利潤,對於幫助過她的企業、她的產品、她的推銷的人,她按他們付出的勞動,給他們付酬。這些酬勞,有時候以商場代幣券的形式,有時候以出租車單的形式,有時候則是通卡。更多的時候,她也學着社會上慣常的做法,花不菲的價格收買一些名家書畫作品,有的裝裱好,有的配上合適的鏡框,在節假
,在人家的生
慶典時,作為禮品送出去。上海灘出現了一些特
會所、遇到喜歡唱京戲崑曲的,她把聚會地點設在會場裏,讓人家玩個高興暢快。有愛好收藏的,她把客人帶到設有收藏品專櫃的會所去,讓客人挑選中意的藏品,她主動買單。可別小瞧了這些私密
很強的會所。去多了,羅卉發現,在這些會所裏時常能遇到各界名人,退下來的官員,國企和民營的老闆,大大擴展了她的
際圈。當然,在無法避免的時候,她也送現金。但是送現金她掌握着兩個不變的原則,一是數額決不超過一萬元,二是她在付出之前就替對方設想好了這是什麼收入。故而收她錢的人心安理得,她付出得也十分坦然。她會明確跟對方説,我不想給幫助過我的人找麻煩。
在她的公司裏,這些酬勞全部有記錄。她付出得正當,經受得住查賬,她把它們全都計算進成本。最主要的是從來沒有出過任何事情。久而久之,人家一聽是她相托的事,也願意幫她的忙。
在場面上,她請人吃的飯多了,人家也會還請她,這年頭吃個飯算什麼,吃飯可以朋友,吃飯可以談工作,革命就是請客吃飯,不吃飯辦不成事,吃了飯不見得就能辦成事。不過吃過飯就算認識了,成了朋友,朋友的圈子大了,其他的事自可以慢慢地來,來
方長嘛。
當然,有一點是絕對不可否認的,人家願意和她在一起吃飯,和她的相貌美麗有關係。像她這樣氣質高雅、雍容華貴的中年女子請什麼人吃飯,一般人家都會欣然接受邀請。就是不做任何事情,和她在一起坐坐也是一件快事啊。
但在生意上,她決不利用自己的姿去謀求利益。相反,若是什麼人對她借酒情調、或是產生非分之想,她情願不做這筆生意,甚至於還會
然大怒,拂袖而去。也許她的這種
格已在生意場上不脛而走悄悄傳開了,多少年裏,也沒發生過那種不愉快的事情。
她在商場上駕輕就,可以説是做得如魚得水,意滿志得,好似她永遠浮現在臉上沉着自如的微笑。但是這一切,仍舊彌補不了她獨身一人的孤獨,和舒宇虹相依為命,更多是因為內心的隱痛、因為友誼、因為對舒宇虹的憐憫和責任,因為同病相憐,宇虹終究不是她的伴侶啊。
她的身旁不乏追求者,比她年長的有,比她年輕的也有,甚至於還有年輕十多歲的,逢場作戲的有,痴得幾乎要發瘋的也有,她總是冷冷地對待他們。她看不上這些男人,她覺得他們骨子裏看上的都是她的錢。她對涉及錢的
情絕對地警戒。
她看上的男人,卻又得不到。在一個聯誼質的知青聚會中,她認識了一個知青出身的作家。她讀過他的一本書,知道他是自己的同時代人,相互能理解。聚餐之後就是舞會,羅卉不想和那些當年的男知青們跳舞。剛才在餐桌上她就覺得那些個自鳴得意、懷才不遇和下崗失意的男知青們不同程度地有了些醉意。她不願在跳舞時聞到他們身上的酒味,更不想碰到漂亮女
在公眾場合難免要碰到的邀舞及其他的尷尬。再説,老都老到這個程度了,還跳什麼舞啊,她趁大夥兒興致
地清理舞場,獨自走到了花園裏。她就是在花園裏碰到那個知青作家的。
他們相互笑了笑算是打過了招呼,是他先開口對她説話的:“你怎麼不跳舞?”她不便説真心話,就反問他:“那你呢?”他的回答讓她吃了一驚:“我不會跳。”她笑起來,認為他在説假話:“你怎麼會…不可能的,那你的書裏要寫到跳舞怎麼辦?”他説作家寫小説,主要寫的是場面、覺和情緒。她説對啊,你跳都不會跳,還怎麼去寫
覺和情緒,他説他就是寫了,沒有一個讀者説他寫的不像跳舞。她説以後要在報紙上寫一篇文章揭發他,他説我歡
還來不及呢,你一揭發批評,我就出名了。
她笑出聲來,她沒想到他那麼幽默。
