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回勝蹟記千年後樂先憂名言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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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黑摩勒師徒船到湖口,又遇風雨,時正深夜,快要攏岸,丁建忽由水中躥上船來,説奉師命,請黑摩勒速換所駕漁舟趕往小孤山,兔遇岸上埋伏的羣賊,引起兇殺。黑摩勒一聽師父七指神偷葛鷹已到黃山,正和乾坤八掌陶元曜開石取寶,分在始信、文筆兩峯絕頂鑄煉刀劍,心中驚喜,意先往黃山見師,再往武夷山尋那異人,當時也未明言。剛一換船,便見湖口鎮上燈光人影閃動飛馳,並有多人坐了兩船追來,料知蹤跡已被賊黨發現。四人正在商計應付,忽聽打槳之聲,由斜刺裏飛也似駛來一條小“裏鑽”電閃光中還未看清,兩船已然隔近。那小船本由橫裏駛來,快要撞上,忽聽花微響,來船已然側轉,附在四人船旁,一同前駛。

丁建為人機警,先疑來了敵人,本在準備,仗着練就目力,一雙夜眼,暗影中看出來勢不像賊黨一面,忙即止步,立在船頭,暗中戒備。方要開口詢問,來船已先低喝:“黑老弟師徒可在船內?”黑摩勒劍已拔出,一聽口音甚,同時,劍光閃處,瞥見對面船上,立着一個身穿水衣的少年,果是黃生,不由喜出望外,忙答:“小弟在此,黃兄船小,過來再談如何?”話未説完,丁、黃二人同聲低喝:“決將寶劍收起!以防敵黨發現。”黑摩勒也自警覺,剛將寶劍回匣,雙方入艙,匆匆禮見。

鐵牛聽説盤庚同來,尚在小船之上,想要過去。黃生攔道:“不必太忙。此時風狂雨大,波猛惡,前途已轉順風,快將船帆拉起,一同前進。空中電光連閃,敵人也許不曾看出老弟劍光,你們各自開船,我把話説完,還要走一趟呢。方才我師徒正往回開,忽然發現你們船上燈光隱隱外映,心想此時怎會有船開來?彼時風雨不大,愚兄目力尚好,還能看見,正在船頭遙望,船上燈光忽隱,隔不一會,便見賊黨發了兩支星信號,越料來船多半賊黨之敵。跟着便見賊黨拿了風雨燈搶着上船,對準你們方才來路追趕。同時發現你們船是兩條,已然分開。我身邊帶有小菱洲特製水鏡,本可望遠,無奈雨大天黑,看不清楚。正不知尋哪一條船好,空中忽有電光連閃,這才看出內有一條是往小菱洲一面繞去,你們這條船好似與我同路,想是為避賊船,多繞了一點水路。想起來時龐曾兄所説,料你師徒多半是在船上,否則也必不是外人。盤庚又用小菱洲所贈聽筒,聽出鐵牛在喊師父,越知不差,忙即趕來。我今夜曾與風大兄相遇,得知賊黨人多,內中大有能者。最可慮是我們殺傷太多,這班賊黨有什羞恥!迫於無奈,就許利用老賊財勢,勾動官府,添出許多麻煩。事鬧太大,連累無辜商民受害,一個不巧,興出大獄,使宮廷多生疑忌,留下後患,將來諸家遺孤報仇之後,仍難安身。黃山諸老前輩已寫好一封向老賊的警告信,上有‘你不狐假虎威勾引官府,以陰謀暴力使無辜人民受累受害,我們便不出動,只在一旁主持公道;如其卑鄙無恥,狐假虎威,興出大獄,連累良民遭殃,自己造孽,便容你不得!我們定必聯合前一班老友登門問罪,舉手之間,你便全數滅亡,連想和仇人一決勝敗都是無望’等語,但因令師葛老前輩,和神乞車老前輩、中條七煞中的查二先生説了幾句笑話,説:‘芙蓉坪你們當它虎龍潭,我仍當作無人之境。此時雙方僅有一點小接觸,老賊為人我已深知,雖極好惡,不到萬分情急,仍想繃點面子。自己不行,去向狗官乞憐,除卻丟人,多害無辜,又傷不到敵人,這類下作的事,暫時尚不至於如此無恥。這封信目前還用不着,等我們刀劍煉成,仍由我親身往投便了。’鄱陽三友因這信尚未發出,均主避實擊虛,去重就輕,或是由師叔等一班同輩弟兄姊妹出頭下手,使其顧此失彼,手忙腳亂。再分別設法,剪去他的爪牙,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豈非絕妙?昨今兩,來賊太多,並有幾個能手在內,老弟本領雖高,也犯不上為他們多費力氣。不過這些賊黨實太驕狂,我師徒二人本來不想多事,因見老弟蹤跡已被發現,就是閃避得好,一個不巧,仍難於被他看出,水中動手固然不怕,這大風雨,動起手來也很費事。正好一舉兩便,由我駕了原船,先給他一點警告,出一點氣,就便將賊引開。你們各自加急前進,我去去就來。”黑摩勒見他要走,忙問:“伊華想已讓押到小孤山,青笠老人如何處治?”黃生方答:“我不為這廝,還不會來呢!”忽聽窗外彈指之聲。兩船本是並肩而行,相隔甚近,黃生忙説:“盤庚在敲船窗,必有事故。他帶有水鏡聽筒,許是發現敵黨追來。我看看去。”鐵牛急於要見盤庚,也想同往。黃生攔道:“外面風雨大大,波濤洶湧,天又深黑,你去不得。”黑摩勒聽出外面風狂猛,雷聲隆隆,響個不住,忙把鐵牛喊住。黃生匆匆説完,已拉開風門,朝丁氏弟兄打一手勢,令其加速急行,匆匆縱出,一閃不見。

鐵牛探頭外望,瞥見一條小船影子,船後只一小人,正由船前掠過,其急如飛,狂風暴雨中,微聞打槳之聲,晃眼無跡,黃生似已人水,不在上面,心想這兩師徒不特武功甚高,水更是驚人,將來遇見機會,非將水練好不可,免得離開陸地就要吃虧。

