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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國君主的車駕隆隆開到祭壇下時,朝陽下的逢澤水面已是金波粼粼,壯美異常。三丈高的祭壇上五旌旗獵獵招展,祭壇下煙波浩淼的逢澤一望無際的伸展開去,水天相連共一
,竟是分外的壯闊。黃鐘大呂奏起莊重肅穆的祭天雅樂,魏惠王踩着紅氈直上祭壇,竟絲毫沒有
到胖大身軀的累贅,三十六級台階竟然一口氣登了上來,連自己都覺得驚訝。這時,一個奇怪的念頭閃過心中——願上天佑護,使他在榻上折騰狐姬時也能如此輕捷。這個念頭很離譜,卻又很實在,他想到回去告訴狐姬時她的嬌嗔模樣,不
噗的笑了出來。正在這時“啪!”的一響,翻卷飛動的五
幡旗的一角重重打在了他的臉上,就象一個被人響亮的摑了一巴掌!
“罪過。”他的臉騰的脹紅起來,連忙向正中央長案上的三牲祭品深深一躬,展開竹簡,高誦龐涓為他寫下的那篇長長的祭文。
祭壇下五車並列,五國君主仰頭望着高高的祭壇,竟是不約而同的冷笑。
“祭文完了?講了甚話?”趙成侯見魏王走下祭壇,忙問左手的齊威王。
齊威王微笑“回去問問太祝,自然知曉。”
“祭祀大禮成——!”司禮大臣亢聲高誦,君主們一齊回過神來。
龐涓軺車駛到,高聲拱手道:“請各位君主回行轅歇息,午時會盟大典。”君主們回到各自行轅並沒有休憩,而是不約而同的招來各自的謀士,琢磨龐涓昨晚公佈的分秦謀劃,反覆敲定利害得失,計議如何在最要緊的會盟大典提出被疏忽的重大問題。龐涓也向魏惠王詳細報告了五國君主的表態,分析了各種可能出現的要求,並一一提出了自己的對策。魏惠王十分滿意,大大褒揚了龐涓,而後又又飽飽睡了半個時辰,起來時神分外健旺。
正當午時,逢澤北山坡上的總帳在初夏的陽光下血紅鮮亮。三十六面牛皮大鼓聲隆隆雷鳴,六通過後,會盟君主的各車輛依次到達總帳行轅之外。
總帳前橫排四輛兵車,車上甲士各持一方紅大木牌,組成“六國會盟”四個大字。兵車左右各有三面大纛旗,東側魏(紅旗)、楚(黃旗)、齊(紫旗),西側趙(紅藍旗)、燕(藍旗)、韓(綠旗)。六面大纛旗之外,二百餘輛兵車組成環形車陣圍繞着行轅總帳。環形兵車的中央,由八輛兵車排成一個巨大的轅門。轅門入口處,六排六
持戈甲士列成縱深甬道。道中紅氈鋪地,直達總帳深處。總帳入口處有一方樂隊肅然跪坐,守鍾抱器,端嚴異常。
總帳中,六張王案擺成一個方形結構——北南各一,東西各二。北面的王座高出平地三尺有餘,非但造型宏偉,而且鑲滿珍珠寶玉,豪華輝煌。與之相對的南面王座高出地面二尺許。其餘四案均貼地而設。每張王案上均有兩隻銅鼎熱氣蒸騰。二十四名侍女分為六組六,分列於六案之後。此時帳中六坐皆空,氣氛靜謐肅穆。
大鐘轟鳴六響,正是午時首刻。轅門入口處,紅衣司禮大臣悠揚高宣:“韓國韓侯到——燕國燕公到——趙國趙侯到!”鐘鳴樂動。禮賓官引導着韓昭侯步入轅門。他依舊身着綠大布袍,頭戴一柱青竹冠,似凝重又似愁苦的悠悠而來,雖在豪華的場面中顯得寒素注目,但卻坦然自若,目不斜視,直入大帳。
相繼跟進的是燕文公,瘦削的臉上三綹長鬚,藍大披風,頭頂一柱高高的藍玉冠,一派老貴族的矜持氣度。他踏着極有節奏的步伐,有意與前行的韓昭侯拉開距離。
再次跟進的是趙成侯,一領紅藍披風,一頂高高玉冠,連鬢鬍鬚,氣度威猛。他是六位國君中年齡最長、掌權最長的長者,在甲士甬道中信步而行,隨意打量着甲士的服飾兵器,嘴角永遠着輕蔑的笑意。
樂聲稍停,三位國君被禮賓官引導入座。韓昭侯坐於西側末位,燕文公坐於西側首位,趙成侯坐於東側末位。燕文公對與之並座的韓昭侯側目一瞄,輕蔑而又無奈的閉上眼睛。趙成侯則對相鄰虛空的首位嗤之以鼻,仰臉望着帳頂。唯韓昭侯平淡似水,肅然端坐。