他們就這樣談開了,談隊落户的生活、談今天截然不同的文壇和商場,談文物收藏。她只讀過他的一本書,但她知道他很出名,後來又寫過很多書,但她因為忙於實業和生意,一本也沒讀過,不過她在電視上見過他,看見他當頒獎嘉賓、參加談話節目,但她對他一點兒也不瞭解。也許正因為這樣,那個晚上他們談得十分投機,她心裏還有一種莫名的興奮和愉快。舞會開始了,燈光隨着舞場裏的旋律,在他的臉上一閃一閃,她突然對他產生了一股親切
,彷彿他們不是今天才認識,他們已經認識了好久好久,年齡在他們之間模糊了,陌生
消失殆盡,哦,多少年裏,她第一次對一位男
喪失了戒備心理。當知青聯誼活動的一個組織者驚叫着跑來説:“你們在這裏啊,快進屋去跳舞啊!”他們雙雙走了進去,他沒有説謊,真的不會跳舞,一點兒也不會跳,但她拉着他,告訴他不會跳就是隨着節奏搖也可以的,於是他倆自然而然地在舞會上搖了起來。
燈光忽明忽暗,舞曲忽高忽低,大屏幕上不時地迭現出男女之間的凝視和親暱,音樂牽扯着羅卉的心,她帶着他,一會兒快三步,一會兒慢四步,和他相偎相依着,她第一次在舞廳裏覺得悠悠然的陶醉。
那個晚上她失眠了,痴痴地把他想了個夠。她知道他早年成名,必定是有家的,但她還是忍不住想他。不過她歷來有自制力,她不會主動給他打電話。時間在逝,她覺得如果她不主動打電話,他永遠不會打電話來的。她都快要堅持不下去了。突然有一天,他來了電話,她竟然有些
動,他問她還記得起他嗎,他是為一件事情求她的。也是一位當年的知青,近幾年裏業餘寫了一些微型小説,他就職的羣眾藝術館貼了點錢,給他出了一本微型小説集,四十多歲了,出第一本書,他很想在上海開一個作品討論會或者叫研討會什麼的,擴大一點影響,對他回到內地那個地級市的羣眾藝術館去,也好有個
待;當然,這個會一開,他以後評職稱什麼的,就會順當得多。可他有想法,就是沒有錢。微型小説家求到了他,他呢,雖然有名,雖然在作家協會也有職務,卻也不能利用職務給這位微型小説家開後門,因為上海還有很多比他寫得好的作家,都沒開過作品討論會呢。説了很多,最後就是一句話,他問她,願不願意出一點資,幫幫這位也曾當過知青的素不相識的朋友。
一聽這種事她就心煩,要換了別人她早就斷然拒絕了。發了財之後,找上門來談這種事情的人實在太多了,拉贊助的、做廣告的、做善事的、獻愛心的,打着各種各樣社會公益事業的旗號,託着各種門道找上來的關係,她一概婉辭、一概謝絕。可這一次,電話是他打來的,她若婉辭了,他就再不會來電話了。她問開這麼個會大約需要多少錢,他説場租費、吃一頓飯的費用、還有記者的紅包、與會者的禮品費什麼的,節約點算,大約一萬五吧。她覺得錢不多,就説我從來沒做過這種事,你到我這裏來具體談吧。他説我約這位微型小説家一起來。她説不必,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願意出資的。他來了,隨身帶來了幾本他寫的書,還有一張細細的預算表,看得出他做事很認真。她當場簽字,讓財務送來了一張一萬五千元的支票。
作品討論會如願開了,電視上還播了一條三十秒的鏡頭,鏡頭裏有他,還有那個她贊助的微型小説家。對於她來説,出了一萬五千元,事兒也就完了。但在她的內心深處,總還有着隱隱的期待,期待什麼呢,她也説不上來。每晚臨睡之前,她總要翻一翻他送給她的書,讀一讀他寫下的那些小説,一邊讀一邊想着他。哦,愛情真是一個很可怕的東西。明知道無所期待,她卻還是盼着。果然,沒過幾天,他的電話來了,請她出來吃飯,説是為了謝她的慷慨相助,他個人想請她吃飯,微型小説家也一再表示要來當面
謝她。她説千萬別這樣,我最不習慣人家當面恭維,再説他不是很困難嘛,就免了吧。他在電話上説,我也是這麼跟他説的,他也確實忙,已經回內地去了,但是臨走之前,留下了一盒當地產的茶葉,實在拿不出手,只是表表心意。就為了把茶葉
給她,他個人也得請請她呀。