丁建見門已關,鐵牛仍在滿船亂看,想要尋找縫隙。兄長一人舟,尚須相助,稍有警兆,還要分人下水,兔被賊黨湧上船來,當夜風雨太大,波濤險惡,賊黨人多,兩小師徒水不佳,不是對手,吃他的虧,惟恐鐵牛等人走後,又開船艙,雖有油簾遮蔽,燈光難免外映,便將兩個竹筒與鐵牛,説:“此是水鏡聽筒,乃小菱洲特製,昨發現水氏弟兄船上也有此物,本來不知用法,後來我在小菱洲對面荒礁之上等候師叔同行,忽然發現水大之駕船趕來,想因她丈夫被師叔們打敗,打算拼命,周身都是暗器滿。隔了一會,忽見所乘空船往回路隨漂去,被大哥無心發現,忙由水中追上將其截住,尋到這兩竹筒。剛在查看它的用處,覆盆老人忽由水中縱上,説要借船一用。跟着又見你説的那位無發老人,由側面無人沙洲上踏水來會,向我指點了幾句,便同開船走去,只將這兩個竹筒留下,以備應用。我們曾經試過,水鏡雖有用處,須在天氣好時才能看遠;聽筒卻極靈巧,如非今夜大風雷雨,水聲大鬧,多遠都能聽出。此時外面昏黑異常,不是對面,便在近處也看不出一點形跡,開窗無用,反而鬧得滿船水濕。我這船上開有四個小孔,你將兩筒在上面,一聽一看。小的一沒有鏡頭,內有兩層薄膜,只要留心細聽,就是風雷雨太大,人在一二十丈之內説話和來船走動之聲,也能聽出幾分。我要幫助大哥划船,也許還要入水推舟,以便走快一些,不能在此奉陪。師弟最好只作旁觀,莫使燈光外映,免得賊黨偷偷掩來,變出非常,吃他的虧。內有一個使千斤錘的力大無窮,所用明月星雖不一定名副其實,少説也有六七百斤。船在三丈以內,被他舞動,甩將過來,多大的船也被打成粉碎。就是將他殺死,這長一段水路如何走法?將來陸地相遇,再用你那扎刀斬斷錘上鐵鏈,將他殺死,豈不省事得多?”黑摩勒忙問:“大力金剛鄭天雄也來了麼?”丁建答道:“正是此人。他和洛陽三傑至好,都是出了名的天生蠻力。上次北山會上,他因有事不曾趕到,後聽三傑被簡二先生孤身空手凌空撞落,把一世英名喪盡,恨到極點。恰巧賊黨有人與之好,互相利用,報前仇,專和北山會上我們這面的老少英俠作對,他四人以前本在黃河兩岸往來出沒,號稱三傑一雄。他覺着北山赴會自己雖未在場,三傑均是他的至至戚,既不好意思再在原處稱雄,剩他一人也是無趣。前數方始同來江西,隱居九江附近,打算待機而動。就不能尋簡二先生本人報仇,好歹殺上幾個有名望的對頭,稍爭一點顏面再行出頭,今早才由賊黨將其接來。”還待往下説時,忽聽舟後叩壁之聲,忙説:“師叔稍等,家兄喊我,許有什事,去去就來。”説罷,便往後艄趕去。

黑摩勒師徒坐在船內,對着一盞油燈,耳聽外面風聲雨聲越來越猛,雜以雷鳴吼,聲更洪烈。那船彷彿走得極快,孤舟一葉,衝風破,行駛在萬頃狂濤之上,時起時落,顛簸不停。船頂懸的那盞風雨燈也跟着東搖西晃,光影幢幢。船上杯盤等零星用具已全收起,只剩兩邊榻上的枕頭,不時滾動。黃生、丁建一去不來,也不知外面是何光景。鐵牛連用兩筒查聽窺看,先聽不出絲毫異兆,水鏡筒外面更是一片漆黑,除卻偶有電光一閃,瞥見風狂雨大,駭山飛而外,哪看得見一點敵人影子,多大本領,處此境地,無法施展。正在心煩氣悶,忽聽前船頭上好似有了響動,因是風相搏,轟轟發發,聒耳聾,先未聽清。鐵牛手握扎刀,正待朝前掩去,黑摩勒忙喝:“鐵牛且慢!莫是我們有人受傷,你先不要走出,待我看來。”説罷,剛往外走,忽聽外面有人低喝:“師叔,是我。師弟快來幫我一幫,這位丁二哥受傷了。”鐵牛聽出盤庚口音,連忙追出。黑摩勒一聽丁建受傷,不由大怒,也忙趕去。剛到船頭,瞥見船板上伏倒一人,盤庚立在一旁,正由身旁取出一個火筒,一晃便亮。鐵牛忙喊:“師兄,你不怕賊黨看見麼?”盤庚答説:“賊黨已被師父引遠,這大風雨,決看不見。我已累極,請代將丁二哥扶了進去。”黑摩勒見盤庚穿着一身雨衣,立在大風雨中,説話不住氣。船頭上的雨水,似瀑布一般四外飛,如非那船製造巧,四面均有水道,窗前並有擋水隔斷將雨水擋住,又是順風,中艙早已被水灌滿。聞言知道丁建傷勢不輕,不顧説話,忙同鐵牛趕上,搭了進去。

