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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看見慶祝五一節舉着紅旗的隊伍從對面的電車道通過吶。當時銀杏街樹剛剛吐出葉,一面面紅旗通過其間,我只覺得美極了。”他們兩人所在坡下的護城河被填平了,從傍晚到夜間變成高爾夫球的練習場。那對面的電車道上,屹立着銀杏街樹,黑
的樹幹在一簇簇
葉的下面顯得特別醒目。黃昏的天空在樹梢頂端籠罩上桃紅
的霧靄。町枝用手摩撫着水野膝上的狗腦袋。水野雙手緊緊握住町枝的這隻手。
“我在這裏等你的時候,彷彿聽到了低沉的手風琴聲。我閉上眼睛就躺下來了。”
“什麼曲子?
…
”
“是啊,好像是《君之代》…”
“《君之代》?”町枝嚇了一跳,她靠近了水野。
“什麼《君之代》,水野你不是沒當過兵嗎?”
“每天晚上很晚,也許是我收聽廣播《君之代》的緣故吧?”
“每天晚上我都靜靜地説聲:水野,晚安!”町枝沒有把銀平的事告訴水野。町枝沒有到自己曾被一個奇怪的男人纏住搭話。而且早就忘記了。銀平正躺在
草坪上,要看還是能夠看見的。她豈止沒有看他,即使看見他,也沒有注意到他就是剛才那個男子吧。銀平則不能不注意他們兩人。一陣泥土的涼氣爬上了銀平的脊背上。可能這是處在穿冬大衣和暖的大衣之間的季節吧,銀平卻沒有穿大衣。銀平翻過身來,面向町枝他們兩人。他不是羨慕他們兩人的幸福,而是詛咒他們兩人。他閉上眼睛不久,就浮現出一幕幻影:彷彿看到他們兩人乘着熊熊的烈焰從水上漂盪而來。他覺得,這般情景證明了他們兩人是不會永遠幸福的。
“阿銀,姑媽真漂亮啊。”銀平彷彿聽見了彌生的聲音。銀平曾和彌生雙雙坐在湖邊的盛開的山櫻樹下。櫻花倒映在水中。不時傳來小鳥的啁啾聲。
“姑媽説話時出牙齒,這是我最喜歡的。”説不定彌生會
到遺憾:那樣一個美人為什麼嫁給像銀平父親這樣的一個醜男子呢?
“父親和姑媽是唯一的親兄妹。我父親説,阿銀的父親既已過世,讓姑媽帶着阿銀回到我們家住好了。”
“我不幹!”銀平説罷,漲紅了臉。
他彷彿要失去母親而覺得厭煩,還是能和彌生住在一起而到靦腆呢?也許兩者兼而有之。
那時節,銀平家中除母親外,還有祖父母以及大姑媽。她是離婚回到孃家的。銀平虛歲十一那年父親死於湖裏,他頭部帶有傷痕。有人説,他是被人殺死扔在湖裏的。他喝了湖水,也像是溺死的。也有人懷疑,可能是在岸邊和什麼人爭吵被推下水中。令人可恨的是,彌生家裏有人指桑罵槐,説銀平的父親大可不必特地到子老家來自殺嘛。十一歲的銀平痛下決心:假使父親是被人下毒手,就非要找到這個仇人不可。銀平到了母親老家,就來到了浮上父親屍體的附近,躲在胡枝子的繁枝茂葉之中,觀察過往的行人。他想絕不讓殺死父親的人平安無事地通過這裏。有一回,一個牽着牛的男人走過來,牛發起脾氣。銀平嚇暈了。有時還綻開了白鬍枝子花。銀平折了一朵花,帶回家裏,夾在書本里做標本,他發誓要報仇。
“就説我母親吧,她也不願意回家呀。”銀平對彌生憤憤地説。
“因為我父親在這村上被人殺了。”彌生看見銀平刷白的臉,嚇了一大跳。
彌生還沒有告訴銀平,村裏人傳説銀平父親的幽魂會在湖邊出現吶。據説只要經過銀平父親死亡的那湖岸邊,就會聽見腳步聲尾隨而來。回首顧盼卻不見人影。拔腿就逃跑,幽魂的腳步不能走動;人跑遠了幽魂的腳步聲也就聽不見了。
連小鳥的啁啾聲從山櫻梢頂轉到下面的枝頭,彌生也都聯想到幽魂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