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府 第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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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成都人説話,就像他們喝酒吃菜,講究勁足味重,兇起來兇過麻辣燙,甜起來甜過三合泥。講起怪話來,更是天下無敵手,相當多的人,都能達到“國嘴”級水平。比如“文革”中傳甚廣,諷刺當時沒有什麼電影可看的“段子”:“中國電影,新聞簡報;越南電影,飛機大炮;朝鮮電影,哭哭笑笑;羅馬尼亞,摟摟抱抱;阿爾巴尼亞,莫名其妙舊本電影,內部賣票”據説“著作權”便屬於成都人。還有那個諷刺公款吃喝的“段子”:“過去我們説,革命不是請客吃飯,現在我們説,革命不是請客,就是吃飯”據説“著作權”也屬於成都人。不信你用成都話説一遍,保管別有風味。

的確,成都人是很會損人的。這一點很像北京人。不過,兩地風味不同。成都人損起人來,要“麻辣”一些,比如把執勤隊叫做“二公安”把某些喜歡趕時髦的人稱作“業餘華僑”就是。當華僑沒有什麼不好,但“業餘華僑”則有假冒偽劣之嫌。成都人天中有率真直的一面(儘管他們也要面子愛虛榮講排場),因此特別討厭裝模作樣。一個人,如果在成都人面前裝模作樣,而這個成都人對他恰恰又是知知底的,就會毫不客氣地説:“喲,雞腳神戴眼鏡,裝啥子洋盤嘛!”雞腳神不知是什麼神,但其所司不過雞腳,想來也級別不高。如果居然也來擺譜,當然也就可笑。所以,跟在後面的往往還有一句:“不曉得紅苕屎廚乾淨了沒得。”成都人當然並非只會損人。他們也會奪人、捧人、鼓勵人,會替別人辯護,或者聲張正義打抱不平。比如“吃酒不吃菜,各人自己愛”或“大欺小,來不倒(要不得)”什麼的。反正不管説什麼,成都人都是一套套的。而且,這些套套還能不斷創新,比如“你有’飛腿‘,我有’愛國者‘,小心打你個薩達姆鑽地”之類。

這就是功夫功夫是要有人欣賞的,嘴上功夫也不例外。武林中人要別人欣賞自己的武功,就擺擂台,開比武大會;成都人要別人欣賞自己的嘴功,就擺龍門陣,而茶館則是他們顯示嘴功的最佳場合,所以成都的茶館便久盛不衰。顯然,擺擂台也好,擺龍門陣也好,都是一種展示,一種顯擺,也是對自己活法的一種欣賞。

那麼,成都人又是怎樣一種活法三、小吃與花會成都人的活法,一言以蔽之曰:安逸。

和前面説過的廈門一樣,成都也是中國少有的幾個特別好過子的城市之一。除了氣候温和、物產豐富外,成都還有兩大優點:服務周到和物價低廉。因為成都東西多,人也多。東西多,物價就低;人多,勞動力就便宜。所以,成都人花不了多少錢,就能買到很好的東西和服務。這些都比廈門強。再説,廈門畢竟還有颱風,成都有什麼天災沒有。

因此,成都人也和廈門人一樣,活得舒適而又悠閒。而且,他們也都嗜茶,都愛把自己的光陰泡在茶裏。更有趣的是,他們也都和“蟲”有些瓜葛:廈門屬閩,是“門中之蟲”;成都屬蜀,是“腹中之蟲”三國時,蜀臣張奉出使東吳,在孫權舉行的宴會上出言不遜,東吳這邊的薛綜便諷刺説:先生知道什麼是“蜀”

“有大為犭蜀,無犬為蜀,橫目苟身,蟲人其腹。”這當然是笑話,因為“蜀”的本義並非“腹中之蟲”而是“葵中蠶也”但不管怎麼説,廈門人的確比較“戀家”(與門有關),而成都人則比較“好吃”(與腹有關)。

