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講是非只講“正路& 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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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來效法別人,臉上有點掛不住,大丈夫固應該頂天立地,轟轟烈烈,讓別的小子又羨又妒。問題是,這種場面,在漢唐之時,確實是有的,可是時背運停,洋大人紛紛崛起,打也打不過,罵也罵不贏,只好往事如煙。現在惟一的辦法只有學學他們那一套,而且也只有這一條路可走,如果靠一口虛驕之氣,像河西走廊那位老太婆一樣,一股勁直往炕沿伸既醜又臭的小腳,以表示過去纏得好、纏得妙,則只有走另外一條路,該路是一條抵抗力最小的路,直通死亡之谷。

虛驕之氣使我們產生一種錯覺,認為我們絕不會亡,理由是漢民族最富於同化力,證據是我們已亡過兩次啦,一次亡給蒙古,一次亡給滿洲,結果還不是來個鷂子翻身,把侵略者打得夾着尾巴而逃?———滿洲似乎還要慘,連尾巴都無處夾。這理論和證據可增加我們的自信,但並不能保證以後就不再亡。有一點要注意的,再偉大的民族,當他沒有滅亡以前,他是從沒有滅亡過的,而該民族在絕種以前,也是從沒有絕種過的。然而他們竟滅亡啦,也竟絕種啦,是虛驕之氣住了尊眼,糊了心竅,對內在外在的危機,有一種葉名琛先生式的情意結,認為危機本不是危機,於是乎危機兑了現,哭的是千萬小民和後代子孫。當希臘祖先張牙舞爪,光着股,初到希臘時,克里特島已有燦爛輝煌的文明,不但知道用鐵,還有高度的藝術成就。然而,只不過兩百年光景,克里特人在後起之秀的希臘人征服之下失了蹤。五千年前,南美洲的印加帝國的宮殿,現在還在秘魯荒山中發現,從那些宏麗的建築上,可看出他們文化程度之高(當印加帝國登報招標蓋那麼好的房子時,中國人還是野蠻民族,在茹飲血哩)。可是他們而今安在哉?

先生説這些,可不是專門氣,而是我們要認清,競爭是無情的,天老爺並不會因為中國有五千年文化,而特別派六丁六甲,謁者功曹,像保護唐僧一樣保護中國。趁着還活在世界上,應該趕緊鍛鍊鍛鍊,把尊肚裏的髒水吐出來(點瀉鹽拉出來也行),多吃一點有養分的東西。現在我們哀悼那些在歷史上被滅了亡、絕了種的民族,不希望有一天別的後生也來哀悼我們,千言萬語一句話:“勿使後人復哀後人也。”恐龍型人物———跳出影子,似乎是中國人第一要務。

吾友趙寧先生,在他的專欄中,指出大多數中國人都生活在自己的影子裏,明明是一隻小貓的,一看影子那麼龐大,就自以為是隻老虎。嗚呼,趙寧先生誠目光如炬,不過,柏老得補充補充,蓋自以為是隻老虎,那還是正當中的影子,如果是落西山的影子,則不僅僅自以為是隻老虎,因為斜照的影子更為龐大,他簡直還自以為是頭恐龍,一個噴嚏,地球都會震動哩。這種恐龍型人物,滿坑滿谷,觸目皆是,馬路上、商場上、房間裏、衙門裏,以及每一個行業的每一個角落,都會碰到。重則碰得你命喪黃泉,輕則碰得你膀胱發緊,小便頻仍。

