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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風颯颯,張丹楓與雲蕾相對而立,各自無語各自淒涼。澹台滅明搖了搖頭,輕輕嘆息,忽在張丹楓的耳邊低聲説道:“你拋得下大明九萬里錦繡河山,難道就拋不開一個女子?”張丹楓心頭一震,道:“什麼?”澹台滅明道:“你的父親指你重光大周,你為了不讓中華萬里的錦繡河山淪於夷狄,冒了多少艱危,獻寶獻圖,挽救了大明天下。你帝王之業尚自可棄還有什麼恩怨不能拋開?”張丹楓怔了一怔,道:“我視帝王如糞土…”澹台滅明緊接着道:“祖國河山待你回。”張丹楓面倏而一變,由白轉紅,澹台滅明的聲音雖然不大,卻如在他的心上響起了一個焦雷,這霎時間,他想起了自己從漠北趕往江南,又從江南重回漠北,歷盡萬水千山,經過無窮劫難所為的是什麼?還不是為了自己一番壯志,為了保全中華的錦繡河山,為了要使中國和瓦刺永息干戈,四鄰和睦。這番理想而今即將實現,自己卻這樣頹唐!張丹楓本是聰明絕頂,極能分辨是非之人,如此一想,頓覺
中熱血沸騰,不能自己,神志立即清醒,咬一咬牙,忽而説道:“澹台將軍,多謝你來接我,咱們走吧。”向師父、師叔伯們行了一禮,眼光從雲蕾面上一掠而過,急急轉身便走。背後傳來了謝天華與葉盈盈的嘆息之聲。雲蕾頹然坐在地上,眼淚
不出來。好在張丹楓不敢回頭,若然回頭,只要望她一眼,兩人只恐就要痛哭相擁,誰也不忍走開。
張丹楓與澹台滅明走到山下,頭已落,星星正在天邊眨眼,兩人就在山腳的獵户人家借宿一晚。第二
一早,張丹楓在山腳尋到了他的那匹照夜獅子馬,那匹馬真是寶馬,張丹楓在山上逗留了差不多十
,它在山下自覓水草,竟然一直等着主人,沒有離開,一見主人,便嘶叫跳躍,歡欣之極。張丹楓攬着馬頸,想起了與雲蕾並馬馳驅的情景,又不
悽然淚下。
澹台滅明道:“有此寶馬,咱們不須十,便可趕回都城啦。”張丹楓道:“瓦刺京城近事如何?”澹台滅明道:“外表雖然平靜,其實卻是山雨
來。”張丹楓道:“怎麼?”澹台滅明道:“阿刺知院聯絡各部,
起義兵。也先急
與中國講和,我離開都城之
,聽説大明朝廷已派出講和的使者了。但願這使者能在他們兩方
兵之前來到,否則仍恐有變。”張丹楓道:“我父親呢?”澹台滅明道:“他已辭了宰相職位,現在專候大明的使者到來。”張丹楓道:“他還沒有決心回國嗎?”澹台滅明搖了搖頭道:“現在誰也不敢勸他。他留在瓦刺都城,雖説已無職位,也先仍是不放心他。久住此間,只恐必有危險,看來只有你動勸他了。”張丹楓聽了,想起自己這幾
失魂落魄,必乎誤了大事,心中暗呼慚愧。跨上寶馬,立即趕路。
一路之上,澹台滅明都不敢和他提起雲蕾,馬行迅速,中午時分,經過唐古拉山南面峽谷愕羅族的聚居之地,十多天前張丹楓曾與雲蕾拜會過該族的酋長,草原上有些牧人還認識他遠遠跟他招呼,張丹楓急忙快馬加鞭,疾馳而過,累得澹台滅明趕了好一會子才趕得上。