成都人的“好吃”是連成都人自己也不諱言的。你和成都人聊天,只要説到吃,即便再木訥、再疲憊的人,也會立馬來了神,眉飛舞,如數家珍,而且恨不得立即拉你上街去吃,或者立即做出來給你吃。的確,成都街面上飯館小吃店之多,簡直多如牛;成都人烹調手藝之好,也可謂舉世無雙。如果説同樣“好吃”的廣州人“人人都是美食家”那麼“會吃”的成都人便“人人都是烹調家”成都的家庭主婦,幾乎無不人人做得一手好菜,男人們則往往也有一兩手“絕活”因為在成都,一個人,尤其一個女人,如果居然不會做菜,那是很丟人的;而如果手藝出眾,技壓羣芳,則足可引為自豪。我曾在成都人家做客。女主人每天上班前,都要為我們做好早飯,餐餐四菜一湯一點心,而且一個月下來,居然天天不重樣,讓我動之餘,也歎為觀止。早飯尚且如此,其餘可想而知。一家一户如此,其餘也可想而知。

事實上,成都人的家常飲食是毫不馬虎的。他們可不會像北京人那樣一包方便麪兩火腿腸就打發一餐。上班族的早餐午飯可能要將就一點,但晚飯決不將就。而且,正因為早餐午飯湊合了(也就是成都人自認為湊合而已,其實並不會太差),晚飯就更不能含糊。

“堤外損失堤內補”嘛!所以,一到夕陽西下華燈初上,家家户户就會鍋盆齊響菜香四逸。

這還不説。他們隔三岔五還要上街去“打牙祭”

“打牙祭”原本是貧窮困難時期的事。那時,難得有點吃。天天蘿蔔白菜、白菜蘿蔔,嘴裏都要淡出鳥來,無用武之地的牙齒也有意見,因此得點魚,祭一祭它。然而現在成都人的愛上餐館,卻純粹是“好吃”在他們看來,家裏飯菜再好,也比不上餐館(否則要餐館幹什麼)。餐館裏,花樣多、品種多、水平專業,價錢又不貴。如果不隔三岔五進去吃吃,就對不起自己,也對不起餐館。

所以,成都人便總能為自己找到進餐館的理由:下班晚了啦,忘了買菜啦,逛街逛累了啦,甚至懶得做飯啦,都行。如果來了客人,那就更要到餐館請吃人家好不容易才來成都一次,不陪人家去吃吃,怎麼説得過去?

由是之故,成都的酒樓、飯館、小吃店、火鍋鋪,便總是生意興隆,人滿為患。(圖四十一)對於成都人來説,吃,早已不僅是生存的需要,更是一種生活享受和活方式。因此,不能僅僅滿足於吃飽,也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吃好。成都人的所謂“吃好”至少包括以下幾點:內容豐富,品種繁多,風味獨特,花樣翻新。只吃一種東西是不能算吃好的,只在一個地方吃也是不能算吃好的。這就非上街滿城去吃不可。甚至不少人即便在家吃過了飯(當然一般是指晚飯),也仍要上街去,隨便買點零嘴,點小吃,或者坐到街邊店的攤攤上,燙他幾把竹籤穿着的“串串香”吃吃。可以説,愛不愛上街吃,是區別成都人和非成都人的緊要之處,而最正宗的成都人,則還會在家吃了也上街。他們上街,也許原本只不過隨便逛逛。但只要上了街。就會忍不住吃點什麼。這也不奇怪。

“吃在成都”麼。在成都,不吃,又幹什麼?