十二年之前,台北上演一部好萊塢電影(片名已忘之矣,好像是《聖盃》,不敢確定),最彩的一段是江湖郎中表演空中飛人。他閣下本來有一套密設計的裝備,那是一對結實的輕金屬翅膀,綁在兩臂上,就可跟鳥一樣滿天亂飛。可是當他一上台面,面對皇帝老爺的隆重介紹和黑壓壓一片羣眾的歡呼,就忽然尾大起來,翅膀也不要啦,一直奔向樓梯,往塔上爬去。害得他那美麗子,在後面苦苦地追趕哀號,告訴他沒有翅膀不行。江湖郎中不但不聽,反而認為連自己老婆都唱反調,都拆自己的台,是可忍,孰不可忍,就暴跳如雷,用腳猛踹嬌攀登而上的玉手,幾乎把她踹下跌死。但她仍尾追不捨,一直到了盡頭,江湖郎中把蓋子一蓋,嬌只好掩面痛哭。接着是江湖郎中高立塔頂,羣眾的狂熱使山搖地動,他的信心更如火燒,張開雙臂,仰面向天,朗聲誓言:“沒有翅膀,照樣可以飛。”於是,姿勢優美,凌空而下,只聽撲通一聲,跌成醬。

──跌成醬的後果是禍延嬌,上自皇帝,下至觀眾,一致認為受了欺騙愚,這種跳塔自殺的節目,人人都會,有啥可看的。他們鼓譟起來,眼看就要暴動,皇帝老爺不得不下令要江湖郎中的子繼續去飛。她當然不會飛,但在槍尖圍下,只好含淚爬上樓梯,為她丈夫的虛驕,也付出一團醬的代價。

這是歷史故事啦,現實的場面是,今年(一九八o年)二月“中華航空公司”一架飛機,在馬尼拉降落時,機長吳黌先生,就有這種膨脹鏡頭。聞見思先生在台北《中央報》上説他:“藝不高而膽大”恐怕太過於客觀,蓋在主觀上,他已到了江湖郎中階段,認為沒有翅膀,跟有翅膀沒有分別,只要信心堅定,就是武功高強。他早已發現降落的高度不對勁,但他的自尊心不允許他重來一次。反而收回油門,放下襟翼和起落架,更使用減速板,使飛機降得更快。等到接近跑道尾巴時,下降的趨勢更勇不可當,鼻輪和兩個主輪,三點式同時重重落地,一聲響亮,剎那間翅膀折斷,引擎落,大火沖天,飛機化成灰燼。四位最倒黴的乘客燒死,三十九位次倒黴的乘客受到輕重之傷。

──吳黌先生一個人虛驕,四十餘人遭難。比起江湖郎中只不過夫兩人斷送殘生,似乎更價值連城。

就在吳黌先生表演一手之後的次月──三月,司機老爺許萬枝先生,也有表演。他開的是遊覽車,滿載“國立台灣師範大學堂”的學生,作畢業旅行。行駛途中,車掌小姐照例介紹她自己和司機,當介紹許萬枝先生時,稱讚他是最好的司機。許公龍心大悦,而且為了表示他確實與眾不同,就在危險萬狀的山路上,放下方向盤,舉起雙手,向大家抱拳,一方面答謝服務小姐的推薦,一方面向大家展示他優美的駕駛技術,已到了神奇入化之境,雖不用方向盤,照樣可以開得四平八穩。當他抱拳的剎那,全車人都出了一身冷汗,有人更喊出聲音。但許公神自若,並且對那些喊出聲音的膽小鬼,嗤之以鼻(有沒有像江湖郎中踹嬌那樣踹了乘客幾腳,報上沒有記載,不便瞎猜),蓋那太傷他的自尊心啦。於是,到了梨山附近,左撞右撞,終於把車子撞到萬丈深淵,十七位大學生死亡。

──無論如何,許萬枝先生仍是第二的司機。他跟吳黌先生不同,吳黌的虛驕,只斷送別人的生命。而許萬枝先生的虛驕,卻用自己的生命殉葬。上面幾件壯舉,先生都沒有親身參加,只有一件事,我卻是榮膺男主角的。那就是,我老人家請吳基福先生診治眼疾,最初的幾個月,每天都需要靜脈注。我既不好意思每天往返八百公里去高雄打針,只好把針劑帶回台北,在柏府附近找到一傢俬人診所,每天前往挨戳。該診所的那位女護士,秀可餐,被秀可餐捉住手臂亂搞,本也心甘情願,可是她閣下跟許萬枝先生的功夫一樣,同是天下高手,許先生可以不用方向盤開車,護士小姐則可以不用眼睛注。她總是一面注,一面跟她的男同伴猛聊,聊到得意之處,還咭咭呱呱,前仰後合。我懇求曰:“老,請你看着點,這可不是耍的呀。”她的玉容就像掛着簾子似的,刷的一聲拉下來曰:“這有啥好緊張的,我閉着眼睛都能注。”忽然一陣劇痛,我就哎喲,她曰:“我打針打了整整十年,從沒有出過錯,你這個老頭,怎麼還像孩子這麼難伺候。”回到家裏,左臂一片鐵青。第二天再去,指給她看,她曰:“沒啥,沒啥,用熱巾一敷就好啦。”只好換打右臂,回到家裏,這條不爭氣的右臂也跟着一片鐵青。一個月下來,她談笑風生不輟,而我老人家的兩條胳膊幾乎成了兩木炭。