澹台滅明不知就裏,笑道:“丹楓,你人緣倒很好啊!”張丹楓在黯然不語。忽聽得馬嘶之聲,那匹“照夜獅子馬”突然放慢腳步,嘶嗚相應。張丹楓舉頭一看,只見道旁一間破破爛爛的泥屋,屋子外邊的枯樹上,正繫着雲蕾那匹紅馬,原來正經過雲蕾的家,雲蕾因要扶持老父上山,乘馬不便,所以將它留在家裏。兩匹馬相對嘶鳴,四蹄跳躍,澹台滅明好生奇怪笑道:“這是誰人所居?瞧不出這間破屋的主人倒養有一匹千里良駒。丹楓,怎麼,怎麼你的馬兒…”正想説“怎麼你的馬兒倒好像與它是多年的老友似的?”忽見張丹楓面如灰土,眼中含淚滴,澹台滅明大為驚駭,急忙停口不語。只聽得張丹楓長長嘆了口氣,仰天
道:“那堪重過傷心地,黃葉西風總斷腸。呀呀,馬猶如此,人何以堪?”破屋內忽然傳出人聲似是屋內的主人正要趕出來,張丹楓忽地重重一鞭,打在白馬背上,這匹馬相隨張丹楓多年,未嘗受過主人如此鞭打,立刻放開四蹄疾跑,勢如奔雷逐電,把澹台滅明遠遠甩在後面。澹台滅明搖了搖頭,叫道:“丹楓,你心裏不痛快,何苦作賤畜生?”張丹楓痛哭失聲,輕扶馬背,這馬一放開了腳步,哪收得住,片刻之間,跑出了十多里路,待得澹台滅明趕上來時,只見張丹楓已收了眼淚,停在一間道旁的酒肆門前。澹台滅明雖然見張丹楓的狂態,也為他今
的大失常態而擔心,停馬問道:“丹楓,你怎麼啦?”張丹楓大聲道:“來來,咱們且在這裏痛飲一場。”澹台滅明道:“咱們還要趕路。”張丹楓笑道:“有酒便當一醉,醉了正好趕路。澹台將軍,你今
怎的這麼不
快?”不由分説,將澹台滅明拉入酒肆,叫道:“有馬
酒麼?”馬
酒是蒙古最普通的賤價酒,酒肆主人翻起了一雙白眼,道:“馬
酒有的是,你要多少,請先付錢。”張丹楓大聲叫道:“打六七斤來。”啪的將一錠大銀丟到酒櫃上,道:“這是酒錢,都把給你,休得羅唆,俺不喜歡你白眼看人,你知道麼?”酒肆主人嚇了一跳,趕忙換了一副笑臉,心中卻道:“這小夥子原來是先在別處喝醉了。”這間小酒肆的馬
酒釀得又酸又澀,澹台滅明喝了兩口就皺起眉頭,只見張丹楓如長鯨
川,一連盡了六七大碗,連連叫道:“好酒,好酒!”醉眼
離中雲蕾的影子不住晃。
張丹楓記起初與雲蕾締之時的情景,那時自己亦曾飲了一大葫蘆的馬
酒,狂歌痛哭,披心相見。而今回首前塵,伊人已杳,
不住悲從中來,不可斷絕。
澹台滅明只喝了幾口,眼看那六七斤酒都快要被張丹楓一人喝完。澹台滅明連連催道:“好啦,應該走啦。”張丹楓苦笑一聲放下酒盅,忽聽得外面又有馬嘶之聲,有人叫道:“翠鳳,你瞧,真是張丹楓的那匹照夜獅子馬!”只見一男一女飛步入來,走在前面的是周山民,後面的是石翠鳳。周山民道:“丹楓我找得你好苦,卻想不到在這裏相見。”石翠鳳卻“咦”了一聲,驚詫説道:“丹楓,雲蕾姐姐呢?她怎麼不和你一道?”張丹楓搖搖晃晃道:“人有悲歡離合,有月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你留不住她,我又怎能留得住她。呀,呀,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石翠鳳只道張丹楓拿她的舊事來開玩笑,取笑她以前誤將雲蕾當作男子,痴纏雲蕾之事,雙頰通紅啐了一口道:“人家有正經事找你,你卻胡説八道!”張丹楓霍然一驚,酒意醒了幾分,問道:“你們怎麼到此地找我?”石翠鳳笑道:“我們到了雲蕾姐姐家中,見到雲伯母了。你和雲蕾姐姐是不是鬧了彆扭?伯母説你本來是和雲蕾一同來找她的,後來卻獨自走了。她又説蕾姐姐前幾天剛和她父親出門,我還以為他們是找你呢。”張丹楓道:“怪不得我適才路過之時,好像聽得裏面有幾個人説話的聲音,原來是你們。”石翠鳳道:“我們剛剛尋到,才坐得一會兒,就聽得你那匹寶貝馬兒的叫聲,我們趕出來,你已經去得遠了。我們急急追趕,趕到現在才追上你們。咦,説來我倒要問你了,你就算和雲蕾姐姐鬧了彆扭,也不該如此無禮,怎麼過其門而不入呢?雲伯母多可憐,你也該去看看她。”張丹楓倏然變
