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節渭水刑場竟對大臣貴族開殺 第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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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衞鞅微笑道:“人心如海,汪洋恣肆,僅善惡二字如何包容?秋四百年,天下諸侯大體都是人治。賢愚忠,多賴國君察臣下之心跡品而評判。對臣下國人隨意懲罰殺戮,致使人人自危,一味的討好國君權臣,而荒疏國事。為官者以揣摩權術為要務,為民者以潔身自好為本。國家有難,官吏退縮。作犯科,民不舉發。政變連綿不斷,國家無一穩定。究其竟,皆在沒有固定法度,賞功罰罪,皆在國君權臣的一念之間。晉國的趙盾乃國家干城,忠貞威烈,卻被晉景公斷為權滅族。屠岸賈真正佞,卻被晉景公視為忠信大臣。致使晉國內亂綿綿不斷,終於被魏趙韓三家瓜分。假若晉國明修法度,依法治政,安有此等慘劇?”景監默然,顯然已經明白了衞鞅的想法,只是一下還摔不掉篤信明君聖賢的舊轍。他嘆息一聲“那,就等吧,等他們自己跳出來再説。”衞鞅看着景監沮喪的神情,卻朗大笑“説得好!法治就是後發制人。景監兄但放寬心,真正的復辟佞遲早會跳出來,你摁也摁不住的。新法頒行,沒摁住私鬥吧?照樣有人頂風犯罪。田法頒行,沒摁住白龍吧?請君拭目以待,不久便有更大的物事跳出水面!”

“你是説,法網恢恢,疏而不漏?這樣?”景監做了一個砍頭手勢。

衞鞅哈哈大笑,景監也大笑起來。

第二天,衞鞅下令關押趙亢。當車英率領武士到趙亢的小院子時,趙亢驚訝莫名,愣怔得半天説不出話來。自衞鞅到達郿縣,趙亢便奉命將一應公事給了景監,軟在縣府後院的家中思過。趙亢的從政豪情已經消磨淨盡,準備此間事情一了,便學大哥趙良的路子,到稷下學宮去修習學問。至於這次風波,他也有接受處罰的神準備。在他看來,最重的處罰就是貶官降俸,告示朝野。自古以來,刑不上大夫,秦國自穆公百里奚以來,有王道仁政的傳統,本沒有重罰過一個官員。象郿縣令這樣的首席地方大臣,更不會有刑罰之虞。所以趙亢想的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他擔心國府仍然會讓自己留任郿縣,陷在這個是非之地不能自拔。自己畢竟是秦國名士,想隱居遊學談何容易?三天以來,他思慮的中心是如何辭官歸隱。今晨卯時,他肅然坐於書案前,開始按照幾天來的構思提筆寫“辭官書”方得寫完,一陣沉重的腳步聲,車英帶領武士便進了庭院。

“爾,爾等,意何為?”翎筆“噗”的掉在地上,趙亢才回過神來。

“奉左庶長命,緝拿趙亢歸案。”車英展開一卷竹簡高聲宣讀。

“且慢且慢。”趙亢擺擺手“將軍莫非搞錯,本官乃郿縣令趙亢!”車英強忍住笑意,冷冷道:“絲毫無錯,正是緝拿郿縣令趙亢!”趙亢半沉默,終於指着案上的羊皮紙道:“請將本官之《辭官書》於左庶長。趙亢不做官足矣,何罪之有?”説完,昂首就縛。

衞鞅拿着趙亢的《辭官書》沉思良久,親自來到關押趙亢的監獄石屋。

趙亢對於衞鞅的到來絲毫不覺得驚訝。在趙亢看來,就算是國君,見了他的《辭官書》表的高潔情懷,也會尊敬他的,又何況衞鞅?他見衞鞅隻身前來,並沒有前呼後擁,不從破席上坐起,淡然一笑“左庶長,我去意已定,不要挽留我。趙亢,不是做官的材料。”衞鞅也是淡淡一笑“趙亢兄,衞鞅不明白你言下何意?”趙亢一怔“如何?你不是來挽留我的?”衞鞅道:“為何要挽留你?”趙亢釋然笑道:“那你是要放我走了,如此更好,趙亢先行謝過。”衞鞅搖搖頭收斂笑容“為何要放你走?”趙亢真的驚訝了,茫然問道:“哪?你來卻是作甚?”衞鞅當真是又氣又笑,揶揄道:“來拜望你這個秦國賢士啊。”

“既知敬賢,何故差人緝拿,斯文掃地?”趙亢昂然

衞鞅不大笑:“趙亢呵趙亢,你當真不知自己是帶罪之身?”

“趙亢追慕聖賢,敬祖畏天,知書達禮,潔身自好。縱然無能從政,亦是有所為有所不為而已,談何帶罪之身?”趙亢面脹紅,理直氣壯。

驟然間,衞鞅犀利的目光直視趙亢,冷冷道:“好一個追慕聖賢,敬祖畏天,知書達禮,潔身自好,有所為有所不為。可惜,你趙亢不是一介儒生,不是在學宮講書。你是秦國的縣令,是自認名士來報效國家的官員。在你管轄的縣境內,國法效尤,政令不通,疲民滋事,貴族亂政,食國家俸祿的趙亢,你卻到哪裏去了?”趙亢覺得這種申斥有辱尊嚴,不怒火上衝“對你那種悖逆天理,只知道殺人的法令,趙亢豈能俯首聽命?”衞鞅哈哈大笑“如此説來,你這個儒家名士是有意抗法了?”