剛把人放向榻上,盤庚也由外走進,關好艙門,便聽後艄丁立詢問傷勢如何。黑摩勒見丁建人正醒轉,正向外面噴水,待要坐起,燈光之下,面白如紙,已無人,恐丁立不放心,方答:“無妨,人已醒轉。”盤庚在旁接口道:“丁大哥放心。我們吃了人少的虧。先是師父和我駕船把賊引開,我躲在一旁,只由師父一人上前誘敵,準備萬一賊黨太多,索丟了小船,我也入水,給賊黨一個厲害,把那水好的去掉幾個,挫了他們鋭氣,便同回來,不料丁二哥會由水底趕來。這時天太昏黑,水中對敵好些不便。師父身旁帶有水裏用的驪龍珠水燈,先人水四賊不知厲害,望見水中燈光人影,追將過去,被師父連傷三人,賊黨才知厲害,風雷雨又大,不敢冒失,已然改攻為守。丁二哥初來不知就裏,黑暗中見賊黨大多,船有兩條,意由船底穿,將其打沉。沒想到賊黨因見敵人厲害,早有防備,船底伏了兩個能手,內中一賊持有特製鐵絲網套,目力水俱都頗強。二哥上來沒有看出,等到警覺水底有賊,正要敵,已中詭計,被賊網住,空有一身本領,無法施展。那賊看出二哥本領高強,恐其難制,人剛入網,立即收緊。本非全身勒死,痛暈淹死不可,幸而師父由側面看出,見賊黨已先上船,正在收網往上提人,箭一般趕將過去,揚手兩支梭鏢,先將旁立兩賊打傷,人也跟蹤趕到。乘着對方驚呼忙亂之際,救人心切,左手一鈎先將那賊刺傷,鈎落水裏,再用前次借與師叔備而未用的那柄匕首,一下將賊首斬斷,連人帶網一齊搶走。我在船上正等得心焦,遙望賊船燈光亂閃,人語喧譁,心中疑慮,趕往偷看。望見水中星,知是師父龍眼燈光,恰巧上。師父探頭出水,説:‘賊黨甚多,為了吃虧太大,全都情急痛恨,現正由後迫來。我雖不怕他們,丁二昏未醒,又在水內,離船頗遠,卻是可慮。你來得正好,小船無須再顧,可速將他送往船上。他雖未受重傷,但被鐵網緊勒了一下,痛極昏,灌了不少湖水,此時無法救醒,必須將他背在身上,頭出水面,踏水而渡。我如將賊黨全數打退,立來接應。’説時原是邊説邊逃;二哥身上鐵網已被師父用刀挑斷,託在手上,一面急駛,一面朝下控水,並將自己水套取下,將頭罩住。走了一段,遙望賊船已分兩路追來。恐被發現,又恐看出此船去路,我們手上託着一人,半身出水,衝風冒雨,踏波而駛,自然要慢得多。一個不巧,被賊黨水中追來,丁二哥未醒,如何應付?只得將人我,照師父所説,往這一面追來,師父便朝賊船去。二哥身長,我人大小,如在好天也還無妨,偏又遇到這樣風雷雨,本就吃力,你們的船又快,相隔已遠,二哥腹中有水,就是面有水套,頭在水上,這樣大的雨勢和頭,水仍不免灌進,他又失去知覺,多好水也無用處,似此波滔天、無邊無岸的茫茫大水,船追不上,時候一久,豈不淹死?心裏一急,上來用力大猛,等趕出三四里,人便疲乏。久不見師父來,越發惶急,勉強拼命往前急追,一口氣又趕了兩三里。正急得我要哭,不料無意之中出水換氣,忽然發現前面水面上有一點亮光。先還拿不準是否你們的船,重又拼命趕來,且喜相隔不遠,接連兩躥居然趕上,果然不差,但是力已用盡,忙將二哥推送上船。我手搭船邊,又被此船拖出一段,方始稍微緩氣,縱了上來。惟恐師弟當是敵人,萬一誤傷,先喊了一聲,此時才知那亮光乃師弟在窗孔中的水鏡透出。幸而賊船離遠,少説也在十里之外,否則豈不被他看破?方才小燈便是師父特製、又名驪龍珠的龍目燈。如非夜深風雨,賊船已遠,怎會點燃?二哥只是多吃了一點湖水,現已吐出,大家放心好了。”説時,丁建兩次坐起,均被黑摩勒止住。丁建氣道:“這班水賊不用真實本領對敵,卻以詭計傷人。雖是我自不小心,對敵之際強存弱亡,説不上別的,但是此仇非報不可!”盤庚接口道:“你那對頭已被師父鈎落水中,斷去一手一足,就是不死,也差不多了。二哥何必這大氣?”丁建笑道:“還忘了向老弟道謝呢!我先沒打算去追賊船,後因久候令師不至,前往探看,發現賊船燈光,跟蹤趕去。到時,見羣賊不敢下水,各用暗器朝下亂打,心中有氣,打算穿過賊船。不料船底伏有兩賊,一個在前誘敵,剛一手,便是敗退,我往前一追,立被暗中埋伏的鐵網罩住。被擒無妨,勝敗常事,不該欺人太甚,一面下毒手收網,嘴裏還説好些便宜話,實在令人惡氣難消!黃師叔多大本領,也只一人。賊黨詭計多端,此時未歸,好些可慮。就是我此時神不濟,難於往助,也須有個接應。我意去往後面駕船,由家兄前往一探,將他接應回來,你看如何?”丁立兄弟關心,早在後面靜聽,聞言首先接口説道:“二弟受黃師叔救命之恩,萬難坐視!你快來代我駕船,我就趕去好了。”盤庚方説:“無須,師父以一敵眾,如在平,自然吃虧,今夜卻沾了天氣的光。他不特得有師祖真傳,目力極好,身邊又帶有兩件好兵器和水燈驪龍珠,有好些便宜。賊黨初來,不知這裏地勢、水力強弱和我們的虛實,水中不比陸地,誰看得最遠誰就佔上風,先下水四賊本領都不弱,雙方動手,不過幾個照面,便被師父連用手法刺傷了三個,賊黨多半膽寒,連下水都不敢。此時不歸,必是師父想將那使星大鐵錘的一個除去,尚未得手;再不,便是想將賊船引遠一點。二位哥哥不必多慮,再等一會。如仍不回,由我趕去便了。”黑摩勒師徒也不放心,均想同去,索把船開回,與賊黨決一存亡。

盤庚早料眾人必要動義憤回舟相助,正在力勸,外面風雨也漸漸小了下來,忽聽打槳之聲由聽筒內隱隱傳出。盤庚拿起,靜心一聽,忽然喜道:“師父來了。”鐵牛連忙將筒要過,邊聽邊問道:“後面果然有人划船追來,怎知是你師父?你那小船不是丟掉了麼?”盤庚笑道:“詳情我尚不知。船上雙槳乃是鐵製,師父划船之聲一聽即知。”説罷,槳聲越近,盤庚忙趕出去。

黑摩勒師徒知道賊船已遠,不會被人發現,推窗一看,船已靠近,耳聽黃生和丁立相對問答,盤庚急又跑進,將門關好。跟着便見黃生由船後推門走入,身上水衣已全下,先和眾人招呼,又對盤庚道:“今真難為你。我先恐你年幼力弱,追趕不上,這一帶都是無邊大水,沒有一點陸地,萬一中途力盡,將人丟下,如何是好?我在水中往來出沒了好幾次,好容易將兩條賊船引遠,並借他們所發暗器回敵,打傷了兩人。最後賊黨發話,説:‘你並非我們所追仇敵,為何出頭作對?今夜風雨太大,雙方不便手,是好漢,留下名字地頭,説明來歷,等到天晴,約好期,決一勝負。’我不願給師父找麻煩,答曰:‘姓黃,路過此地,因見你們驕狂兇惡,心中有氣,給你們嚐點味道。真要尋我,隨時均可遇上。我那來歷姓名就道出來,你們也未必能夠知道,問它做什?’又罵了他們幾句,便自迴轉。本想由水裏趕來,那隻小船無人駕駛,正被風打來打去,隨水漂,被我無心發現。覺着今黃昏雖與賊黨相遇,那是漁人打扮,現在對敵,穿了水衣,你又不在一起,面貌並未被他看出,何必留此痕跡?又想我和賊黨在水中爭鬥時久,也有一點力乏,萬一你在中途氣力不濟,有此一船,省事得多,於是坐船趕來。不料船中無人,積滿雨水,急切間無暇收拾,走起來要慢好些,費了許多力氣方始趕到。且喜無人受傷,丁二弟只受了一點虛驚,並無妨事。此雨不久便住,風力卻大,乘着順風趕往孤山,天明不久便可到達,我們走吧。”丁建謝了救命之恩,力請把稱呼改過。黃生自覺年輕,先還不肯,後見黑摩勒也在一旁勸説,只得應了。丁建又將船中所備酒食取出請用,盤庚、鐵牛也在一旁相助,將積水打掃乾淨。雨勢越小,順風揚帆,船行極快,一路無事。