──一個女孩子的虛驕,先生就得為她贖罪。幸虧我注的不是含有劇毒的六o六,如果是六o六,當場就在她玉足前滿地打滾矣。

恐龍型人物最大的特徵是生活在落西山斜照下的影子裏。眼看太陽就要沒啦,影子也要沒啦,但他卻覺得一切都是永恆的。一個人只要駕了一陣飛機,就自以為可以直起直落。只要開了一陣汽車,就自以為雙手凌空,仍能轉彎抹角。只要當了幾年護士,就自以為閉着眼睛就可以找到靜脈血管。

於是,一個人只要有了一點錢,他就覺得神通廣大,所有的人都得向他朝拜。手裏稍微有點權,他就虎視眈眈,隨時準備教對方領教領教他手裏的玩意。只要出了兩本書,他就成了文豪,全世界都得向他歡呼。只要當上一個主管,不管是二三的或七八九的,他的能力就跟着高漲,職位比他低的傢伙,都成了豬八戒的脊樑──無能之輩。只要到一個學位,不管是青蛙媽死,或跳蚤打狗,他就以為連對同戀都是權威。只要會説幾句英文,如果不在談話中夾幾個字,眼都能憋出黑煙。只要認識幾個洋大人,那就更不得了啦,更得隨時隨地亮出招牌。

──至於先生,自從巷口擺地攤的有一天看我教敝孫女唱:“月,明光光,打開後門洗衣裳。”讚揚我是偉大的聲樂家之後,我就覺得台灣這個小島簡直容我不下,每天早上都把鋪蓋卷好,準備出洋去當貝多芬的教習(我最近就要寫一大文,揭發貝多芬《田園響樂》十大謬誤,讀者老爺拭目以待可也)。中國有五千年悠久的歷史和龐大的國土,中國人理應見多識廣,充滿深厚的氣度和襟,卻有這麼多恐龍型人物晃來晃去,好像參加恐龍競技大會,各顯各的神通。跟我們深厚的文化背景,如此地相悖,實在教人越想越糊塗。沾沾自喜和浮誇膚淺,只有使一個人陶醉在自己的影子裏,惹人生厭生畏,自己卻再不能收任何新的東西,再沒有長進。大多數人都如此,中國殆矣。

至少是近百年來的事,中國人走兩個極端,不是沮喪自卑,就是盲目自傲,而很少能有自尊。嗚呼,跳出影子,別當恐龍,祛除虛驕,應是中國人的第一要務。

崇洋,但不媚外《封神榜》是中國的《伊利亞特》,神仙如雲,妖怪似雨,雖然最後都歸結於不勝正,但雙方打鬥過程,仍花樣百出,轟轟烈烈。《封神榜》神怪中最厲害的角之一是殷郊先生,他閣下的翻天印,乃天下第一等蓋世奇寶,只要口中唸唸有詞,喝一聲“疾”該蓋世奇寶就被祭升空,砸將下來,不要説人的血之軀,就是喜馬拉雅山,都能一劈兩半。這還不算叫座,叫座的是連把法術傳授給他的師父廣城子先生,都無法抗拒,一見殷郊先生翻臉無情,祭起那玩意,立刻魂飛天外,落荒而逃。