這時,轅門入口處的司禮大臣突然提高聲音:“齊國齊王到——!”年輕英的齊威王身披紫
大披風,頭戴沒有
蘇的天平冠,
繫長劍,大步穿過甲士甬道。帳口禮賓官未及引導,他已徑自走到東側首位入座,將長劍摘下,橫置案頭。先入三君的目光一齊瞄向齊威王,含義不同的淡淡微笑。
轅門入口處的司禮大臣又是高亢宣誦:“楚國楚王到——!”四名黃衣壯漢用狀如滑竿的抬椅,抬進肥大壯碩的楚宣王。他那肥碩的大腹凸出在扶手之上,雙手不斷在肥腹上摩撫。一頂黃無
蘇的天平冠下,肥臉上細汗閃亮。椅旁隨行兩名侍女,不斷用
緻的大圓綢扇向他送風。今
祭壇下,他見魏惠王威風十足風頭出盡,心中很不是滋味,揣摩會盟大典時要來一番非同尋常的氣度,否則顏面何存?於是就有了這“非走”入帳的傑作。帳口禮賓官引導抬椅入帳,被龐涓早已經分派好的四名壯漢抬扶入南面王座。兩名纖細的侍女輕盈的跪坐兩側,時緩時急的搖動綢扇。楚王轉動肥頸,打量四國君主,情不自
的大笑拍案,悠然道:“會盟大典,盟主何在啦?”先入四君對楚宣王的乖張做作不約而同的顯出蔑視。趙成侯和齊威王同聲大笑,燕文公矜持的皺着眉頭嘴角
搐,韓昭侯則不屑一顧的轉過頭望着大帳入口。
司禮大臣突然拔高了嗓音:“大魏國大魏王到——!”在宏大的樂聲中,身着軟甲披風的龐涓和一員頂盔貫甲的大將,護衞着健壯而又略顯肥胖的魏惠王緩步而來。神飽滿的魏惠王身着一領大紅披風,頭戴一頂前後
蘇遮面、鑲嵌一顆光芒四
寶珠的天平冠,臉
凝重,目不斜視。禮賓官連忙趨前引導魏惠王進入正北王座,兩員大將侍立於後。
五國君主座中一齊拱手“參見盟主魏王。”魏惠王自信平淡地點頭受禮,環視全場有頃,右手一伸“列位,這位是六國會盟特使,我的上將軍龐涓,列位想是很與他相了。本盟主命龐涓上將軍為會盟大典之掌筆大臣。”東側的龐涓肅然拱手:“龐涓參見五國君上。”禮罷,即走向魏惠王主案右前方擺有筆硯羊皮的長案前入座。
魏惠王左手一伸:“這是我的王弟公子卬,本盟主命他為會盟護軍。”西側大將拱手:“魏卬參見五國君上。”禮罷,傲慢冷漠的持劍肅立於魏惠王身後。
五國君主相顧探詢,卻都是不動聲,面
矜持。
司禮大臣高聲宣誦:“六國逢澤會盟,盟主開宗——!”魏惠王輕輕咳嗽一聲,氣度威嚴地開口:“六大戰國會盟,磋商有年,終歸同心。會盟之宗旨:罷兵息戰,安定天下。安定方略之大要有三:其一,六國盟誓,互不為戰,若違盟誓,五國共討;其二,議定六國邊界,並劃定諸侯小邦的處置歸屬;其三,六國分秦,首定西土。本盟主以為,分秦為當務之急,其餘事項若有爭端,可徐徐圖之,不知列位意下如何。”講完環視全場,並向司禮大臣示意。
司禮大臣高宣:“盟主開鼎,鳴鐘——!”鐘聲悠揚而起。魏惠王雙手伸出,肅然搬下案上食鼎的鼎蓋“鐘鳴鼎食,禮儀之要。列位請開鼎暢飲。”魏惠王微笑着伸手做請。五位國君肅然開鼎,熱氣騰出,繚繞帳中。這時,每座後的侍女便跪行座側,用小銅勺將鼎中紅亮的方盛到銅盤中。
“列位,鼎中佳味乃逢澤鹿極品,保長元神。”魏惠王巡視着微笑着。
座中唯有楚宣王身手不動,由侍女將送到口中。他細嚼一陣鹿
,悠然開口“盟主所定分秦大計,我等竭誠擁戴啦。然則秦國近年情勢如何?我等不甚了了啦。魏國與秦國經年征戰,尚請見告,秦國果能一鼓而下麼?”語態儼然以五國代言者居之。
燕文公矜持地“楚王過慮了。秦國何足輕重?牧馬起家,西蠻而已,國力貧弱,禮儀不修,何堪六國一擊也。”趙成侯最膩歪這個燕國,冷冷笑道:“不堪一擊?只怕我趙種也得費勁呢。”言外之意明顯不過,你燕國只怕是力不從心呢。