吃在成都,也可以理解為“在成都吃”在成都吃,確乎是一件愜意的事情。一是方便。成都的大街小巷,到處是酒樓、飯館、小吃店,隨便走到哪兒都不愁沒有吃的。二是便宜。花不了多少錢,就能吃飽吃好,真真正正的“豐儉由人”三是美。成都的菜餚也好,小吃也好,都相當地講究滋味和做工,並非一味以麻辣刺青苔。成都的廚師,心靈手巧,善於思索,勇於借鑑,肯下功夫,做出來的吃食自然美異常。光是湯菜,就有“無雞不鮮,無鴨不香,無肚不白,無肘不濃”的講究。最講究的餐館,則不但講究“美食美器”而且講究“美景美名”坐落在成都西門外三橋旁的“帶江草堂”小橋水,翠竹垂柳,竹籬茅舍,野趣盎然。其名,系取自杜詩“每江頭帶醉歸”;其餚,則有烷花魚、龜鳳湯、軟燒子鰱等等。坐此堂,臨此景,食此餚,真會頓生“天子呼來不上船”之意。

當然,在成都吃,並不一定非上這些名店不可。成都可去的地方是何其之多,好吃的東西又是何其之多光是小吃,就品種繁多,數不勝數:油茶、麻花、撇子,涼粉、肥腸、醒糟,擔擔麪、銅鍋面、師友面,蛋烘糕、蒸蒸糕、豌豆糕,三大炮、葉兒粑、鮮花餅,珍珠丸子、小籠包子、糖油果子,你便渾身是嘴,也吃不過來。

更何況,這些吃食的內容又是何等豐富比如蛋烘糕,用糖就有白糖、紅糖、蜂糖幾種,包餡則有芝麻、核桃、花生、櫻桃、、菜等多種。所以,光一種蛋烘糕,就夠你吃一陣子的而且,即便是小吃,製作也十分講究和美。比如熙路龍抄手,就有原湯、燉雞、海味、清湯、紅油多種,而擔擔麪則需用紅油、花椒、芽菜、葱花、醬油、味、醋等作調料,再加“飠召子”好吃極一錦城小吃甲天下“,這話一點也不假。

成都的吃食,除小吃極多外,還有一個重要特點,就是講究字號和品牌。成都有不少老字號,各有各的拿手好戲,比方説子口涼粉,銅井巷素面,矮子街抄手,金玉軒醒糟,三義園牛焦餅,長順街治德號小籠蒸牛等。人們要吃這些東西,多半會認準了這些字號。即便不過是小吃,也有品牌,比如龍抄手、韓包子、譚豆花、郭湯圓、二姐兔丁、夫肺片等。有的在品牌之前,還要再加上街名地名店名字號,以示正宗和鄭重,如總府街賴湯圓,荔枝巷鍾水餃,耗子張鴨子等。似乎如果不是”張鴨子“而是”李鴨子“,或這”張鴨子“不是”耗子“的而是”貓兒“的,就吃不得。顯然,只有成都人,才會吃得這麼仔細、認真。

值得注意的是,成都吃食的品牌,多以創作者、發明者或製作最美者的姓氏來命名。比如赫赫有名的”麻婆豆腐“,就是一位臉上微麻的陳姓婦女所發明;而”夫肺片“,則是郭朝華、張田正夫婦所創制。此外如鄒鰱魚、賴湯圓,也因鄒瑞麟師傅烹製的鰱魚、賴源鑫師傅製作的湯圓特別美而得名。當然,別的地方,也講字號,比如北京有全聚德烤鴨,上海有社六房醬兔。但以廚師姓氏來做品牌的,似乎只有成都。這説明什麼説明成都人既好吃,又講義氣。因為好吃,所以於辨味;因為重義,所以不忘人恩。可以這麼説,不管是誰,只要他為成都人發明了製作了好吃的東西,好吃而又重義的成都人都不會忘記他的功勞,都要充分肯定他們的”發明權“和”著作權“,而無論其名氣的大小和地位的高低。比如”東坡肘子“和”宮保雞丁“的始作俑者一個是大文豪(蘇東坡),一個是大官僚(掛”宮保“銜的四川總督丁寶楨),而”麻婆豆腐“和”夫肺片“的創制人卻是普普通通的平民,發明”龍眼包子“的病鬍子廖永通和發明蛋烘糕的師老漢,也是普普通通的平民。這又説明成都人更看重的,是一個人的聰明才智,而不是他的社會地位,至少做到了”味道面前人人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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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透过云层洒下温柔的光】
【照亮了我心中的希望】
【远方的山峦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它们低语着未曾说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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