,眼如定珠,垂首
臆。石翠鳳好生奇怪道:“雲蕾姐姐
情最為和順,一定是你得罪了她,所以她才不理你。什麼事兒,説給我聽聽,我替你向她賠罪。”格格地笑個不休。澹台滅明急忙
口道:“你先説正經事吧,你還沒有告訴我們,是誰告訴你雲蕾的住址?”石翠鳳笑個不休道:“這不是正經事嗎?”猶待取笑,忽見張丹楓面
慘白,久久不語,怔了一怔,急忙收口。
周山民道:“明朝已派出使臣,就將到瓦刺來談和了。”澹台滅明道:“這個我早已知道。”周山民道:“你猜使臣是誰?”張丹楓定了定神,忍不住問道:“是誰?”周山民道:“就是雲蕾的哥哥!”張丹楓呆了一呆,想起雲重素來對自己含有敵意,如今一來,自己和雲蕾的事情更絕望了。石翠鳳問道:“怎麼,你不高興嗎?”張丹楓道:“高興還來不及呢!雲重做使臣,那是最好不過了!”張丹楓所説的倒非虛偽之語,而是出自肺腑。須知雲重的爺爺當年出使瓦刺,牧馬胡邊受盡折磨。而今中國由弱轉強,由他的孫兒再來出使,這真是最痛快之事。何況雲重一心為國剛強能幹,比他的爺爺猶勝幾分,由他出使,可見於謙知人之明。張丹楓雖覺雲重對自己的誤會之深,甚是遺憾,但那是私事,故此聽得雲重出使,雖不住呆了一呆,卻為國家深慶得人。
周山民道:“雲重經過雁門關之時,曾與我們相見,是他託我去向他的母親報信,請她老人家到瓦刺京城相會的。想不到他的父親還活着。伯母説,她等到雲蕾回來時,再和他們父女一同上京。不必我陪了。”張丹楓聽到“雲蕾”二字,身軀微微顫抖,周山民瞧了他一眼,又道:“雲重帶了十八名御前侍衞做隨從,另外還有幾位女子隨行。”澹以滅明奇道:“什麼,還有娘兒們隨行?”周山民笑道:“澹台將軍,聽説隨行的就是你的妹子芳名叫做澹台鏡明的。”澹台滅明喜道:“哈她也來了。想是我的堂叔她的父親庭莊主叫她來接我的。”周山民道:“一點不錯,恭喜你們,你們都可以回國了。”歇了一歇,又道:“那幾個女子都是你們澹台村的人,是你的妹子叫她們同來作伴的。”澹台滅明心道:“鏡明這小妞兒倒想得周到,想是不願孤身與雲重一起,以免貽人口實。呀,丹楓如此鬱悶,若然將鏡明許配與他,倒是兩全其美。”正自遐思只聽得周山民又道:“他們是天朝的使節,一路有人接待,每天只能走五六十里。也許還要十多才能到瓦刺京城呢。我倒是為他們擔心。”張丹楓道:“怎麼?”周山民道:“兩國在戰亂之後,到處都有黑道的人物崛起。雲重雖然帶了十八名御前侍衞,也得提防發生意外。在雁門關內,有我們傳下了綠林箭可保無事。到了雁門關外,那就非我們之力所及了。”澹台滅明道:“這次是也先有心向明朝談和,明朝的使臣若在瓦刺境內出事,他也難以下台。”周山民道:“話雖如此,但也先
狡,中外皆知,心腹難測。何況瓦刺也在四分五裂之中,未必都聽也先號令。瓦刺的綠林大盜那更不用説了。還是小心提防的好。我就是想和你們商量,要不要派幾個得力的人去接他們呢?”張丹楓一直默默不語,聽説至此,忽然叫道:“周大哥,石賢妹,我敬你們一碗酒!”端起大碗,一飲而盡。周山民、石翠鳳愕然看他,只見張丹楓喝完之後,將碗一摔哈哈笑道:“周大哥,我的小馬快,先走一步了。你放心,我擔保雲大哥平安到達瓦刺京城!”飛身上馬,那馬一聲長嘶,放開四蹄,立刻絕塵而去。澹台滅明的坐騎是蒙古最佳的馬種,猶自趕它不上,周山民與石翠鳳的馬那就更不用説了。