“正是。左庶長如何處置?”趙亢昂頭望着屋頂,喉頭不斷抖動。

衞鞅沉默有頃,長吁一聲,平靜的道:“趙亢,衞鞅知道你是儒生本,不想對你講説法家治國的道理。然則你我都是國家官員,各司其職,都得忠實的行使自己的權力,否則便褻瀆了這頂玉冠。衞鞅今前來,是想告訴你,按照秦國新法,你是死罪。”

“如何如何?你再説一遍!”剎那之間,趙亢面蒼白。

“按照秦國新法,你是死罪。”

“自,自古以來,禮,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

“三代不同禮而王,五霸不同法而霸。刑上大夫,自秦國變法始。”趙亢象霜打了的秋草一般,低下了高傲執拗的頭顱,額頭上冒出了涔涔細汗。死罪!對他不啻是一個晴天霹靂。他做夢也想不到,自己身為秦國名士,秦國首席縣令,三代貴族之身,會僅僅因為同情抗田就要被斬首。他其所以對衞鞅不以為然,是內心始終認為衞鞅即或是總攝國政的左庶長,也不敢擅殺大臣,至少要稟報國君。而國君絕不會突兀的改變秦國倚重貴族的傳統,一定會害怕招來“殺賢”的罪名而挽留他,至少也會讓他平安的歸隱山林。此刻在震驚之下,他竟是神奇的清醒起來,驚詫自己何以忘記了招賢館那段子裏耳聞目睹的無數故事,國君與衞鞅意氣相投,舉國相托,立誓變法,又為何能阻撓衞鞅依法治吏?渭水草灘一次斬首七百餘人,國君尚鼎力支持,不怕擔“暴君”惡名,如何能為他趙亢一個縣令變了章法?猛然,趙亢心念電閃,想到了殺一個象自己這樣的貴族名士出身的縣令,可以震懾貴族反對變法的氣焰,而絕不會起國人的動亂。安知衞鞅不是處心積慮的尋找這樣一個警世鐘?自己硬邦邦的撞上來,人家豈有不敢殺之理?

趙亢深深的懊悔,長吁一聲“早知今,何必當初?”兩行眼淚便斷線般滴答下來。

“大仁不仁,大善不惠。趙亢兄儘可視衞鞅為刻薄酷吏。”衞鞅一拱,轉身大步出門。

“且慢!”趙亢猛然醒來,顫聲招手。

衞鞅轉身,冷冷問:“還有事麼?”趙亢淚滿面“能,能否讓我見長兄趙良,最,最後一面?”衞鞅不假思索“不能。舉國同法,庶民人犯何曾見過家人?”趙亢頓足捶“衞鞅,你好狠毒!上天,會懲罰你的——!”衞鞅哈哈大笑,揚長而去。

兩天後,渭水草灘的刑場又一次堆成了人山人海。這次,庶民們已經沒有了上一次的恐懼,人人都在興奮的議論着十三名人犯。上次刑殺的七百名人犯中,大多數還是庶民百姓,而這次這些待死之人,卻都是秦國赫赫有名的顯貴族長。最令庶民們動不已的是,縣令趙亢也要被斬首!趙亢趙良這兩個名字,秦國人老早就很,他們很有學問,在落後閉的秦國,趙良趙亢兄弟二人簡直就是鳳麟角般珍貴耀眼。尤其是雲陽百姓,遇見生人總喜歡説“我是雲陽人,就是趙良趙亢那個縣。”初遇之人也就特別的肅然起敬,將面前的“雲陽人”看作知書達禮的王化之民,有話好説,有生意好做。趙亢做了郿縣縣令,郿縣人比雲陽人還驕傲,動輒便是:“有趙縣令變法,咱郿縣的子一定好過。”想不到的是,變法開始將近一年,郿縣卻成了一鍋疙瘩粥,大族械鬥,東西爭水,目下又分不動土地,子不但沒有好過,反而死了許多人,使郿縣成了“殺人刑場”的代名詞。

郿縣人心冷了,怨言也驟然多了,期盼變法帶來好子的庶民隸農們更是變得愁眉苦臉。對趙縣令救星般的讚頌也越來越少了。郿縣人原本將趙亢當作百里奚那樣的賢臣想象,渴盼他能象傳説中的百里奚那樣到民間噓寒問暖,處置糾紛,解民倒懸。可是,郿縣人既沒有見到這個“百里奚”也見不到外縣熱熱鬧鬧的變法氣象,死水一潭,竟還貼進去那麼多人命!

終於,庶民們的崇敬期盼,變成了言談間的冷漠嘲笑和嗤之以鼻。

“人家是官身貴人,如何能替螻蟻庶民説話?”

“變法?變個鳥!趙縣令都害怕白氏呢,”

“再變下去,郿縣就要死光了。”

“百里奚?我看是白死!”幾個月過去,眉縣竟傳開了一支童謠,唱道:月亮走小百里不遙點下幾秋草做刀傳之初,誰也不懂童謠唱的什麼。但是,深信“小兒天作口”的秦國人朦朦朧朧的覺得郿縣將有大事發生,是禍是福,誰也料不定,人人都在惴惴不安。如今,左庶長要將這赫赫大名的縣令問斬,郿縣人可是炸開了鍋!他們想起了那首神秘的童謠,頓時覺得明明白白。那“月亮走小,點下幾”不就是趙亢的名字麼?那“百里不遙”分明便是説這個假百里奚不會長遠。

“秋草如刀”不就是在秋天來臨時殺趙亢麼?

人們在紛紛議論中,不驚歎這是冥冥天意!

正午時分,渭水草灘一陣尖鋭的號角,趙亢、白龍和十一位抗田族長的頭顱噴濺着鮮血,滾到了黃綠的秋草上!人山人海的渭水草灘,爆發出前所未有的一片歡騰。

哨聲隱隱,又一隻黑的鴿子衝上藍天,飛向東南方的蒼莽大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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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透过云层洒下温柔的光】
【照亮了我心中的希望】
【远方的山峦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它们低语着未曾说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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