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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件事情發生的過程非常短,前前後後也只不過三天時間而已,就彷彿汐一樣,迅速的來迅速的去,雖然期間波濤洶湧,但最終還是要歸於平靜。
而使其歸於平靜的本點就在於我父親的堅決。
那是2000年的冬天,我正讀中學,家裏只有父親和母親。
大伯就在天氣越來越冷的時候突然過世了,在去醫院的路上,父親一直陪在大伯身邊,大伯臨終前的最後一句話是對父親説的,他説,我死後,把我埋在祖墳。父親着淚答應了。
以前父親在喝酒的時候也對我説過,他説我死之後要把我埋在祖墳,這是祖上的傳統,我要挨着你爺爺,這樣在陰間也有個照應。
父親這樣説的時候,母親就會打斷他,母親笑着説,孩子以後要住在城裏,那回家上墳多不方便啊,我看咱們就隨孩子們,把咱們的骨灰埋在陵園裏得了。
父親聽了母親的話就不高興了,他把酒杯在桌子上重重地一摔:除了祖墳我哪兒都不去。
我是贊同父親的做法的,在我們村裏一直以來就有條不成文的規定,人死之後一定是要埋在祖墳,更何況是大伯的臨終遺言。父親認為這是天經地義的,如果有人違背,那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韙。
所以當堂哥提出要把大伯埋在另一塊墓地的時候,父親的火氣就壓不住了。
父親説,我不能對不住大哥的臨終待,要想遷墳,除非我死了。
這樣一來,事情就陷入了僵局。
雙方都有各自的理由。父親説這是規矩,也是責任;堂哥則説,祖墳風水不好,對後代沒有發展。
按照村裏的習俗,死人是要停放三天的,可第一天才剛剛開始,雙方意見就發生了分歧。礙於顏面,大家表面上還算和氣,其實暗地裏則波濤澎湃。
堂哥放出話來:墳是遷定了,誰要阻攔就讓誰難堪。
這句話傳到了父親耳朵裏,那天晚上父親喝了很多酒,聽母親説,父親在喝酒的時候一直在唸叨着:要是我的兩個兒子在家就好了…
我知道父親這樣説話的表現並不是膽怯,他是在承認自己確實老了,都年過半百的人了,又是長輩,怎麼能和小輩動手,若真要動起手來,也不是人家的對手啊。
那段時間,父親鑽進了自己的矛盾裏:若是叫他們遷了,對不起祖宗;不遷吧,自己又沒那個能力。
父親一夜之間老了很多。
第二天天剛亮,父親就來到了大伯的靈堂前,父親對着大伯的遺容看了半天,那天父親淚了,父親説,大哥,你不要怪我。
第三天下午,大伯的棺材就要下葬了。
可家裏人突然發現父親不見了,大家慌忙去找,結果都沒有找到。堂哥説,時間不早了,咱們出發吧。
送葬的隊伍就在哀樂聲中出發了,大家走的很慢,每個人臉上都掛滿了悲痛。那天風很大,凜冽的寒風吹的花圈嘩啦啦地響個不停。
走到一個十字路口的時候,隊伍突然停了下來,並開始有了小小的騷動。這時有人對堂哥説,看,那不是你叔嗎。
在前邊路的中央站着一個人,這個人就是我的父親,父親穿着一身孝衣,他的右手裏緊緊握着一把鐵鍁。
送葬的隊伍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父親和堂哥身上。
堂哥向前走了幾步,他的聲音裏帶着哭腔:叔,您這是幹嗎?您不要我。
父親沒有説話,只是把手裏的鐵鍁握得更緊了。過了片刻,父親説,你這是不孝,你對不起你爹,更對不起祖宗。
撲通一聲,堂哥跪在了父親身邊,他一邊磕頭,一邊哭着説:叔,您就成全我吧,從此以後,我們家是死是活都與您無關。
父親的臉由通紅變成了醬紫,慢慢的變得蒼白可怕,鐵鍁叮噹一聲砸在了地上,父親顫顫巍巍的轉過身子向前走去。
隊伍繼續前行着,除了此起彼伏的哀樂以及呼嘯着的西北風,人羣裏聽不到任何説話的聲音。
大伯的棺材下葬的那一刻,父親伏在地上哭得死去活來,在場的人無不動容,只是他們都不明白這個平裏一滴淚都不掉的漢子為什麼會這麼傷心。
回到家裏,父親就病了,父親的病一直持續到我放寒假回家才慢慢的好起來。當母親把這件事告訴我的時候,我半天説不出一句話來,我要去找大伯的兒子算賬,父親拉住了我,父親説,算了,都過去了,他們家的事我不想再摻和了。
節的晚上,我陪父親喝了一瓶白酒,父親有些醉了,醉了的父親話就多了起來,父親拉着我的手説,我反對你堂哥遷墳,並不是我思想有多頑固,我是為了你大伯啊,我要是不反對,我還怎麼有臉去見你大伯。我這樣做,也是有苦衷的,要不,做人哪兒還有誠信啊。
父親還説,我這輩子人無愧於他人,唯一愧於你大伯。
父親説着説着,就嗚嗚的哭了起來,我轉過頭,看到了鏡子裏自己的臉上淌滿了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