先生這些時吉星高照,忽然間也遇到了這種蓋世奇寶,不過時代不同,現代化的“翻天印”不叫“翻天印”改名換姓,另行修煉,而叫“崇洋媚外”只要“崇洋媚外”這句話被現代殷郊先生隆隆祭出,比三千年前的“翻天印”還要雷霆萬鈞。洛杉磯一次聚會上,我正頭頂石臼,努力演唱,一位聽眾老爺忽然傳來一張字條,上面寫曰:“老頭,想不到你竟崇洋媚外,認為美國一切完美,而美國絕不像你想像中那麼完美。”稍後,洛杉磯《南華時報》刊出鐸民先生一文,其中一段曰:“崇洋媚外觀念,應該猛批。老頭也像許多剛踏上美國本土的老中一樣,失在這個社會表象的美好之中,先是自慚形穢,接着是妄自菲薄。假如他能夠呆上個三年五載,相信觀必會大不一樣。”

“崇洋媚外”這個蓋世奇寶,大概是十九世紀四十年代鴉片戰爭之後,才煉成正果,為害人間的。這奇寶的內容,可用一個老漢朋友的吼叫作為代表:“你們這些崇洋媚外的傢伙(這還算客氣的,有時候簡直成了‘漢’、‘洋奴’、‘賣國賊’),千言萬語一句話,無論是啥,都是美國的好,要説美國科學好,我還服,要説連美國的文化比我們好,我就不服,難道我們連做人處事,也要學美國?”──怒吼的不僅這麼一位老漢,而是很多老漢,事實上很多小漢也同樣怒吼,就使我老人家的血壓大增。

這裏涉及到一個重要課題,有些人竟能把截然不同的兩碼子事,和並沒有因果關係的兩種行為,不經大腦,就能用唾沫粘在一起,實在是高級技術人員。

“崇洋”與“媚外”相距十萬八千里,風馬牛互不相及,經過如此這般的硬生生粘在一起,動不動就掏將出來“猛批”災難遂無遠弗屆。不過受傷害的並不是被詈為“崇洋媚外”之輩,而是因怕“媚外”而不敢“崇洋”的人民。柏老的意思不是説本沒有人崇洋媚外,這種動物可多得要幾籮筐有幾籮筐。而只是説,更多的朋友,卻是“崇洋”而並不“媚外”在洛杉磯會場上,我一時緊張,忘了自己客人身分,把臉一抹,出本相,立即反問與會的紳士淑女,為啥不坐獨輪車而開汽車來瞧老頭?開汽車就是崇洋。為啥不梳辮子,不束髮盤到頭頂,而成左分右分模樣?左分右分模樣就是崇洋。為啥女士們不纏三寸金蓮,走路一擰一擰,而天足穿高跟鞋?天足穿高跟鞋就是崇洋。為啥男人不穿長袍馬褂,或更古的京戲上寬衣大袖,而穿西服?穿西服就是崇洋。為啥不水煙旱煙,而紙煙雪茄?紙煙雪茄就是崇洋。為啥煮飯時不用煤球木柴麥秸,爬到灶頭吹火,而用電爐瓦斯?用電爐瓦斯就是崇洋。為啥不睡土炕,而睡彈簧牀水牀?睡彈簧牀水牀就是崇洋。為啥見了頂頭上司不撲通一聲跪下磕頭,而只握手喊“嗨”?握手喊“嗨”就是崇洋。為啥不碗豆油燃亮,挑燈夜讀,而用電燈?用電燈就是崇洋。為啥寄信時不託朋友順便帶去,而張郵票一貼,往一個密封筒子裏一投?貼郵票投郵筒就是崇洋。為啥不去看皮影戲,而去看電影?看電影就是崇洋。為啥不拉着嗓門猛喊,而去撥電話?撥電話就是崇洋。然而,我可不相信各位紳士淑女媚外。

