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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裏閃電似的在轉着念頭,口中還能作禮貌上的酬應“這都是大帥的栽培。”説着,垂手請了個安,表示道謝。
“不敢當,不敢當!皇上的特達之知,於我何干?”榮祿問道:“京裏的天氣怎麼樣?”此時而有這樣一句最空泛的寒暄,大出袁世凱的意料。不過略想一想,不難明白,此正是榮祿存着戒心之故。自己不必作何有弦外之音的回答,老老實實回答最好。
“到的那天下雨,這幾天很好。不過早晚已大有秋意了。”
“嘿,你住在那裏?”
“住在法華寺。”由此開始,榮祿接連不斷地,只談些毫不相干的閒話。這種深沉得不可測的態度,使袁世凱大起警惕,如果再這樣敷衍下去,榮祿會怎麼想?他一定是在心裏説:這小子,不知道在打什麼主意?居心叵測,再不能信任了。
這樣一想,立即向左右看了一下,趨前兩步,輕聲説道:“世凱有幾句緊要話,密稟大帥。”榮祿聲不動,只側臉揮一揮手,説一句:“都出去!”於是裝水煙的聽差帶頭,所有的侍從都退出簽押房外,站得遠遠地,袁世凱便即雙膝一跪,用痛苦的聲音説道:“世凱今天奉命而來,有件事萬不敢辦,亦不忍辦,只有自己請死!”榮祿笑了。
“什麼事?”他問“讓你這麼為難?”
“大帥請看!”接過袁世凱袖中所出一紙,榮祿一看是硃諭,不覺一怔,但立即恢復常態,坐在原處細看。硃諭上寫的是“榮祿密謀廢立弒君,大逆不道!着袁世凱馳往天津,宣讀硃諭,將榮祿立即正法。其遺缺即着袁世凱接任。欽此!”袁世凱覺得這片刻工夫,關係重大,整頓全神,仰面看着榮祿的臉。先看他讀硃諭並不站起來,知道他心目中並無皇帝,跡象不妙!轉念又想,這是還不知硃諭內容之故。如果讀完硃諭,面現驚惶,有手足無措的模樣,便不妨乘機要挾,或者有憂慮為難的神
,那就很可以替他出主意,為人謀亦為己謀,好歹混水摸魚,撈點好處。若是既不驚、亦不憂,至少亦會表示
謝,那就索
再説幾句輸誠的話,教他大大地見個情。
念頭剛轉完,榮祿已經讀完硃諭,隨手放在書桌上,用個水晶鎮紙壓住,板起臉説道:“臣子事君,雨雷霆,無非恩澤。不過朝廷辦事,有祖宗多少年傳下來的規矩,‘承旨’責在軍機;定罪有吏部、刑部;問斬亦要綁到菜市口。如果我有罪,我一定進京自首,到刑部報到,那能憑你袖子裏一張紙,就可以‘欽此,欽遵’的?”這番回答未終,袁世凱知道自己在宦海中
縱的本領,還差人一大截,眼看狂飈大作,倘不趕緊落篷,便有覆舟滅頂之危!
“大帥!”他氣急敗壞地説“世凱效忠不二,耿耿寸衷,唯天可表。大帥如果誤會世凱有異心,世凱只好死在大帥面前!”説到這裏,痛哭失聲。且哭且訴,説他在京曾由皇帝召見三次,三次皆是偌大殿廷,唯有君臣二人的所謂“獨對”第一次是八月初一,垂詢小站練兵的情形,當天就有“開缺以侍郎候補”的上諭;第二次是八月初二,皇帝曾問到外洋的軍事。
接下來就是最重要的一天。八月初三,榮祿曾有電報到京,説英國和俄國已在海參崴開仗,大沽口應加戒備,催袁世凱立即回任。而就在這天晚上,譚嗣同到他的寓所相訪,要求他帶兵進京,包圍頤和園,劫持慈禧太后。同時表示,皇帝將在八月初五,再度召見,有硃諭當面下。
“一看硃諭,世凱嚇得魂飛天外,恨不得翅飛回天津。
世凱蒙大帥提拔之恩…”
“好了,好了!”榮祿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有話明天再説!”説完,將茶碗一端,門外遙遙注視的聽差,拉起嗓子高唱:“送客!”攆走了袁世凱,榮祿立即召集幕府密議,好得是先已有防變的部署,前一天已調甘軍進駐離京四十里的長辛店。這時決定將聶士成的武毅軍調防天津,監視小站的新建陸軍。
在此同時,路局已接到命令,特備專車,升火待發。榮祿便衣簡從,悄然上車,深夜到京,預先接到電報的步軍統領崇禮,親自在車站接。相見別無多語,崇禮只説得一聲:“慶王在等着!”隨即陪榮祿出站,坐上藍呢後檔車進城。
慶王府在北城,什剎海以西的定府大街。車進宣武門由南往北,穿城而過,到時已過夜午,慶王已等得倦不可當,勉強撐持,聽得榮祿已到,神一振,吩咐在內書房接見。
燈下相見,慶王訝然問道:“仲華,你的氣好難看!”
“怎麼好得了?從本初進京,我就沒有好生睡過一覺。”漢末袁紹字本初,這是指袁世凱而言。在親貴中,慶王是頗讀過幾句書的,懂他這兩字隱語,也意會到他此行與袁世凱進京,特蒙皇帝識拔一事,有重大關係。便即親自起身,掀簾向在廊上伺候的護衞與聽差説道:“都出去!把垂花門關上。”聽得這話,崇禮覺得亦有請示的必要,等慶王轉過身來,隨即説道:“王爺如果沒有別的吩咐,我跟你請假。”慶王不答他的話,看着榮祿問説:“受之不必走吧?”受之是崇禮的別號。
內務府正白旗出身的崇禮,也是慈禧太后所賞識的人物之一,而且是步軍統領,職掌京師治安,當然亦有參預最高機密的資格,所以榮祿一疊連聲地説:“不必走!不必走!”於是三個人圍着一張花梨木大理石面的小圓桌,團團坐定,崇禮先開口告訴榮祿:“老佛爺昨兒回宮了。”
“莫非得了什麼消息?”崇禮愕然:“什麼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