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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病了,生病的父親彷彿是一條離開水的魚,拖着疲憊的身子,滿眼都是掙扎和渴望。
我是從離家幾百裏的北京趕回來的,母親在電話裏説你爹病了,撂下電話,來不急向單位請假,我就擠上了南下的汽車。
在汽車上,望着窗外的風景我一直在想:爹身子骨一向結實,咋就突然病了呢?
見到爹時,爹正躺在牀上輸。幾個月不見,爹瘦得幾乎虛
了。
爹看到是我,喚了我一聲,臉上出了微笑。可我看到爹的微笑,差點哭了出來。
我説,爹,你這是咋的啦?
娘搶着説,還不是因為你入黨的事兒,你爹着急上火,結果就病了。
爹白了娘一眼,別聽你娘瞎説,我沒事。
爹接着説,這麼老遠回來,肯定累了,趕緊休息會,過會叫你娘給你做點吃的。
爹的話我一句都沒聽進去,娘提到的入黨倆字早就把我的心思給堵住了。
上大學的時候,爹給我提過一個要求,爹説你要把黨入了。我知道這麼多年以來,入黨一直是爹的一塊心病,爹曾經跟我説過:你爺爺是黨員、你大伯是黨員,如果咱們家不出個黨員,我對不住他們。
爹當了半輩子老師,成績也做出了不小,可入黨的機會一次都沒有落到爹頭上。爹有點氣餒了,爹説這是命。
只有我知道,爹雖然嘴上説認命,但卻把所有的希望寄託在了我的身上。
我對入黨沒有多大的興趣,但是為了完成爹的心願,我入學第一天就開始了積極主動的表現,我要引起老師和同學們的注意,這樣我才有機會。
我加入了學生會,競選為班幹部,學校組織的活動我一次都沒落過。大一上學期將要結束的時候,我果然有了一次學校業餘黨課培訓的機會。可我還沒有從這個喜悦中醒過來的時候,我的入黨夢就破滅了。
原因很簡單:在上課的時候,由於觀點不同,我頂撞了老師。
從辦公室裏出來,我把門摔得很響,我跟老師説,這個黨我還真不入了。
我覺得我受到了不公平待遇,所以以前的情突然間都消失不見了,我開始努力學習,只是看書的間隙我會想到父親悲傷的臉。
時間就這麼平淡的過去了,在這幾年裏,我每年都得一等獎學金,所寫得文章也開始在各個報刊上拋頭面,那段
子我過得充實而富裕。
大學的最後一年,我們正在上課,輔導員突然走了進來,他説,這是你們最後一次入黨的機會了,我現在開始公佈一下競選名單。
我以為我聽錯了,我説老師我沒有上過業餘黨課,怎麼會有我的名字,會不會是錯了。
輔導員笑了:這是學校的最新規定,只要表現突出的學生都有機會。那一刻,我覺得自己突然掉進了罐裏,以前的慾望瞬間復燃。
接下來就是評選,評選的方式為不記名投票,我在票上毫不猶豫的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三次投票結束以後,結果出來了,全班只有我一個人通過。
剩下的事情就變得順理成章了,我開始上黨課,填各種各樣的表格,筆試、面試、入黨宣誓,等一系列程序結束的時候,我的大學生涯也到頭了。畢業的時候,我比別人多了一個檔案袋,那裏面是我成為預備黨員的所有記錄。
我以為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可誰知道麻煩才剛剛開始。
我工作的單位沒有黨組織,這就意味着我的黨關係必須要轉回老家所在的縣委組織部。我想,這也沒什麼難辦的,因為學校給我出具了一份轉正證明。所以我就把證明和檔案袋一起給了父親,我説爹你幫我辦吧,實在不行我再回家,單位忙不開身。
可那裏知道才把檔案袋給爹沒幾個月,爹就病了。
爹病的原因是晚飯後,娘偷偷告訴我的。娘説,你爹知道你入黨了,高興的好幾天都沒睡着覺,那天你爹去給你轉黨關係,可人家縣委組織部不給辦,説縣裏有好多這樣的事情呢,得等。你爹説等就等吧,結果一等就是一個月,後來你爹沉不住氣了,隔兩天就去縣委問問,可每次縣委的人都説不好辦。
你爹知道人家那是要錢,可家裏也沒錢啊,再説你爹又坐不慣汽車,又怕你打電話問,結果一着急就病了。
聽娘説完,我半天説不出一句話來,我把煙頭在地上用力的一掐,我説,娘,這事你不用擔心,我和爹説。
爹正在看電視,爹的臉上架着一副老花鏡,我突然就覺得鼻子有點發酸。我説,爹,我入黨的事你不要管了,單位剛成立了組織部,我這次回來就是要把我的黨關係給轉過去。
爹愣了愣,有點不信,爹説你可別騙我。
我説我怎麼會騙您呢,説這話的時候,我覺得我的心口堵得慌,一直握在手裏的打火機突然掉在了地上。
爹笑了,爹説,那就好,那就好…
爹一連説了好幾個“那就好”我彷彿看到爹身上的擔子在那一刻卸下來了,而我卻覺這擔子越來越重。
第三天,我就要返回北京了,爹把我的檔案袋用油布心的包了起來,爹説,天濕,別
了。
我從爹手裏把檔案袋接了過來,沉甸甸的。
汽車開動了,透過車窗,我看到爹還站在那裏,彷彿雕塑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