回到國內,心裏更沉重得像掛個秤錘,覺得事情必須個一清二楚,才能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轟隆隆閲兵大典剛過,各位讀者老爺的記憶猶新,夫洋槍洋炮、洋鼓洋號、洋指揮刀、洋軍樂隊,哪一樣不是崇洋產物,可是,卻又哪一樣媚了外?地面分列式、空中分列式,更是崇洋產物,又跟媚外怎麼攀上內親?深入家庭社會一瞧,簡直更成了驚弓之鳥。寫稿也好,寫文也好,寫黑信告先生挑撥“人民”與“政府”之間情也好,都只用原珠筆、鋼筆而不用筆,原珠筆、鋼筆(加上打字複印)固努力崇洋者也,與媚外又有何干?客廳也好,辦公室也好,公共場所也好,只坐軟綿綿的沙發,而不坐硬邦邦的長板凳,軟綿綿沙發固努力崇洋者也,跟媚外又有何干?上星期去一位朋友家串門,他當面吆喝我“崇洋媚外”把我吆喝得發起酒瘋,找了個頭,要把他家的水馬桶砸個稀爛。他太太苦苦哀求,我也不理,誓言跟崇洋媚外的水馬桶,不共戴天,等砸了水馬桶後,我還要砸電視機、砸收音機、砸電冰箱、砸瓦斯爐、砸電話、砸電燈…最後還是他家姑娘,大學堂畢業生,深中“崇洋”之毒,不知道敬老尊賢,不知道禮讓大義,而竟訴之於法,召來警察,把我轟出大門,才算結束這場鬧劇。否則,一頭下去,他們可是住在十二樓的,全家股立刻就沒地方放。不過,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該姑娘有啥地方媚了外。

嗚呼,真不敢想像,如果上帝老爺一旦大發神威,把中國人“崇洋”所得到的東西,全部掉,不知道中國還剩下了些啥?翻天印朋友鼻孔冒煙曰:“難道我們連做人處世也要學洋人?”咦,真是一個糨糊罐,這還要問,我們在做人處世上,當然更要崇洋,更要學習洋人的優點,但這跟媚外又有啥瓜葛?中國在政治制度上,崇洋已崇到過了頭,首先就把五千年帝王世襲傳統一筆勾銷,猛學洋大人的投票選舉。接着把封建制一腳踢,猛學洋大人的民主政治。在經濟制度上,摒棄五千年的重農輕商,猛學洋大人的工商第一。更摒棄五千年做官為惟一途徑的人生觀,猛學洋大人多層面結構。在文化上,整個大眾傳播工具,包括報紙、電視;整個藝術創作,包括小説、詩、話劇、繪畫、音樂,又有哪一樣不是崇洋崇得暈頭轉向。可是,豈全國上下都死心塌地地媚了外?

情緒化的翻天印“崇洋媚外”是語意學上的差誤,經不起思考,經不起分析。鐸民先生曰:“假如在美國住上三年五載,相信觀必會大不一樣。”這是可能的,但也不見得。我們盼望中國的武器更密,要求崇洋學習。我們盼望中國的工商管理得更有效率,要求崇洋學習。我們盼望中國人一團祥和,要求崇洋學習説“對不起”、“謝謝你”我們盼望中國人排隊,要求崇洋學習一條龍。我們盼望中國人尊重斑馬線,要求崇洋學習嚴守通規則。我們盼望中國人過彈簧門緩緩鬆手,以免後面的人腦震盪,要求崇洋學習佇立以待。我們盼望中國人都有開闊的俠情,要求崇洋學習笑容滿面,樂於助人。我們盼望中國人身體健壯如牛,要求崇洋學習把時間花在運動上,不花在窩裏鬥上。———這一切,怎麼扯上他媽的媚外?面對彬彬有禮的洋大人,我們難道不自慚形穢,反應該“不忘本”到底,橫眉豎目到底?古書曰:“知恥近乎勇。”死不認錯只要情緒衝動,捶打跌,就可功德圓滿。而知道啥是羞恥,不但需要勇氣,更需要智能。

──鐸民先生在“自慚形穢”下,緊接着“妄自菲薄”這兩句話同樣沒有因果的必然關係。自慚形穢固然可能妄自菲薄,但也可能突然醒悟、發憤圖強。本老爺的明治維新,就是這麼搞起來的。情緒動的夾纏,屬於風火輪戰術,中國人特質之一。