三之後,張丹楓回到瓦刺京城,但見街道上行人熙來攘往,紛紛擾擾,爭購糧食。原來是他們聞得風聲,生怕也先太師與阿刺知院開戰,故此先把
常所需要的物品囤積起來。張丹楓心中嘆道:“若然天下昇平,永無戰事,那可多好!”又想道:“戰氛瀰漫,戰機緊迫,也先更要急於與中國謀和了。看來雲重的運氣要比他的爺爺好得多,這次他定可不辱使命,順利締和,並將他們的皇帝老兒接回去了。”回到家中,只見家人稟道:“少爺,你現在才回來,老爺
都在盼望你呢。老爺這幾
都躺在牀上,不住地叫人出去探望,看你回來沒有呢。”張丹楓吃了一驚,急忙趕往書房,只見父親獨自一人,坐在書桌旁邊寫字,聽到人聲,問道:“是誰?”張丹楓鬆了口氣,應道:“是我。爹,你沒事麼?”張宗周回過頭來,道:“澹台將軍呢?”張丹楓道:“他的馬慢,大約要到明天早上才能到家。聽家人説,你老人家點不舒服,是什麼病?請的是哪位大夫?”張宗周道:“難得你這樣掛念我。也沒有什麼,是老
病,這半月來天氣不好,落了十幾天雨,前
才放晴,我的膝蓋關節又作痛了。”張丹楓道:“為何不請大夫?”張宗周笑道:“我正要説給你聽,你在石室中帶回那幾本彭和尚的札記真是有用。原來其中還有醫治關節疼痛的療法,據書上説,就算手足跛了,也可以用柳枝接骨之法配以針灸治療,將它醫好呢。”彭和尚當年每到一處地方都寫下隨筆,其中有風土人情,有就着山川形勢而談到用兵的議論,有各地的見聞和收集的各種民間驗方,林林總總,所記甚雜。留在石
之中的本來是斷簡零篇,張丹楓拿了回來之後加以整理,輯成專書,留在家中,給父親閲覽。如今聽父親説起,這才記得其中果然有這一條,心中一動,問道:“爹爹,你試過沒有?”張宗周站起來走了幾步,又伸腳踢了幾下,道:“我是昨天才試用他的療法的,叫人在腳板的
道上刺了幾針,果然今
便能走動了。”張丹楓道:“這樣靈驗,可真是了不得。這本書我可得再仔細地讀一讀。”張宗周道:“彭和尚是我們大周的國師,做過兩個天子的師父,學究天下,當然是非同小可,你是應該仔細地讀讀。”在書案上
出那本書,
與了張丹楓,叫他在自己身邊坐下,喝了口茶,笑道:“聽説明朝的使者就要來,我可放下心了,但不知來的是誰?若然能像當年的雲靖,那就好了。”説着,説着,聲調忽轉蒼涼,張丹楓知他是想起當年之事,心中內疚。這霎那間,雲澄憔悴的顏容,雲重倔強的形貌,雲蕾楚楚可憐的樣子,一一在心頭泛起,想道:“我爹爹雖然
解前仇,但這冤仇卻如何解得?”張宗周道:“丹楓,你想什麼?”張丹楓勉強一笑,道:“沒什麼,我也在猜明朝的使臣是誰呢。”他起初本想把雲重出使之事告知父親,但轉念一想,雲澄父子對自己一家的怨憤如此之深,只怕將來難以相諒,若然如實告知父親,他定更為傷心,更多自疚,故此忍住。
兩父子沉默一陣,張丹楓道:“爹,你的心意還沒改?”張宗周自是知他所指,苦笑道:“到明朝的使臣來後,你就跟他回國。但不准你作明朝的官。”張丹楓道:“爹爹你呢?”張宗周道:“我此生只有夢中回到江南了。唐詞人韋莊説:未老莫還鄉,還鄉須斷腸。我是老亦不還鄉,皆因怕斷腸。丹楓你休得再提!”張丹楓打了一個寒噤,覺到父親心如槁木,縱是