二丁均想早到,一同下手,並勸船中師徒四人各自安眠。四人本來一見投機,二次相見,情更厚,兩人一邊,橫在榻上,越談越有興,哪裏還睡得着?中間黑摩勒想起伊華,便問黃生:“到了小孤山,如何處治?”黃生笑答:“我只顧和你談説黃山比劍之事,沒顧得説到這廝。我不為他,還不會來呢。”隨説,伊華到了路上,先向龐曾哀求,説他老母在堂,兄長慘死,如何可憐,苦求給他一線生路。龐曾在都陽三友中人最忠厚,又豪,雖有先人之見,知道二伊好惡兇狡,但聽他説得可憐,未免有些活動,後又故意試他兩次,並將綁索解去。哪知伊華狡猾已極,知道龐曾試他心跡,始而假裝不知,不肯出絲毫逃意。後聽龐曾示意令逃,反倒哭訴,説他身受師門厚恩,決無二心,雖因一念之貪鑄成大惜,又不合看錯了人,與賊黨結,如今自知罪重,悔恨無及。便不被人擒住,也必回山待罪,聽憑恩師發落。無如犯規大大,二位丁師兄聽了對頭讒言,不容分説。到了小孤山,師父剛疾惡,押送的人專説好話尚難倖免,再要火上添油,命必不保,為此膽寒。至於中途逃走,就是此去必死,也決不敢做此叛逆之事,只望老前輩到時多説兩句好話。弟子家敗人亡,偷生無趣,惟求暫寬一時之罰,等弟子奉母歸西,辦完大事,再行領死,便恩不盡等語。一面又將以前所行所為全部供出,毫不掩飾,暗中出許多事都是乃兄主動,或是迫於旁人情面,無可如何。雖然為惡,並非本心,所有罪惡,卻願由他一人承當。

龐曾漸被哄信,見他少年英俊,人更聰明,身世孤苦也系實情,覺着人誰無過,少年無知好勝,鑄成大錯,悔之無及,原是常情。對談一久,不由起了同情之想,雖不便當時放他,本意將人送到小孤山,與黃生,立即迴轉,並不想與青笠老人見面。因想免他一死,竟往面見老人代為説情。心腸太直,以為這廝情有可原,老人銅令符黑摩勒並未當面取出,不算抗命,雖與賊黨相,並未漏機密,劍沉蛟,沒有取走,也無帶劍投賊的真實形跡,從小便在師門,老人又受老友重託,只要把話説明,必蒙原宥,斷定能説得通,事前把話説得滿了一點。

哪知老人早看出二伊弟兄心術不端,執意不允,答話又太剛直。龐曾向來説到必做,老人雖是前輩高人,雙方師門無什淵源。翻陽三友雖小一輩,但已成名多年,本領又高,向來不肯服低。先覺老人有點倚老賣老,神態高做,心已不快,再見對方一點不留情面,非將伊華處死不可,不由心生憤怒,便説:“老前輩家法嚴正,令人可佩,我一外人,本來不應多口。因覺人誰無過,伊華先雖少年無知,犯了罪惡,但我知他有好些事均出不得已,情有可原,事後悔恨已極,所説也極但白,想起他身世孤苦,又在門下多年,多少總有一點師徒情分,為此不嫌冒失,請念在老友份上,乃母現只一子,饒他一命,許其改過自新。不料老前輩執法如山,沒有絲毫情面,我也無顏再代求説。不過此人就是背師作惡,你老人家並未派人擒他回來治罪,黑摩勒雖有一面銅符,也未取出,如非我那兩個門人將其截住,早已逃走。如真逃往芙蓉坪投賊,老前輩就想清理門户,恐也不是容易呢。”黃生在旁,不知老人別有用意,見賓主雙方爭論,辭不善,龐曾傲,聽了一面之詞,語多譏刺,惟恐雙方鬧僵,正想開口,老人已哈哈笑道:“老弟人真忠厚,竟被小畜生花言巧語説動了麼?這個無妨,逆徒是你帶來,仍由你將他帶回原處,或是中途放掉,均由你便。在此兩之內,如不自行歸來聽我發落,不論逃到天涯海角、虎龍潭之中,至多一月,我必有人將他擒回,行我家法,你自請吧。”龐曾也非尋常人物,先是氣憤頭上口不擇言,及聽老人如此回答,方覺自己失言,方才所説大無禮貌;又見伊華始而跪地悲哭,滿口認罪,神情十分可憐;後聽雙方爭執,表面一言不發,暗中卻有欣喜之容,知已受愚,越發後悔。話已説僵,無法改口,轉問伊華:“你意如何?”伊華方幸龐曾負氣,已受利用,不料薑是老的辣,受愚不過一時,竟還有此一問,當時一呆。想了又想,勉強答道:“弟子蒙恩師暫時寬容,且等兩之後,辦完老母身後之事,再來領罪便了。”龐曾見老人説完已一笑走開,只黃生一人在旁,伊華答話吐,神態猾,雖以老母藉口,面上並無悲慼之容,冷笑道:“我弟兄三人一向扶弱抑強,除惡務盡。似你弟兄以前行為,早已難逃公道。起初也防青笠老前輩多心,隱忍至今,不料仍為你將老人得罪。休看我代你求情,只此兩期限,你如真能洗心革面,改惡歸善,就是為你受老人怪罪,也必以全力再為求説,委曲保全。如有絲毫惡念,就是老人大量寬容,或是假手於我,放你逃生,我弟兄三人也饒你不得。”伊華自是極力分辯,因恨黃生師徒幫助外人,始終不曾招呼。龐曾也不理他,説是要在當地訪友,令其自往船中等候,以為伊華形跡可疑,必要乘機逃走,故意在山上訪友,談了好些時,方始回船。一看伊華睡得正香,料知這廝狡猾,在未送到原處以前,只一離開,必被老人擒去,不敢妄逃,想借此表示悔過是真,並無他意,並可藉此養好神,補足連睡眠,以為逃走之計。正在留神查看,想要開船,伊華忽在夢中哭喊親孃,醒來又是一套花言巧語,求龐曾將他帶往湖口,以便回家見母,假説弟兄二人奉命他出,免使老母傷心等語。因在船上時久,話早想好,裝得極像,騙得龐曾又是將信將疑。因其幾次未逃,途中仔細觀查,除和老人爭論時神不定外,井無其他可疑之處,路上言動甚是恭謹,彷彿強忍悲苦神氣,所去之處又是常時往來的湖口,不由把先前疑念去了一些。途中設詞試探,伊華也真機警,看出龐曾生疑,一任如何説法,始終咬定牙關,不絲毫口風,並説師父厲害,萬難逃走,無論如何,須在兩之內趕回待罪,否則,被他擒回,死得更慘。只是期限太短,又在孤山耽擱半,到家能否把老母后事辦完還不敢定,真來不及,也是無法等語,説時淚隨聲下,悲泣不止。龐曾雖生憐憫,還未十分相信,一直送到他家,並在暗中查看。親眼見到伊華見母時假裝一臉笑容,推説師命遠出,向一異人學武求教,以為將來報仇之計,大哥奉命先走,空回家送信,請母勿念。一面便去鎮上,託兩老年人照料乃母,哭訴真情。龐曾不知他當地同黨甚多,上岸時已有暗號發出,有人暗中窺探,以為是真,急於想尋風蛔商量,匆匆走去。