韓昭侯很怕他們這時爭吵起來,便温言圓場“分秦大計,原本便無爭端。然則中原戰國和秦國來往甚少,近年秦事的確知之不多,此為楚王、燕公、趙侯擔心之所在。盟主若有切實的分秦良策,尚請見告。”齊威王卻只是悠然飲酒,一言不發的看着場中微笑。
“啪!”的一聲,魏惠王拍案大笑“本王實不曾想到列位竟在此處擔憂?本次會盟何以要六國分秦?究其竟,秦國正在最小最弱最混亂之時。秦國始封諸侯時,有整個八百里渭水平川,再加上河西三百里和後來奪取的西戎之地,地廣兩千餘里。當其時也,秦國是除晉國以外的第二大諸侯。此皆因為秦族對平王東遷有大功。然自戰國以來,我大魏國非但將秦國的河西三百里奪了過來,且又將崤山地帶與函谷關以西三百里奪了過來。趙國奪了秦國西北部一百餘里,燕國也奪了秦國北部將近一百里嘛。如此一來,秦國已經龜縮到華山以西,地不過七八百里,人眾不過一兩百萬,可用之兵不超過十五萬。如今我六大強國能容其苟安,已是大仁大義了。今六國聯手,一鼓而下豈非易如反掌?”楚宣王按捺不住,推開向他嘴裏喂鹿的侍女,肥厚的大手一拍長案“言之有理啦!我大楚國有可戰之兵五十萬,魏國三十萬,齊國二十五六萬,燕國二十萬,趙國二十多萬,韓國十八九萬,任那國也比秦國強出許多啦。會盟之後,我大楚國當先出兵啦!”韓昭侯冷笑“楚王要先下手為強啊。”楚宣王尷尬的呵呵一笑“豈有此理啦?韓國與秦國不是近在咫尺麼?”齊威王一直默然觀察,此時淡然開言“若以楚王算法論戰力,楚國是當今第一強國了?”楚宣王又是一陣尷尬“齊王笑談啦,不是説秦國麼?”趙成侯一直在靜思默想,此時悠然笑道:“齊王之言有理,我等不要大意。六國分秦,務在一鼓而下,耽延時
,必生變故。而論陳兵決戰,秦國雖弱,必做困獸之鬥,急切未必能下。以趙種愚見,必得雙管齊下,方能一鼓分秦。”
“雙管齊下?何意?”魏惠王大興趣。
“一則,六國各出兵五萬壓向秦境。二則,策動秦國西部後方的戎狄部族叛亂。內外夾擊,秦國縱有回天之力,也當不戰自潰。六國坐收漁利,豈不妙哉?”趙成侯竟是從來沒有如此自信悠閒的講過話。
“妙也——!”一席話落點,滿座竟是拍案拊掌,大笑不止。六國君主終於在雙管齊下的謀劃中,一掃最終疑慮,在眼看到手的利益面前達到了一致,也使會盟大典終於產生出所需要的熱烈高xdx。
魏惠王興奮的舉爵“列位,為趙侯妙算奇策,幹此一爵!”
“幹——!”六國君主第一次同聲相應,一飲而盡。
魏惠王彷彿想起了什麼,滿臉笑意的看看龐涓“上將軍以為如何啊?”龐涓心中很不是滋味。憑心而論,趙種的謀劃的確老辣,對於一個衰敗小國可謂是內外霹靂。龐涓到不是滋味的是,自己為何竟沒有想到這條奇計?如今由趙種提出,趙國在六國分秦中的分量無疑將大大加重,這對魏國的利益和盟主權威必然有所減弱。以兵法而論,龐涓出了謀劃,趙種出了一支奇兵,最多打了個平手,這對自己也不利。魏王素來疏於智計,還興高采烈的為趙種喊好。不行,必須壓壓趙種。想到這裏,龐涓肅然站起,恭敬的環場拱手道:“列位君上,滅國戰勝,奇正相因,正道為主,奇術為輔。六國分秦,實力第一,沒有破國摧城之威,縱然奇計百出,也無以奏效。龐涓以為,六國首要之點,仍在大兵壓秦。趙侯謀劃,輔以奇計,為六國分秦增一樹之木,誠可貴也。”一席話落點,偌大帳中竟是靜得出奇,連魏惠王也困惑的看着龐涓不説話。趙種卻是突然間
朗大笑:“高明!上將軍高明!六國分秦,自當靠魏國的三十萬鐵騎當先。我趙種那點兒東西,算個鳥!”一句
俗,竟使這大雅之堂轟然大笑,龐涓的正告頓成子虛烏有。
魏惠王微笑着舉起手中銅爵:“列位,會盟大典異常圓滿,甚合本王之意,來,為六國分秦,安定天下,幹此一爵!”五國君主一齊舉爵相向:“六國分秦,安定天下,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