美國一位教授寫了一本《本第一》,沒有一個美國人怒詈他崇洋媚外。先生只不過寫了幾篇僅涉及到皮印象,便翻天印亂飛。嗚呼,你就是掐着我的脖子,我還是要嚷:“絕對崇洋,但不媚外!”還請讀者老爺思量。

集天下之大鮮殖民地意識下的社會,以母國的語文為最高級、最尊貴和最神聖的語文。中國雖然沒有當過殖民地,但中國人有殖民地意識。留華學生白安理先生,意大利米蘭人也,在台灣八年,他發現他去店裏買東西,講中國話時,店員愛理不理,可是一講英文,店員馬上就變成了馬。以致白安理先生雖然中文呱呱叫,當買東西時,仍是用英文。嗚呼,白安理先生也屬於少見多怪,固不僅店員如此,他如果到高階層打打轉,恐怕他會發現英文更威不可當。今年(一九七八年)六月二十四台北《聯合報》上,有一段新聞,一字不改,恭抄於後。

新聞曰:台灣郵政的服務良好是出了名的,但是也有服務不周的時候。紐約州立大學校長約翰托爾,最近到台灣訪問時,曾希望透過台灣良好的郵政服務,去約晤一位學生家長,卻令他失望了(柏老按:把“寄一封信”寫成“透過良好的郵政服務”以加強壓力,可謂神來之筆,真得遞佩服書)。

約翰托爾校長,到我國訪問時,住在台北圓山飯店,他用英文寫了一封信給他學生羅玉珍的家長,希望見面談敍,結果因這封信未附註中文地址,由於時間耽擱,待羅玉珍的父親羅明鑑收到信時,已過了約定時間,托爾也已返國。羅明鑑認為郵局把此信退回很不合理(柏老按:好一個不合理)。

托爾校長於四月二十四,隨美國大學校長訪問抵華,在二十七寫信給就讀紐約州立大學羅玉珍的家長,約定二十九下午七時見面敍談,結果這封信五月初才送達羅玉珍家裏。

羅明鑑指出,他收到信時,信封上雖加註中文地址,但郵局已加蓋“退回”的戳記,上面並註明“寄國內之外國郵件封面,應附註中文地址”字樣,顯然是此信退回圓山飯店後,再由別人加註中文地址的。

羅明鑑説,外籍人士不一定會寫中文,郵局上項國內函件應注中文地址的規定,應僅指國人相互通信而言,對外籍人士投寄未附註中文地址的信封,照理仍應立即按照所寫英文地址投送。

台北郵局人員表示,此信可能是被郵政人員誤認為是國人投寄信函,以後決予改進。

這則新聞真是集天下之大鮮,這位可敬的羅明鑑先生因未能及時晉見洋大人,失望後跳高之情,躍然紙上。郵局明明規定:“寄國內之外國郵件封面,應附註中文地址。”羅明鑑先生卻解釋為:“應指國人相互間通信而言”

“對外籍人士投寄未附註中文地址的信件,照理…”嗚呼,照理,照的是啥理?一封英文信寄出,郵局老爺是不是都要拆開瞧瞧,如是洋名就照寄,如是單音節就退回?有些華裔的美國人,如中國原子科學之父孫觀漢先生,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一直用的是k。h。sun,本沒有洋名,郵局老爺又如何分辨。如果只看信封,又怎麼知道他是“外籍人士”和“內籍假洋鬼子”?這還不説,中國人在美國用中文寫信,行耶,不行耶?阿拉伯人在台灣用阿拉伯文寫信,泰國人在台灣用泰文寫信,又是行耶?不行耶?郵局老爺迫不及待地承認錯誤,真不知錯在哪裏,誤在何方?又拍脯保證改進,更不知哪裏可改,啥地方可進。

我們對這種現象,沒啥可説,只是提醒一點,在如此強大的殖民地意識、洋奴意識壓力下,中國人的嘴臉,已經大變,變得可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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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透过云层洒下温柔的光】
【照亮了我心中的希望】
【远方的山峦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它们低语着未曾说出的故事】

大家在追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