伊華原知龐曾必要暗中窺探,許多均是做作,準備人一離開,便即棄母而逃,只為天多疑,作賊情虛,到時天已昏黑,因恐龐曾未走,同黨心,不曾看準,雖接同黨暗號説人已走,仍不放心,做得過火了些。另一面,黃生明白老人看在老友面上,表面要正家法,實則看出龐曾忠厚,故意將,想給伊華一線生機。伊華如仍俯首待罪,哭求不去,固不致死,賓主雙方也好落場,就是真個母子情深,情急心亂,只在兩之內趕回,也有活命之望。想起同門多年,意相機挽救,帶了盤庚暗中跟來。先和龐曾一樣,也被哄信,正要出面明言點醒,忽然發現有心作偽,便在暗中窺探下去,果然看出破綻。覺着伊華既然以母為重,當此兩之內,便是生死關頭,應和乃母多聚些時,為何一到便在外面尋人,一直未回,揹人時節,毫無悲苦之容?心更生疑。跟着便聽伊華暗告同黨説:“老頭子聽了外人讒言,毫無師徒之情。兄長已死敵手,自己全仗應變機警,暫逃毒手。好在芙蓉坪人山口號已聽人説過,期限共只二,老頭子素來強做,話已出口,兩期限未滿,決不至於出手。只那姓龐的,又想做好人,又怕惹事,反覆無常,實在可恨,如知我走,定要作對。且喜被我哄信,現已離開。自來夜長夢多,他還有兩個師兄弟,好些門人,均是能手,回去一説,難免生疑。我已決計不再回家見母,由此起身,先走水路,往芙蓉坪趕去。路上恐被對頭識破,可代我尋一大竹箱來,我便藏在其內,裝着貨物,由你們坐船同往,先到湖口停上一夜,天明再走。敵人就是疑心,必當我孤身一人由旱路繞道逃走,抉不料如此大膽,會在湖口停船過夜。”那兩同黨本是兩個山貨商人,父母早死,年輕好武,又喜酒。伊氏弟兄知其家財富有,早就留心,去年見二人與人打架,上前相助,轉敗為勝,由此結為至。黃生本就聽説,經此一來,叛師投賊之事已全敗,知其良心已喪,無可救藥,同時又探出二伊在當地還曾暗殺良民,霸佔人家女,許多惡跡。因師父向來説了算數,不滿兩限期,如將伊華擒回,反受處分。勸是沒法再勸,不由把來時為友熱念全數冰消,暗忖:伊華投往芙蓉坪,好些機密均要漏。有心通知鄱陽三友,又恐師父見怪。只得嘆了一口氣,回到船上,打算連夜趕回,將所聞之事享告師父。乘這一夜工夫,只師父有一句話,仍可勉力追上。剛到湖口鎮上,便遇風-同了辛回走來。雙方雖是初見,辛回卻認得黃生,同到船上談了一陣。黃生恐對方當他師父派來,並未提到伊華之事,滿擬二人必要談起,哪知始終未提,只説黑摩勒當夜必到和賊黨到人甚多,多半能手等情。三人談了一陣,便自分手。開船不久,忽遇風雨,正想起風-前後所説,對於伊華之事彷彿有了準備,只未明言,忽見船上燈光,料是黑摩勒趕來,回舟探問,果然不差。

黑摩勒聽完,得知賊黨虛實和內中幾個厲害人物,以前曾聽司空老人説過,想不到這班極惡窮兇均是老賊一黨,回憶前聞,也頗驚心,怪不得鄱陽三友那樣高人,連黃生也同聲攔阻。師徒四人一路説笑,時光易過,不覺天有了明意,雨早停止,風力甚大。船行大江之中,急如奔馬。耳聽丁氏弟兄在後船上笑説:“天都亮了,師叔師弟談了一夜,也未安眠。小孤山就在前面,可要出來看看江景?”四人推篷出望,東方曉已由天水相連之處現出大半輪紅影,照得千里江俱成紅,光芒萬丈,水面上波濤滾滾,直到天邊閃耀起億萬片金鱗。新雨之後,天,深藍的晴空,只有幾點疏星略微隱現。除邊孤懸着兩片朝霞,點綴得一輪紅分外壯麗而外,萬里長空青湛湛的,更不見絲毫雲影。江波浩蕩,一片空明,只兩岸陸地出一列黑線,越顯得波瀾壯闊,上下同清,天水鮮明,一碧無際。為了昨宵雷雨太大,好些往來客船都在覓地避風,尚未開行,偶見一兩條漁船,孤舟一葉,漂浮在驚濤駭之中,看去十分渺小。再走一段,輪離水而起,前途水天空際,漸有帆影,三五出現。再一回顧,後面來路更多,或遠或近,前後雖有三四十面風帆,在這又闊又大的大江之中,看去仍覺稀落落,相去遠甚。遙望前面小孤山,凌波拔起,獨峙中,彷彿一座翠塔浮在水上,上面草木葱寵,蒼翠如染,時見紅牆綠瓦,樓閣迴廊,高低錯落,參差掩映於疏林高樹之中。遠望過去,水是那麼綠,山是那麼青,江波浩浩,風帆點點,朝霞紅,朗照晴空,翠螺靈峯,浮沉水上,真個氣象萬千,美景無限,不互相贊妙,叫起好來。