聽明白了是他個人請,她欣然答應下來。他要她定地點和時間,他説她經商在各種飯店酒樓吃得多,由她做主。內心深處,她並不要他請客,於是便靈機一動,定下了時間地點。
這是南京東路海侖賓館裏的一個雅座,他們相對坐下來的時候,整個悠然暗淡的環境,營造出的完全是一個詩意的情人世界。輕音樂在奏着,桌子上是飄在透明的玻璃盆水中的燭光,她想他就是再笨,也能看得出她的用意。名義上是他請客,她就不客氣地點了幾道菜,都是價格不菲的名貴菜餚,魚翅、鮑魚、燕窩,還有每人那一盅湯,是改良過的小小的一缽佛跳牆,味道美極了。菜不多,可是估估也得兩三千元,看見他疑訝的目光,她乾脆地一揮手説:“你能想到請我吃飯,我就很高興了,今天這餐,還是我來買單。”
“這怎麼可以…”他還想説什麼,她把手伸過來,壓在他的手背上,快地説:“這個話題就説到這裏,不要往下講了。”他們談得比前兩次還要好,如果説第一次是他們相互間有好
,是自然的異
相
引的話,那麼第二次則純粹是在第一次相互信任的基礎上談贊助微型小説家。而這第三次,就是他帶着
之情來道謝了。她點的是紅酒,1995年的紅葡萄酒,她説1995年世界各國的葡萄都獲得大豐收,釀的酒特別醇美。吃飯的時候她一次一次舉起酒杯,脈脈含情地瞅着他,和他輕輕地叩碰一下。她看到他的臉頰也漸漸泛了紅,兩眼閃爍着興奮的光芒,不時地瞅着自己。她一點也不迴避他的目光,反而還鼓勵地回望着他。
他説很她對微型小説家的支持,那人終究是個當年的知青,極為難得地一輩子對文學懷有深情。好不容易出了一本書,對於他來説,也許這一輩子就是那麼一本書了。在內地地級市的羣眾藝術館裏,他每月的工資不過就是六七百元,加上獎金也不足一千的,她真是做了一件大好事。説着他拿出了微型小説家送她的一本書和那盒作為禮品的茶葉,就是從極為一般的紙糊硬板包裝上看,這盒茶葉也只是中低檔次的。他抱歉地説明,微型小説家一再申明,這是鄉間的土茶,拿不出手,只是一小點心意。不過有一點可以放心,這種茶葉絕對沒污染。
她看也沒看就把茶葉放在自己的身旁座椅上,她説什麼樣的茶葉自己都能喝,還告訴他自己也曾熱愛過文學,多少次她都想把她們十二個姑娘在杉木凼的經歷寫成小説,那是真正的血淚控訴,一點光明面也沒有。她很自然地給他講起了安小瓊的落網、安小瓊無奈的出嫁。至今她仍記得安小瓊出嫁的那個夜晚杉木凼知青點集體户裏發生的一切。那一夜她們雖然回家了,可是一晚上都失眠,一晚上都沒睡着,再困也睡不着。起先她們是為安小瓊嫁給了憨包盧光良,夜裏就要同這麼個男人鑽進同一個被窩而恐怖。隨着夜逐漸深沉,嗩吶聲漸漸消失,連狗咬聲也稀少下來,擔當伴娘的小個子姜雲娣久久不歸,她們就在猜測,姜雲娣肯定是被安小瓊留住了,而姜雲娣又抹不開面子,只得一留再留地拖了下來。她們沒有想到會出事,因為終究是在同一個寨子上,隊幾年,那幾條寨路,就是摸黑也能走回來,平時姑娘們走黑路,也是慣了的。後來姜雲娣終於回來了,她輕手輕腳地走進屋,一頭鑽進帳子,什麼話也沒有説,就睡下了。任憑姑娘們七嘴八舌地打聽盧家的情況,她都一言不發。沒有人想到她心頭揣着委屈,沒有人想到她是在回家的路上出了事,姑娘們關心的只是當天出嫁的安小瓊。見她不説話,大家都以為她是當伴娘當累了,當伴娘得站,站的時間長了,自然就沒情緒説話。
直到她捂緊被子壓抑地哭出聲來,姑娘們才驚覺到她出了事。韓靈第一個披衣站到她的牀前去問,姑娘們一個個也都鑽出了被窩,披着衣裳來到了她的牀跟前,她們俯身搖她,她們一迭連聲問她,她帶着哭聲嘶叫:“我被人拖進黑屋子,被…被平時總來纏我的那個李榮生按倒在牀…”姑娘們驚風扯火地叫了起來:“強xx,這還了得!”
“到公社去告他!”
“還讓不讓人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