順大地,東風吹拂,也難以發芽,一低頭,只見書桌上的一張詞箋墨跡未乾,那是陸游《沁園
》詞的前幾句:“孤鶴歸飛,再過遼天,換盡舊人,念累累枯冢,茫茫夢境,王侯螻蟻,畢竟成塵。”想是因為自己進來打斷,所以沒有寫完。父親心情如此衰颯,張丹楓不
在心中嘆了口氣,
説還休。
這一晚張宗周斷斷續續做了好幾個夢,夢中游遍江南…天亮醒來,鄉思更濃,悲思更甚。忽聽得家人敲門報道:“澹台將軍和少爺向大人請安。”張宗周立即披衣而起走進書房,見澹台滅明已在那裏相候,張丹楓立在一邊。張宗周道:“澹台將軍,你回來了?丹楓真不懂事,就是他急着要回來見我,也不遲在這一半
,他恃着馬快,把你撇在後面,實是不應該。”張丹楓心內一酸,心道:“爹呀,你哪知道我匆匆回來就是為了要再匆匆離去。”澹台滅明道:“啓稟主公,公子想與我趕到南邊,馬上就走,特來向主公告辭。”張宗周吃了一驚,道:“什麼?才回來了又要走?”澹台滅明道:“聽説明朝的使臣已進入瓦刺,我們意
前去接他。”張宗周道:“你認得明朝的使臣嗎?”澹台滅明早得了張丹楓的囑咐,搖了搖頭道:“雖不認得,但上次公子回國,我隨阿刺出使,都曾得到明朝於閣老於謙的招待,聽説這位使臣是于謙親自挑選的人,禮尚往來,我們似該前去接他,以免他在途中發生危險。”説話之時,只見張丹楓眼中隱有淚珠,澹台滅明知道小主人的心事,也正是為了小主人,這才第一次向主公説謊。澹台滅明看了張丹楓一眼,心中亦
辛酸難過。
張宗周緩緩站起,手捋斑白的鬍鬚,嘆了口氣道:“我已老了,不能再為中國盡力,你們年輕,自有抱負,好吧,你們走吧!”張丹楓淚珠滾下,平時雖覺父親與自己有所距離,但這一霎那,兩父子卻是心意相通。張丹楓抱了父親一下,道:“爹爹,你自己珍重!”轉身便走出書房。
背後隱約聽父親道:“
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張丹楓不敢回頭,與澹台滅明急急走出大門,跨上馬背便走。
他們心急如焚,要趕往南邊接明朝的使者。明朝的使者雲重也是心急如焚,要趕到瓦刺京城會見他們。
雲重他們是新年的第二天離開北京,這時走了一個多月,已深入瓦刺國境。冬去來,積雪初融,山野間已有了一點綠意,這
他們走過山嶺綿亙的荒原,數十里不見人家,山頭上只偶然見有幾隻兀鷹低飛覓食,山坡一片黃土,只偶而見有幾枝稀稀疏疏的榆樹,
出新芽。澹台鏡明嘆道:“想不到蒙古地方荒涼如此,不説江南,即在北京,桃花也已開了。”有一個到過蒙古的隨從笑道:“這地方還未算荒涼,到了北邊,雪地冰天,那才荒涼呢。蘇武牧羊的北海邊,別説人煙,連鳥兒也見不着,渴了只喝雪水,餓了就只有一味烤羊
吃。”雲重聽他提起“蘇武牧羊”不
想起爺爺,心中悲憤黯然不語。澹台鏡明温柔地望了他一眼,笑道:“這裏還有一些野草和山
,馬兒可以歇息,我看咱們今夜只能在此地紮營了。”雲重忙道:“對啦,反正今
不能走過這個荒原,明
再走吧。你初到蒙古,定是很不習慣了。早點休息。”澹台鏡明道:“也沒什麼,就是手腳長了凍瘡,有點麻煩,慢慢也習慣了。”其實她對蒙古的氣候還未習慣,對雲重的脾氣卻已慢慢習慣了。雲重是個硬直的漢子,雖然沒有張丹楓那一份風
瀟灑,但對她卻是體貼入微,關心之處,毫不掩飾地表
出來。