黃生笑道:“老弟想是初次到此,雖然連去帶來,天氣一好一壞,陰晴異態,你都看到,但是孤山勝概還只見到一斑,沒有盡情領略。休説和景明,盛夏雷雨,江楓落葉,風雪歸帆,四時之景各有不同,便是江磯垂釣,輕舟泛月,臨江灌足,小樓聽雨,以及一夜間的風雨晦明,陰晴百變,也各有各的妙處,真覺範希文《岳陽樓記》一記,號稱千古絕唱,也只説了一個大概。有許多妙處,決非文人一支筆所能形容的呢。”鐵牛忙問:“黃師伯,聽説岳陽樓在庭湖對岸嶽州城上。範希文是什麼人,也是一位劍俠老前輩麼?”黑摩勒笑罵:“蠢牛,叫你少説話,偏多開口!你和平對付敵人那樣小心多好。什麼也不知道,偏要多問,也不怕丟人。你聽黃師伯口氣,那是現在的人麼?”黃生看了黑摩勒一眼,笑道:“這難怪他,人生本領知識原從學與問得來,學是學習,間是請教,不學不問,不是永不知道了麼?本該虛心才好。休説鐵牛,便是老弟,為了習武太勤,出道又早,對於文事,未必有暇學習,問問何妨?我們自己人,他又是小輩,不知道的原應留心。文章之事,就説無多實用,像這一類古今名賢,他的出身來歷和那有關世道人心的名言至論,多知道一點,使人加強救世濟人之志,豈不更好?”隨對鐵牛道:“此是宋仁宗時名臣賢相,名叫范仲淹。雖然時代不同,他傳千古的那兩句話,卻是當政人的不易之論。那兩句活就是方才所説他代滕子京所做《岳陽樓記》上的,叫作‘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他那意思是説:以前當政的,我去代他執政,看見民生疾苦,必須由辛苦艱難中領導改革。想把人民的痛苦去掉,必須先由自己吃苦耐勞,勤勉奮鬥,領頭做起。假使把自己和人民分成兩起,休説只圖自己享受,漠不關心,便是法良意美,善政風,照此做去,子一久,必有功效。將來雖也能使人民轉為安樂,但當改革之際。暫時自然不易顯出功效,甚而增加人民困苦都在意中。自己如以為已對人民用了苦心,盡了責任,我為他們這樣費心費力,理應得到酬報,稍微享樂,無關大雅,卻不知道這等用心害處太大。一則,人民知識賢愚不等。譬如久病的人,多半習於苟安,喜逸惡勞,積重難返。如有人對他説,你這病象太深,必須走上兩三百里路,吃上多少苦藥,才能轉危為安,身子強壯。他對來人定必懷疑怨煩,輕則忠言逆耳,暗中偷懶自誤,重則以德為怨。決想不到照此下去病象深,非死不可,難關一過,立入康強安樂之境。領導的人如能以身作則,使其聞風興起,覺着都是一樣人,何況當道大官,哪有現成福不享、專一吃苦費力之理?可見良藥苦口,勞作興家,先苦後甜,必是真的。哪怕上來疑慮,久了也必悟,再要做出一點成效,越發互相奮,羣策羣力,多麼艱難困苦的過程,也無不完成之理。等到人民都登樂土,大家快活,我再享受安樂,不特人民沒有話説,我那享受也能永久。這等做法,未成以前自是任勞任怨,不知要費多少心力,經過多少艱苦困難才能成功,但等苦去甜來,卻是有樂無憂。不説為人,便是為已,前半雖是辛苦艱難,後面全是快樂自在的光陰,也比一人享受,萬夫切齒,一面高樓大廈,美妾嬌,奢侈豪華,夜荒,一面卻在天人共憤之下,患得患失,惟恐富貴不能長保,權勢一去,身敗名裂,稍有風聲鶴唳,心魂皆悸,坐立不安,清夜捫心,無以自解的民賊,實要聰明上算得多。這位姓範的,真是一個絕頂聰明的人。我們一旦得志,固應學他榜樣,而不得志時,更要各憑本身能力智慧,謀生之外,幫助別人。天底下不論多麼艱苦困難的環境,只要努力奮鬥,總能克服。尤人怨天固無用處,失望苟安也均自誤。事業不論大小,均須勤勉力行,不可鬆懈,只將心力用到,自然水到渠成,人非衣食不生,但不能説自己飽食暖衣無憂無慮便算一世,須要儘量發揮他的智能,推己及人,使受他幫助的人越多越好,才不在本身具有的才力智慧。這些前賢的嘉言懿行,不學不問,如何得知?像我們這樣行俠仗義,除暴安良,固然也是扶助弱小、救濟孤寒的壯舉快事,如以大體來論,也是時代使然,局面尚小。真要人人安樂,法令開明,在上者治理有方,一般人民都能自勉自勵、克儉克勤,各以勞力智慧謀求生活,守法奉公,親愛互助,以自己所長補他人之所短,共同度那太平安樂歲月,本可以做到沒有壞人。就有一二害羣之馬,公私兩面都不容其存在,更無不平之事發生,要我們這些俠客何用呢?”黑摩勒等道:“我們因見貪官污吏、土豪惡霸到處橫行,欺凌善良,實在看不過去,由不得就要多事,況又加上芙蓉坪這段血海奇冤,諸家遺孤不是好友就是同門,外人知道此事尚且奮臂切齒,何況是自己人?為此常往來江湖,與這班罪惡滔天的惡賊大盜拼鬥,終年衝風冒雨,歷盡艱危,稍一疏忽便有命之憂。所行雖然大快人心,生活實多艱苦,哪似黃兄這樣一舟容與出沒煙波、漁村隱居悠然自得的有趣得多?休説像你方才所説那樣祥和、安樂太平景象,只把芙蓉坪這個民賊大害除去,助諸家遺孤重返故鄉,我也約上幾個同道,在西南諸省尋一山水清幽之處,開闢一些田畝,將兩位師長接了來,自在其中田漁畜牧;凡是孤苦無告的窮人,我都儘量收容,使其分耕力作,同度苦樂勞逸相對的安樂歲月,不是好麼?”三人正説笑間,小孤山江邊漁村相去已只兩三丈。盤庚不等到達,首先縱上岸去將船繫好。遙望磯頭柳蔭之下,青笠老人正在垂釣。時當清晨,沿江漁人正在忙着上市,漁船紛紛出動。四人見岸上人多,便把腳步放緩,朝側走去,見了老人,分別禮拜。黑摩勒先把銅符繳上,黃生也將湖口之行一一稟告。

