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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你,一點二,一點五。成天只會游泳、打籃球——”
“你呢?郊遊、烤、舞會,加上紫羅蘭什麼螢窗小箋,咱們倒沒來癟你——”成宇説着,忽覺一個男人竟也撕扯這些,無趣得很,便斷了話,回身招小妹來付賬。
莎莎裝作沒懂他的意思,自顧説她的。分析着大學的情侶頂好是大一配大三,男的早兩年畢業,正是服兵役去,兵役一完,恰好兩人攜手創業,男女同進退,再理想沒有的。這麼一講,暗示出成宇和她的大二配大二,已是先天不足的了。
成宇見她大拇指跟食指那樣緻地捏着叉子,還翹個蘭花指。叉子上有塊鳳梨,久久不吃,只在半空中比劃來比劃去,看着不像是莎莎,十分陌生;而她竟然這樣
明,成宇
到有些莫名的悲切。莎莎覺得他的沉默,一抬眼碰上他注視的眼神,驚了一下,自己很不好意思,整個人也就柔和下來。
步出店門,莎莎踮起腳跟,作個手勢和他比身高,笑説:“一八o點五,絕對優勢。”成宇知道她那些女同學都羨慕她,有一個一百八十公分的男朋友,足夠的本錢穿牛蹄鞋。他想着今後還是該多跑跑期刊室。
電子計算機,於是,乘着風來,拂入莊敬館的羅幃夢裏。
莎莎的寢室一共六個人,除了她和阿嬌,每個仍都是單身女郎,這便一陣風地熱起來。幾個人洗完澡,有的卧在牀上,有的盤腿坐在塑膠地板上,填着單子。她們一邊畫格子,一邊十分刻薄地奚落着自己,借來沖淡些什麼,像是大家只不過在遊戲罷了。
絲一雙長腿蹺在牀欄上,説:“我這麻豆來的農家子弟——瞧瞧這省籍麼,還是填台客有保險些。”跟着就學起台灣國語來:“喔,他拿眼睛白的地方給我看一下,我就很生氣,就拿石頭大力給他敲頭,於是喔,那血就
出來,後來,我就跑,跑,後來就跑給他追啦。”大家還沒笑完,
蟲馬上也和上去:“要我嘛,填他個華僑。印尼華僑。先見面,我就説,李同學,我們來玩個急口令好嗎?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吃葡萄反吐葡萄皮。”她們後來曉得了成宇出的點子,都來鼓勵阿嬌和她的小李子也參加,多一對證人更好。
莎莎一直和眾人嘻嘻鬧鬧,心中卻另有想頭,遲遲不畫下號碼,待大家散去後,將單子夾在筆記簿裏,獨自登上七樓陽台,選了有燈光的內曬衣場坐下,仔仔細細填起格子來。對方資料欄內,她填着:興趣,看書、思考;儀表,端莊;喜愛刊物,哲學;髮型,捲髮;視力,近視而常戴眼鏡;血型,她想都沒想,即刻選下o型;o型剛強、果斷,是個充滿男氣魄的漢子。
填完之後,她細心把單子摺好,裝進信封裏;每一個折,必拿指甲熨來熨去,直至峯脊鋭利得都起了邊。外曬衣場上還有沒收的白被單,黑暗中臨細風擺動。漫天的星斗閃爍,墜落在夢裏都要笑她。莎莎拂拂額前的劉海,覺得這件事情是很正經的。
寢室內這一陣子,大家紛紛換下長袖的睡衣睡袍,短袖的,肩低
的,重又翻出皮箱來,整棟樓登時明亮了一度,處處彷彿聞得見香氣。
莎莎着一件泡泡紗長睡袍,白底紫碎花,端坐在書桌前,手中捧本《悲劇的誕生》。剛沐浴過,手指一
新潔而修長,輕輕地
着書頁。小小的鉛字,蹲在紙上,一行一行,很安靜。阿波羅和狄奧尼索斯行伍裏,向她親切地打招呼,連那尼采也要嗅到資生堂的暗香。她又翻到末頁瞧瞧,一排橫飛的花體簽名,圓珠筆墨水湮入紙張的每一絲纖維,像柔韌的黃土上,雜了幾
鮮白的草
,深深地印着牛車的轍痕,叫人都聞得着土地。黛斯蕾·左,購於牧書園。她看着,覺得整個人靜靜地,靜到了底,便要凌風飛去。
“左莎莎在嗎?外找。”寢室門口探進一個頭,臨去前,俏皮地加上:“boy。”
“thankyou。”莎莎心上一震,又似早在預料之中,嫺靜地站起來,挪開椅子。這來者當然不是江成宇。
前幾天,她們收到電腦中心的迴音,正是中午下課回來,一屋子鬧成一團。絲嘶地扯開信封:“啊——王金土。沒戲唱了,沒戲唱了。化工三、王金土,斃了我…”
蟲的華僑朋友叫d·h·吳,也被大家取笑了一番。莎莎懷一種與她們不同的心情,不願當眾拆封招笑話,早先借故去廁所,在廁所內
出名片。李慕雲,她輕聲念出,恰好隔壁一間按下
水馬桶,嘩啦啦的一聲,莎莎不覺好笑:“喲,還應我呢。”阿嬌跟小李子原本湊湊熱鬧的,果真配成了一對,轟動一時,傳聞電腦中心還要來訪問他們。莎莎卻配個李慕雲,人家倒也不管,成宇那邊,她就騙説並不曾去參加。
成宇和她説,那個女孩叫陳子蓉,不知道是不是衣着標新立異;喜愛刊物,通俗小説;興趣,電影、電視——還沒陳列完,莎莎便抗議起來:“噢,我就那麼爛呀!”成宇先是訝異,然後開心地摸她一頭的短髮:“爛?誰説你爛了。咱們小乖就這樣子最好。”莎莎滿肚子的不服氣,覺得成宇一點都不瞭解她。
蟲這就叫着:“boy?那位李慕雲罷。好呀,你現在要雙吃。”
“下去看看他長得什麼德行,八成是個江成宇第二。”
“江成宇第二!不得了,又來個一八o公分的,怎麼都歸你了啊?”
“誰會要江成宇第二嘛。”她輕輕鬆鬆地換着衣裳,一張圓臉似有若無的笑意,她想自己實在很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