雲重選了一處背風的山坳地方安下帳幕,與隨從拾了一些枯枝生起火來,吃過晚餐之後,雲重走進澹台鏡明的帳幕陪她談話解悶。澹台鏡明忽道:“張丹楓與你的妹妹若然是知道了咱們到來,不知多歡喜呢!山民哥哥前去報信,想來已見着他們了。咱們到了瓦刺,總有幾天耽擱,才遞國書,你看要不要先到張家去找他們?”雲重“哼”了一聲,道:“你到張家找誰?張丹楓或者會在家中等你,雲蕾若住在張家,那就不是我的妹妹。”澹台鏡明噗嗤一笑,小指頭戳了他一下笑道:“你這個牛脾氣幾時才改?有什麼不共戴天之仇值得如此耿耿於心呢?這次若不是虧了張丹楓,於閣老也不會知道瓦刺的內情,兩國之間,也不會這樣快便同意談和,全虧了他,才有你這個議和的使者呢!”雲重給她説得低下了頭,想起張丹楓果然是一片丹心,為了中國,默然不語。但心中仍是不希望妹妹住在張家。澹台鏡明又道:“這次到了瓦刺,你實在應該先見見丹楓,謝一謝他。”雲重道:“於閣老有書信與他,我當然與他相見。只是我兩家仇深如海,看在他這次為了大明江山奔波出力的份上,我可以不計前仇,但要我與他化敵為友,那可辦不到!”澹台鏡明微微一笑,豎起小指頭又在他的額角戳了一下,道:“虧你是大丈夫,氣量如此狹小,還不及我等女之輩,我們與你的朱家天子也是世仇,我們守了幾代的珍寶,結果還不是都拿了出來獻給朝廷。張丹楓若是記仇,他也不會設謀劃策,要於閣老去接皇帝老兒回來了。”澹台鏡明心直口快,侃侃而談。雲重心頭一震,思
動盪,心道:“難道我就不如張丹楓?”這霎那間,羊皮血書的陰影又遮上來,雲重心緒紊亂苦惱非常,低下頭只顧把烤
的羊腿撕開來吃。
澹台鏡明正再説,忽見雲重伏在地下,面
大異,澹台鏡明奇道:“你做什麼?”雲重一躍而起,道:“有大隊的軍馬向這邊來!”話猶未了,只聽得嗚嗚的號角之聲,接着是尖鋭的羽箭破空之聲,掠過帳篷。侍衞進來報道:“前哨發現有一隊人馬,向咱們這裏散開,四面包圍,黑夜之中,不知人數多少,也不見旗幟番號。請雲大人下令如何對付!”雲重道:“荒山野谷,來的定然是劫營的強盜,你們十八人離開帳幕,兩個一組,各自掩蔽,一見人影,立刻用弓箭
他。”侍衞應命出去。澹台鏡明道:“你呢?”雲重道:“你們都到我的帳幕中。”澹台鏡明道:“你不出去嗎?”雲重道:“我手持使節,身懷國書,帳幕中有致送瓦刺國君的禮物,如何能擅離此地。你所帶的幾位女兵,在黑夜之中也不便外出禦敵,不如與我一同鎮守帳中,諒這些山野草賊,也沒有什麼能耐。”澹台鏡明聽了,心中暗暗
,雲重説的要保護帳中的朝廷禮物固是實情,但還有一個原因他未明言,而澹台鏡明自己知道的卻正是為了她們。一者怕澹台鏡明的女兵在外面走散,被賊人掠去玷辱;二者是澹台鏡明這幾
凍瘡發作得很厲害,手腳關節也隱隱作痛,行動不很利落,故此雲重要她留在帳中,禍福與共。
佈置方竣,賊人已大舉襲來,只聽得外面矢嗤嗤之聲,不絕於耳,接着是一片衝殺聲音,四處響起了金鐵
鳴之聲,接着是呼號奔跑之聲。雲重笑道:“這些賊人嚐到厲害了。”雲重伏地聽聲的本領甚是高明,聽外面的聲音,已知是賊人受了挫折。
雲重正在與女兵説笑,忽聽得“嗤”的一聲,一篷藍火,在帳幕外面燒燃起來。雲重叫道:“不好!”急忙出去撲火,帳幕一揭,外面驟的一股勁風颳進,四五個蒙面人一同闖了進來。這幾個人借蛇焰箭的響聲作為掩護,居然教雲重不能事前發覺,輕身的功夫,確是不同凡俗。