老人聽完笑道:“你隨我多年,怎會不知我的心意,白跑這一趟冤枉路作什?伊家兩個小畜生何等詭詐機警,小的一個更是刁猾。龐曾偌大年紀,不擇賢愚,正好叫他找點麻煩。你當小畜生真個在湖口要住一夜,你不遇見黑摩勒師徒,與賊黨動手耽擱,再沒有這場大風雨,你回來請命再去擒賊,便能追上麼?那兩個同黨的船還未搖到湖口,竹箱中人已早掉包了。不過鄱陽三友也非弱者,何況龐曾只是一時負氣受愚,已早明白,當着我面把話説僵,無法改口罷了。他在途中,就是小賊又用花言巧語,也決不會盡去疑念,輕易放他逃走。還有風蛔何等明,一聽便知龐曾把事做錯,決不放手使小賊逃走,丟他弟兄的臉。小賊詭計多端,他已看出我有委曲求全之念,只要束身歸罪,並非沒有生路,偏要喪心病狂去投老賊。明知這三人不是好惹,還敢犯此奇險,當有幾分自信。如無這場大風雷雨,就被逃也在意中。當初我便看出兩個小畜生狼子野心,生具惡,不肯收容,迫於老友情面,又想這兩少年雖是好惡一,在我門下年久,也許能夠變化氣質,如不收容,投在別的壞人門下,定必無惡不作。教好兩個惡人,無異多積好些善功,這才收為記名弟子,打算十年之後,看他本是否能改,再行正式收徒。近年見他們本領漸大,時刻都在留心考查,連試了好幾次。上來還好,我正高興,不料江山易改,本難移,由去年起,便常時在外,揹我為惡。因他們對我還甚敬畏,此次兵書峽之行,又無別人可派,打算再試一次,等他們出門歸來再行警戒。我這裏還未發作,他們已做出許多犯規之事。我因他們天兇狠,恐其藉口濫殺,早有嚴令:在外走動,不奉師命,對方就是盜賊惡人,除非無故侵犯,為了防身,迫不得已,也不許其出手。黃山殺賊由於奪劍而起,對方並未犯他,連犯貪、殺兩條,已是不容,又用假話欺騙師長,不告而去,並與賊黨勾結。照我家規,本難免死。昨被人擒送來此,我仍念在師徒多年,他母以前雖是著名女飛賊,洗手多年,未犯舊惡,長子已死,只此一子,意給他一線生機。當時只要稍有天良,伏罪悔過,或是真想見母一面,辦理後事,在此兩期內自行投到,我必乘機改口,稍加責罰,予以自新之路。最可恨是他明看出我的心意,但因這麼一來不特失去我的信心,以後必要嚴加管束,不能為所為。知我説到算數,藉着和來人幾句氣話,恨不能當時飛走,只在走前説了兩句到期歸來的門面話,毫無悔罪之念。我見小賊無可救藥,方始斷念,但我話已出口,不滿兩決不下手擒他。小賊自恃一點鬼聰明,以為當地去芙蓉坪,以他水本領,當便可趕到。在此兩之內,我就明知他往投賊,也必不會擒他。剩下鄱陽三友,必能瞞過。他以前不知這三人的底細,昨才知一個大概,哪曉得人家的厲害,結果仍是自投死路,要你什麼心呢?”黃生面上一紅,笑問:“師父明察秋毫,伊華自無幸兔,但是昨夜那大雷雨風,對面不能見人,伊華逃走,正是機會,如何會於他不利呢?”老人笑道:“我近十五年來,越發不願多事。你是我衣缽傳人,在未盡得我的真傳以前,輕易不許離我五百里外。好些話未對你説。大小孤山,上下經千里之內,原有好些異人奇士,他們隱居多年,難得顯行藏。你知道的人不多,又讀了幾年書,心更善良温和。以前連都陽三友的名姓都只偶然聽説,不知人在何處,如何知他們深淺?他三人算起來雖比我晚一輩,年紀均不在小,當初又是青城派未一代開山門的弟子。目前老一輩中人物,對他三人均極客氣,極少以前輩尊長自居。我和他師父無什往,你昨還覺來人表面謙和,口氣強做,心中不滿。其實人家還算是客氣的哩,便是分庭抗禮,也説不出他什麼短處。我因都陽三友心為人無一不好,這多年來從未走差一步,風-對人更是謙和,爐火純青,可嘉可佩。只龐曾一人太剛直,有意給他一個難題。事後想起,還覺人家好意,不應對他用心思。我想風-為人表面謙退,內裏仍極好勝,崔崗更好面子,知道此事,決不丟臉,他三人必以全力出動,也許先放一步,索等到小賊過了兩業已趕往芙蓉坪、快要投賊之時,再行下手都不一定。此事我已有了算計,大約小賊此時想投芙蓉坪決無如此容易。昨夜你在湖口遇見風-,又聽他門人説‘師長他出,不與黑摩勒相見’,必與此事有關。到時你只拿我銅符,前往等候便了。”黑摩勒想起丁氏兄弟不曾跟來,上岸時也無話説,不知船開沒有,正在偏頭外望,忽聽老人哈哈笑道:“真個難師難弟!歸告令師,小賊如逃,必在四五後。昨夜大風雷雨,雖然不敢冒險,臨時變計,累他們撲了個空,人卻成了網中之魚。真要擒他,手到擒來。我昨和你二師伯所説乃是戲言,請勿介意。”黑摩勒見老人説時,目光註定前面水上,定睛一看,離水兩丈以下似有一條黑影,先在水中不動,老人話未説完,忽似水蛇一般躥上岸來,正是丁立,穿着一身水衣,到了岸上,便朝老人面前跪下,連説:“弟子無禮。因想拜見老前輩,來時衣履不周,前面人多,不便同來,意稍微瞻望顏便走,改專程拜見,並非師長之意,望乞恕罪。”老人笑説:“年輕人原應隨時留心,何況師長正在和人打賭之時,怎會怪你?歸告令師伯,過剛則折,他人太好,易上小人的當。如不嫌我昨對他不客氣,就此罷手,由我過了限期,在此一月之內擒回小賊,清理門户,免得他們清閒歲月,為此奔波。”丁立恭答:“老前輩雖是好意,但是三位師長一向疾惡如仇,伊華只敢忘恩背信,二師伯既受好人之愚,向老前輩領了指教,斷無畏難罷手、再使老前輩心之理。這番盛意定必轉告,事情仍由二師伯效勞到底便了。”老人笑道:“由你,這樣也好,到時看事行事罷。”丁立重又禮拜告退,並向黑黃諸人辭別,仍往水中躥去。只見水花微動,聲息全無,人水又深,晃眼無蹤。

釣磯偏在漁村一角隱僻之處,楊柳千行,風景清幽,村中漁人均敬老人,知他喜靜,平無事輕易不肯往見,故此丁立去來並無人知。老人轉對黃生道:“你看見麼?他的門人都是這樣,連一句話都不肯讓人。我的來歷他都知道,如無幾分自信,怎敢代師回覆?他明是帶了聽筒,想由水底探我口氣,被我看破,索求見。來去如此從容有禮,不是師父教得好,單會一點武功水,能這樣麼?你切不可小看人家,將來代我清理門户,還須格外留意呢!”黃生恭敬應諾。

老人隨對黑摩勒説:“昨得信,令師葛鷹雖已到了黃山,但是武夷山所尋那人關係重要。此老天孤僻,不通人情,別號甚多,不對他的心思,連面都見不到,至今無人知他真實姓名。令師雖和他相識,也未必知他底細,所居之處是一孤峯絕頂,乃武夷諸峯最高之處,終年雲霧瀰漫,罡風狂烈,常人上去都難,休説尋他。此人一出,就未必親自動手,也可將那幾個最厲害的老頭子鎮住,使其知難而退,我們去的人少卻許多兇險。最好早起身,先將此人尋到,照令師所説,上來與之友,不要明言來意,等他開口,方能如願。此老和你一樣,天賦異稟,不是常人,只年紀多了好幾倍。萬一話不投機,不可勉強,急速回山,另打主意。一則老賊早已情急,恐要先發制人;二則黃山開石取寶,前參與鬥劍的諸老前輩十九回山,至多隻有一二人在旁相助:老賊善用陰謀,所結的能手又多,難免命人暗中破壞,也須有人在旁守護,以免煉劍的人心無二用,難於兼顧,一個不巧,前功盡棄,不特冤枉,也太可惜。白泉內必來,如過今未到,你就走吧。”黑摩勒本意先往黃山見師,再由當地起身,聞言心正盤算。盤庚本立老人身後,忽似發現什事,如飛跑去,探頭一看,原來一條小船剛剛開到,那船看去小得可憐,只有一人舟橫江而來,別無異處。盤庚上前和來人説了兩句話便自跑回。黃生笑喊:“師父!陶空竹怎會命人來此?莫非老賊現在就發動了麼?”老人方答:“沒有這快。”盤庚已趕到面前,呈上一信。

老人看完,對黑摩勒道:“昨夜那些賊黨,因在風雨之中輕敵大意,明知大,妄恃水,想要追敵,被黃生用驪龍珠發光誘敵,冒着奇險,連傷數賊,越發仇大,不肯甘休。本還想往這一帶搜尋你師徒蹤跡,被我兩個師侄知道,用疑兵之計將其引開,使其趕往別處,將人分散,以便分別除害容易一些。他們原是好意,不料內中兩起恰巧與你同路,不論是回黃山或去武夷,均難免遇上。這還不説同時得信,賊黨中也有一人與武夷山那人相識,已由老賊派了兩個武功極好而又機警的死黨與那賊同往,相機結納。此老最喜情用事,平隱居深山,雖不與人往,但是去的兩個老賊心機極巧,又知此老脾氣,就許談投了機,雖不至於出山助賊,萬一先入為主,事前答應了人家,來個兩不偏向,將來豈不要添許多危機?最好趕在前面,或是將此三賊除去,方為上策。我知你們小輩弟兄一見如故,不捨分離,想要聚上一半,這都不必,起身越早越好。為防再遇賊黨,耽擱時機,不必再經湖口,可由彭澤去路擇那小徑,多走山路,繞將過去。到了福建邵武東北,龍樟集旁有一山村。那怪老人每隔些時必往村中小飲。賣酒的是一姓林的老頭,與之相識,能夠在彼打聽蹤跡或是遇上,再妙沒有。否則便由當地入山,去往所居黑風頂尋訪。這樣走法雖快得多,中間卻要經過盤蛇谷一處奇險,路既難走,谷中更多毒蛇猛獸和極厲害的瘴氣。好在你身邊帶有雄至寶,可以防禦,蟲蟒不敢近身。我命黃生送你渡江,就上路吧。”黑摩勒聞言,只得中止前念。黃生師徒的船本在昨大船之後一同帶回,黑摩勒行時想起玉環要還辛回,別了老人,空又往陶公祠去尋辛氏弟兄。到後一看,竹樓門已關上,辛氏弟兄全都不在,便託黃生代,一同走出。先由孤山坐船,渡過長江,到了彭澤縣,雙方分手。因料老人命這等走法必有用意,便照所説途向走去,一路無事。

師徒二人腳底都快,所行又是山僻小徑,無什人煙,便於急馳,次中午便走到江西、福建兩省界深山之中。因為乾糧等物己在來路準備,並還買了兩件衣物,連尖都不用打,忙着趕路,除卻途中飲食,極少停留。前行山勢越險,二人打算抄近,看見前面有一橫嶺。入山以前,早向山民打聽,如由嶺上橫斷過去,要近二百來里路。也未細問嶺上面的形勢,以為當地已是武夷山脈起點之處,只要方向不差便能走到,匆匆趕上。到頂一看,那嶺又高又峻,上下都是叢林灌木,野草荊棘,好些地方連個足之處都沒有。嶺那面形勢更是險惡,地比來路更要低下。一眼望過去,亂山雜沓,四無人煙,時見各種蟲蛇由深草裏竄起,向旁逃去,料是毒蛇猛獸出沒之區。身有黃,毒蟲聞風遠避,藝高人膽大,也未在意,各用輕身功夫,一路攀援縱躍,朝下飛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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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透过云层洒下温柔的光】
【照亮了我心中的希望】
【远方的山峦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它们低语着未曾说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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